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说的没错,这漫山遍野的,盛开的马兰花并不多。
还多半是开在半日晒的山坡,土壤肥沃之处。岑慕凝真的摘下那花朵,轻轻的尝了尝里面黄色的花蕊,确实有一丝丝的甜意。
“喜欢吗?”庄凘宸居然用柳树的枝条和采来的野花给她编了一个手环。
“皇上的手真巧。”岑慕凝一直以为,他的字不错,粗狂之中带着霸气,颇有君临天下的风范。他的功夫也不错,但凡是有他在,都能特别的安心。可今天才发现,原来他也会做这样细致的事情。好像真的和平时的那个他不太一样。“喜欢。”
带着他编的手环,岑慕凝和她背靠着背,坐在那阳光正好的山坡上,春日的风柔软的像羽绒的扇子,轻轻的拂过两个人的脸庞。
“喜欢这里,朕就陪你多住两日。后日再去隔壁的庄子也不迟。”庄凘宸很喜欢这样简单的日子。正因为不常有,才觉得弥足珍贵。
“今晚臣妾请皇上看戏可好?”岑慕凝饶有兴致的说。
“好哇。”庄凘宸爽利点头:“你安排的戏,朕自然喜欢。只是为何要等晚上看?”
“晚上看,才有意思。”岑慕凝轻轻躺在他的背上,感觉这时候才是他们成婚后最好的时候。“皇上往后若是不忙,能不能时常带臣妾出来走走?”
“当然。”庄凘宸点头:“如今朝中局势已经渐渐安稳。这几年,该收拾的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如今中南都平定了,短日里再不会有什么重大的战事,四海升平,你想去哪都行。”
“说的容易,怕也是难。”岑慕凝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庄凘宸慢慢的转过身子,揽着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
“廖嫔还有几个月就要分娩了。恭妃才有孕正是辛苦的时候。”岑慕凝微微凝眸:“梓州的身子又弱。总是叫人担心着。别的事情可以疏忽,但关乎皇嗣总是马虎不得。臣妾以为在宫里安稳的度日才是保全那些孩子最好的办法。”
身边的人没有做声。岑慕凝便安心的依偎在他身边。
良久,庄凘宸默默道:“其实……朕从来不在意皇嗣,你是知道的。纵然朕膝下无子,将来江山归朕的那些族中人谁来继承,也未尝不可。若皇嗣打着江山后继的心思,便来威胁朕和你的性命,岂非人间惨剧。还不如没有。”
“皇上的心思臣妾明白。”岑慕凝幽幽叹气:“臣妾年轻的时候糊涂,做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此生都没有办法有自己的孩子。所以能替皇上保全那些孩子,也是臣妾心甘情愿去做的事。”
“朕从来不介意这个,你是知道的。”庄凘宸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有或者无,其实打从这个人出生,命数便已经写好了。就如同朕迟早会君临天下,而你的出现,就是为了安然陪伴在朕左右。”
岑慕凝冲他笑了下,将脸埋在他的怀中。“皇上怕是一早就惦记着臣妾了。”
这句话,让庄凘宸陷入了沉思。
他的确是从一早,就惦记上了她。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她高贵的出身,以及她在人群里显现出的与众不同的聪慧。
冰凌和青犁在不远处痴痴的看着帝后。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羡慕的喜悦。
“回头等你嫁给殷离,怕是没有人能陪我说说话了。现在宫里那些伺候娘娘的,不是太喜欢耍小聪明就是太笨,终究没有一个可心的。”冰凌不免叹气。
“胡说什么呢你。”青犁涨红了脸:“我才不要嫁人,我一辈子都要陪着娘娘。”
“嗯哼。”殷离在不远处故意咳嗽了一声。
冰凌笑的合不拢嘴:“那可由不得你,你不嫁,可偏有人要娶啊。”
“哎呀你胡说什么呢。”青犁被她说的满脸通红,也顾不得什么追着她打。
冰凌乐呵呵的跑着躲:“我可没胡说,不信你问殷离。”
她们两个跑着笑着别提多高兴了。
岑慕凝和庄凘宸瞧过去,也被这种快乐所感染,高兴不已。
“皇上,又一年春天了,择个好日子,让青犁嫁了吧。女孩子的青春总是经不起消耗的。”
“听你的。”庄凘宸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入夜了,又是另一番景象。
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就是树枝摇晃的响动。莫名的叫人心中不安。
同过晚膳,岑慕凝便陪着庄凘宸在房里练字。知道冰凌快步进来,她才把温热的茶水送到他的手边。“皇上,时辰到了,臣妾陪您去看戏。”
庄凘宸放下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好。”
