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之中的甜香味道,让褚培源很不习惯。
他没想阴狠成性的瑞明王殿下,摇身成九五之尊了,连性子也变了。从前喜欢血腥气,如今竟然被这样的甜气所迷惑,只是慕凝从不喜欢这种味道,那他的喜好,又是源于何人?
“微臣给皇上请安。”褚培源沉着的行礼:“微臣迟来给皇上请安,还请皇上恕罪。”
庄凘宸这时候才顾得上看他一眼:“平身。坐吧。”
“微臣不敢。”褚培源想着慕凝的话,表现的略微谨慎。
“无妨。”庄凘宸放下了手里的折子,示意他宽座:“这里没有旁人,你是皇后的表哥,自然也是朕的姻亲。何况你马上就要迎娶朕的皇妹了,在内殿唤朕一声姐夫也未尝不可。”
“皇上赐婚乃是皇恩浩荡,微臣卑微,承蒙皇上错爱,只能恭敬领受皇上天恩。”有那么一瞬间,褚培源是想求皇上收回成命的。可是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他的心就狂跳不止。
如果因为他的莽撞,真的连累无辜的人,他百死也不能赎罪。
“朕赐婚也是看中你们褚家。你们褚家三代报效朝廷,个个英勇善战,为保百姓而战,开疆拓土,功不可没。你虽则年轻,却也为朕漂漂亮亮的赢了这场仗。朕听闻你乔装改扮,只带着两个随从,就混进了敌军安营扎寨的萧城,摸清了他们的布防不说,竟然还能内外联合,短短几日击破这固若金汤的要塞之城,当真是令朕刮目。”
“皇上谬赞了。”褚培源沉着道:“皇上器重微臣,给微臣报效朝廷的良机,培源怎敢辜负皇恩。”
“你何止没有辜负真的期望,你还让朕从你的身上看到一统江山的希望。”庄凘宸满意的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透着坚韧:“朕会给你更多机会,去施展你的才华展现你的抱负,为朕分忧。想来皇后也会十分欣慰的。”
“多谢皇上栽培。”褚培源凝重跪下:“谢主隆恩。”
“平身。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庄凘宸的脸上虽然看不见笑容,但说话的语气不难听出他是很高兴的。“如此甚好,你安然无恙的回来,朕和皇后也就踏实了。回去好好歇着,待吉日一到,便于公主成婚。朕已经命人在褚府相连的一块地兴建公主府,这时候也修建的差不多了。姿阳是朕最后一个没出阁的妹妹,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微臣遵旨。”褚培源的心一点一点的凉透了。对他而言,这世上唯一所求,终究是求之不得。
如是又说了一会儿话,他便匆匆告退。
庄凘宸在他离开之后,才慢慢的冷了脸。
“主子,您真觉得姿阳公主能够笼住这位额驸的心吗?”殷离若有所思的说:“听闻姿阳公主素来与皇后娘娘不睦。如今看这形势,唯有皇后娘娘才能劝额驸改变心意。属下只怕公主嫁去褚府,今后的日子也未必那么舒心顺遂。”
“朕为她铺了路,要怎么走,是否走的安稳,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庄凘宸微微挑眉,语气沉冷:“到底是皇后有福气,相府笼络的是朕的言官御史,褚家又攥着朕的半壁江山。”
“还是皇上有远见,目光如炬。”殷离的眼底微微闪烁着着清光:“才会从那么多绝色佳人之中,挑选了皇后娘娘为妃。”
庄凘宸眉心蹙紧,目光锋利的划过他的脸。
“属下失言,请主子恕罪。”殷离顿时心弦紧绷,利落的跪下请罪。
“言多必失。”庄凘宸只给了他这四个字,又问:“对了,欣美人是不是还在侧殿候着?”
