张易之很想告诉这哥们,自己方才的话,并不是什么“略施小计”,而是真实的想法。 w﹤ww.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很明显的,从此人的公服上来看,他并不是县令。既然这衙门里的衙役都已经没有剿匪的心思,包括此人在内的官吏恐怕也怀着差不多的想法。和他们谈剿匪,恐怕结果不会愉快。倒不如过两天直接去和县令请命,征得同意之后,再来考虑具体行动。而这些官吏,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为好,免得大惊小怪。
当下,张易之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中年男子又笑道:“张少府请随我来吧,鄙人姜山,忝为辽山县尉,和张少府同掌一职,今后还要和张少府多多配合,所以,张少府以后若是有什么需求或者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公务上的还是私事,都可以找我来说,不要客气,知道吗?”
张易之连忙点头称是,看着眼前这张笑得一朵花一般的面孔,却总觉得内中充满了不可言喻的虚伪。
姜山对于张易之的反应十分满意,遂笑道:“听得你老弟来了,我是主动向县尊请命前来接引的,这就随我进去吧!”那笑容似乎在邀功请赏一般。
张易之忍着心中的异样,点点头,便随着姜山走了进去。一面走,他一面暗暗提高了警惕。姜山此人看起来热情似火,但张易之总觉得他似乎在图谋着什么。关心同僚是好事,但姜山的这种热情,张易之只从当初开学接新生的同学中,那些接到漂亮女生的猥琐家伙脸上看见过。
作为一个虽然漂亮,却是绝没有特殊爱好的男人,张易之虽然不怀疑他在“那方面”对自己有所图谋,却总觉得他正在等待机会,从自己身上捞取什么好处。张易之不信奉什么“吃亏是福”,他暗暗提醒自己要注意这位仁兄。
说来也是奇怪,这辽山县衙比起一般的衙门来,冷清了很多,两人走入大门之后,居然有好一段时间一个人也没有遇上。
正行走间,姜山倏忽停住脚步,回身问道:“张少府,你初来箕州,听说还没有安排好住处,是吧?昨晚还住在驿馆?”语气间,竟像是和张易之几十年的老交情一样,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张易之暗暗警惕,小心翼翼地点头道:“多谢姜少府关心了,小弟初来乍到,的确是还没有安排好住所。不过——”
张易之看见姜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仿佛自己脸上有一朵花一般,刚才那种不妥的感觉就越浓烈了,连忙加了一个“不过”。
“没什么不过的!”不待张易之继续说下去,姜山连忙截入道:“张少府,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咱们同僚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有困难,直接提出来嘛!你在箕州没有举目无亲的,咱们这些同僚便是你的亲人,对不对?这住房的事情,可不能马虎啊,得找信得过的人帮你张罗,才不怕上当受骗。”
张易之听得一阵恶寒,心想道:“老子这也才是刚到衙门,还没有进门哩!至于你老兄,这也是第一次见,连相互知道姓名,也不过是一刻钟不到的事情,居然扯什么‘亲人’‘信得过的人’!我看我见过最不靠谱的人就是你了,你丫简直比刘思礼那吝啬鬼还要难缠几分。”
姜山自然不知道张易之的腹诽,或者他即使知道也不会在乎,他还是那么的热情:“张少府啊,这事情呢,你找上我算是找对人了——”
张易之差点喷出来,暗忖道:“我什么时候找过你的?”
他正要出言澄清,姜山连忙截住,道:“张少府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咱们同僚之间,以后还有诸多的相互借用之处,今日我帮你,明日你帮我,这样才能融洽相处,对不对?若是你今天拒绝了我的好意,明天我有事相求的时候,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呢?这样吧,我家在这辽山县城里面,总共有几处房舍,一应家具等物都是现成的,张少府等下见过县尊之后,便随我去看看吧。你可以在这几处屋舍里面随意选一处,至于租金嘛——咱们可以商量,老哥我绝不会让兄弟你吃亏便是!”
张易之目瞪口呆。他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位兄台竟是一位堂堂的朝廷命官,这家伙的一言一行,每一个神态,都透着一种浓浓的市侩之气——这根本就是个商人嘛!
而且,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他是一个久经商场历练的老手。他的这一番骤风急雨一般的话,直说得张易之根本没有任何插嘴的余地。最后,还没有等张易之表态,他已经帮着把事情定下来了,更离奇的是,两人的谈话之间,自始至终没有说出一个实价!
蓦然,张易之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来:“这么说来,咱们这位新少府比姜大贾那厮要有用的多了!”他心底灵光一闪,指着姜山道:“姜,姜大贾?”
姜山微微一愕,随即便是一笑,脸上居然浮现出了几分赧然之色:“想不到我老姜的名声这么大了,张少府才到箕州,竟然也听说过我这诨号!”随即,他那羞赧之色立即褪去,代之而起的是自得与傲然:“既然张少府听说过我这诨号,就应该知道我做生意的诚信吧?我做生意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箕州城里是有口皆碑的,张少府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
张易之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厮的脸皮真是厚得令人指了。当今朝廷是明令禁止从商的,而且由于朝廷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极为低下,即使有些当官的暗地里做些买卖,多半也要假手他人,而且要遮遮掩掩。这厮倒好,出口“我做生意”闭口“我做生意”,似乎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做生意一样,脸皮之厚,比起箕州城墙来,不知要强多少倍。
而且,这家伙把自己夸得像一朵花一样,什么“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直到现在他已经“帮忙”张易之安排好了住宿,张易之却还没有听见他明码标出来的价钱在那里!至于“童叟无欺”,那就更别提了。张易之觉得,这四个字在姜大贾这厮词典里的意思,应该是,童叟都不会找他做生意,所以他不欺骗童叟,而是专欺青壮!
也许是看出了张易之眼里的不信任,姜山又是一笑,岔开话题,道:“随我来吧,咱们去见见县尊,然后便去看房子。”
张易之很想问一句:“只看县尊,不看房子行不行?”但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房子总是要找的。而且,自己来这里当这个小小芝麻官的目的,也并不是单纯的为了那点薪俸,因此,即使在找房子的事情上让这个老小子小小的敲一笔,若是以后在公务上能得到她的支持,也算划算。当下,他便没有说话。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一处屋舍前,姜山指着正中一个房间道:“这便是我们县尊的办公房了,县尊这个人呢——”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姜山的话:“用力啊,用力,哎呀!你就不会给我用点力吗?”
张易之听得愕然,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少儿不宜的画面来。不过,在他的画面里,似乎只有女人才会这么喊的,而这个声音里虽然也带着点阴柔之气,却显然是个男人。而且,这声音居然正是出自姜山所指向的方向——县令的公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