一行人从厢房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熄灯,反而还让人在房里守着,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穿过小路,来到白天来过的山坡,这时候有些冷,再不是白天那样温暖舒适。
隐隐约约,好似听见猫叫似的声音,但慢慢靠近,又好像是谁在哭。
庄凘宸皱眉,却见岑慕凝颇有兴致,便也没问什么,随着她一并往那声音由来之处寻找。
不多时,果然看见树林里的一对黑影。
“怎么办?爹说来庄子里暂住的贵人很是有财,又瞧上了我,说要让我跟着去做个婢子,供他们使唤。若那夫人点了头,我便即刻要走。这一走,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沩山哥,你快想想办法啊,我该怎么办?万一……万一我爹签了死契,将我卖给来的贵人,那我真的就再也不能回来了。是生是死尚且由不得我自己,更别说终身大事。沩山哥,能不能去求求你的父亲,就答应了我们这桩婚事吧。哪怕我爹娘不同意,我也愿意跟着你留在你们的庄子,大不了,大不了再也不会这边了……你倒是说话啊,你说话啊!”
“玉荷,若我有法子,又怎么会拖到现在。”沩山难过的不行,苦着一张脸道:“可是我爹怎么都不肯点头。你也知道,咱们两个庄子,成年为种什么田,争哪块地吵的不可开交。今年的春耕都怕是要耽搁了,这个时候,他们又怎么肯点头咱们的婚事。再说,你爹我爹都是十几年的仇怨了,怕是解不开了。”
“那你带着我私奔可好?”玉荷只剩下这个希望。“你带我走。无论是去哪里,我都跟你去。”
“玉荷……”沩山红着眼睛,说的声音都在颤抖:“我若是想负你,打从一开始我就负你了。正因为我根本就舍不下你,这些年多少媒人来家里,都硬生生被我赶出去。可是玉荷,我娘她……身子不好,当年更是千辛万苦才生下了我。咱们这两个庄子,和皇家签的也都是死契。除非管事一家再没有人口能干活,才会将庄子交给旁人料理,否则那些活迟早都是要落我头上的。我若带着你走了,爹娘可怎么办?庄子可怎么办?总不能为了咱们,就让庄子上的人都跟着遭殃。”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为了我走。也罢。”玉荷甩开了她的手:“既然你对我这样狠心,那我又何必求你。”
说话的功夫,玉荷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瓶,摘了瓶塞,仰脖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可能是天色太黑的缘故,等沩山发现她往嘴里倒了些什么进去,已经来不及了。“玉荷,你这是干什么?玉荷你喝了什么?我去给你找郎中。玉荷……”
他怎么也晃不醒怀里的人,万箭穿心般的痛楚,让他生不如死。“好好好,你竟然这样狠心,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要死,我随你去便是。爹、娘,请恕孩儿不孝,你们既然不能成就我这段姻缘,那我只有自己带着玉荷去阴曹相聚了。”
“来人,快来人,玉荷死了……”
林子里不知道谁嚷了一句。忽然瞧见四面八方有火光往这边涌来。
沩山都来不及自尽,就被这样的阵仗给吓坏了。
“乔管事,你快看,这个野小子果然在这里。”领头的跑的极快,往这边看了一眼,发觉玉荷倒在那人怀里。“乔管事,你快来呀,玉荷真的不行了。杀人了……”
“没,没有……我没有。”沩山连连摇头:“我真的没有杀玉荷……”
乔管事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果然见玉荷一动不动的躺在沩山怀里。“好你个银棍,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女儿。我们乔家庄绝对不是好惹的。黄沩山,今晚你就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乔伯伯,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玉荷是自己想不通才……罢了罢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辩无可辩,随便你处置也罢。”沩山哀莫大于心死,这时候也没力气再和他争论:“我只求乔伯伯一件事,我和玉荷活着的事情,你们不肯成全,若我们死了,还请乔伯伯能将我俩安葬一处,也算是全了我们的心愿。只要乔伯伯能点头,沩山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