“是。”殷离连忙点头。
“打发她回去吧。朕不想见她。”庄凘宸不喜欢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从前那些人也就只配给他暖床罢了,连他的孩子都不配有。可是一回,他因为软珥破例了。
软珥的容貌,分明只有七八成像姿瓈,可是每每看见她,就好像姿瓈回到他身边一样。
他总是回忆起和她在一起的时光,须臾间,又好像老天厚待,让他能重返那段美好的日子。明知道是假的,却偏要自欺欺人的当做真的。
“让梁宝去传……缨妃过来。”
“是。”殷离答应了一声,又道:“可是皇后娘娘那预备了晚膳,皇上说过要陪娘娘用膳。”
“哦。”庄凘宸想起来的确是这么说过。“罢了,让皇后自己用,告诉她朕不得空。”
“是。”殷离领命退下,也觉出皇帝心,是被软珥给拐走了。
殷离将皇帝的原话转告了岑慕凝就匆匆离开了凤翎殿。
青犁没忍住,追了出去:“殷离,你站住。”
她的语气很不好,完全是命令。
殷离没搭理她,走路生风的下了玉阶。
“殷离,你给我站住。”青犁攥着拳头追上来,一把扯住他后腰的袍子,却被他一股拜托的力道差点滚下玉阶。亏的是最后的那个瞬间,她被殷离螳臂一拦,给挡住。
“你干什么这样毛毛躁躁的?”殷离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可不要忘记了,你现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你的言行举止,整个后宫都看得见。别凭白给你的主子招来话柄。”
“你还知道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啊。我还以为你眼睛里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青犁一口气顶着,涨的满脸通红。“你跟我说实话,主子为什么没有来陪皇后娘娘用晚膳。”
“总之主子不来是主子的圣意,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殷离平和的说。
“我问你主子为什么没来,你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青犁看着他的眼睛,更加生气了些。她就是紧张皇后娘娘和主子的情分,可是这些在殷离看来,好像无关痛痒。
“你可以自去看看,何必来问我?”殷离皱眉:“我还要回去侍奉,没时间和你啰嗦。”
“是不是缨妃去了擎宣殿?”青犁已经猜到是这种情况。
殷离没做声。
“那就是是喽。”青犁不依不饶的追着他问。“你为什么不劝皇上过来陪伴娘娘?你就那么希望主子被那样的贱人迷惑吗?”
殷离被她说的生气:“青犁,你别仗着主子心疼你,就在这里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那一位,如今是后宫里的缨妃娘娘,腹中还怀着皇上的龙子。什么贱人什么迷惑?那是太后赐给皇上的人,你可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皇后娘娘上辈子一定杀了你全家,以至于你这辈子这样报复她。”青犁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你为何变得这样冷酷无情,到底皇后娘娘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
“青犁,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殷离目光锋利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的说:“你可别忘了,你跟我,从来都只有一个主子。该怎么办事,该听从谁的吩咐,你心里没数吗?”
青犁被他问的哑口无言,立在玉阶上良久。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殷离早就消息的无影无踪。
她只有一个主子,便是当今的皇上。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吹风?”岑慕凝出来的时候,看见青犁在玉阶上哭。“虽然是夏日的傍晚,可也未必哭不坏脸。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殷离,他的嘴恐怕是后宫最严的了。想从他那打探消息,恐怕得那个撬棍。”
“哈哈……”青犁破涕为笑,有些尴尬的抹去了眼泪。“皇后娘娘就会拿奴婢打趣。奴婢还不是想为您打算。您倒好,不帮着奴婢还取笑人家。”
“恩宠这回事,不是你奋力去争,就能胜券在握的。何况皇上临时不来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这样为难殷离,他当然不高兴了。”岑慕凝递了绢子给她:“这时候表哥已经平安出宫了。他和公主的婚事想必没收到阻碍,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嗯。”青犁连连点头:“奴婢也不是非要从殷离那打探消息,只是一句话而已,他都不肯说。总觉得现在的殷离变了个人似的。从前在府上,他很关照奴婢,现在却冷冰冰的,好像奴婢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
岑慕凝眼眸一亮,笑容就沁出来:“你该不会是喜欢他了?”
“娘娘您说什么呢!”青犁脸颊一下子就烧起来:“奴婢心里就只有主子和娘娘,侍奉得宜就是最好的。哪里会有别的心思。”
“傻姑娘。”岑慕凝在她脑瓜上敲了一下:“在意一个人,才会为他所牵引。他的喜怒哀乐,会羁绊着你。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你都会情不自禁的被他控制,还甘之如饴。”
“奴婢才不会喜欢他。”青犁气鼓鼓的说:“榆木疙瘩一样,活活把人气死。”
她说完这句话,一溜烟跑了。
冰凌含笑:“小姐,看这架势,青犁是真的挺喜欢殷离的。”
“喜欢上一个凉薄的人,便是自苦。”岑慕凝惋惜的说:“就是不知道殷离的心为何这般封闭。难为青犁了。”
两个人说着话,慢慢的下了玉阶。
原本是想抓住夏天的尾巴,再好好的赏一赏御湖里的莲花。被青犁这么一哭,岑慕凝的心情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雾气。看见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两个人顺着御湖慢慢的走着,越走越有劲头,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荒僻之处。这时候,天也擦黑了。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奴婢一次都没来过,只觉得荒凉。”
“是有些。”岑慕凝微微蹙眉,语气有些不好:“御湖蜿蜒曲折环着整个皇宫,经过精致极好的地方,自然也会流向这样偏僻萧条的地方。若不是来过这里,只看着最好的景致,谁能想到还有这昂的荒凉。”
冰凌扶着岑慕凝刚转身要离开,却听见咕咚一声。
好像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水里。
“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岑慕凝觉得不大对劲:“冰凌咱们去看看。”
冰凌点了下头,两个人加快了脚步,绕过那略有些高的荒草,走去的时候只看见湖面上一圈晃动的涟漪。“是不是什么东西掉水里了?”
冰凌四下张望,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小姐,天要黑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岑慕凝盯着那湖面,好半天,忽然看见有一串气泡飘上来,水面晃动的厉害。
“是有人落水。”她警觉起来:“冰凌,快喊人来。”
“来人啊……”冰凌大声的呼救:“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这里虽然荒僻,可是竟然连个戍卫都看不见。岑慕凝是想着清静的逛逛,才没叫人跟着。没想到这时候却力不从心了。“冰凌你看。”
冰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看见一双手伸出水面。
冰凌赶紧解下自己的腰带。
岑慕凝从旁边的树上折断了一根树枝,用腰带绑上,往那双手的位置扔过去。水里的人兴许是不想死了,卯足劲儿一下子从水里蹿了出来。
岑慕凝和冰凌当时就惊呆了,落水的人竟然是欣悡。
两个人配合着用腰带将她拉上来,三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欣悡的腿还被麻绳捆着,下面缀着三块大石头。
岑慕凝这时候才明白,为何那咕咚的一声那么响。为什么一开始落水,她不呼救不挣扎,想必是被捆的很结实,好不容易才挣脱。
“多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欣悡气喘吁吁的说:“您又救了臣妾一回。”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
欣悡摇头,喘匀了气才继续往下说:“臣妾去求见皇上未果,只在擎宣殿逗留了片刻。想看看皇上为何不见臣妾,于是就去了御花园附近的甬路上等着,等着看谁的辇车会经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人从身后打晕了。方才落入水中,臣妾才惊醒。亏的是臣妾自幼懂得水性,会闭气,才拼命忍着用牙齿解开了绑在手腕上的绳索,向娘娘求救。”
“那你的命还真是大。”岑慕凝也觉得后怕:“我是凑巧走到这里,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欣悡苦涩一笑:“老天还不肯收我,才让娘娘侥幸救了臣妾一回。”
她这么一说,岑慕凝往对面的看去:“冰凌,你马上去找人来,去对面搜索痕迹。欣美人的身上没有拖拽的痕迹,想必是被人抬来的。那边的草被踩倒了一些,说不定又什么线索留下。皇上才荣登大宝没多久,这黑手就伸进后宫了,本宫倒是好奇,谁这么喜欢找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