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戒备森严的襄州府大牢。
大门两侧威武地站着两排手握腰刀的狱卒,忽然,厚重阴森的朱红色大门咯吱咯吱地打开,小石头、程牛和雷得水等十几个人一脸迷茫地随着那个中年狱卒走了出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
“说实在的,你们是我当差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遇到撞了这么大好运的人,不然的话估计就要死在里面了。拿上那些银子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否则就辜负了救你们出来人的一番好意。”
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中年狱卒感慨万分地扫视了一眼众人手里的那个布包,那里面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些穷棒子们的运气还真好,半个时辰前上面不仅下令释放他们,而且还给了他们银子,看得他都有些眼红了。
“牢头,是谁把我们救出来的?”
掂了掂手里的布包,雷得水笑着望向中年狱卒,今天的事情太过莫明其妙了,他们这十几个人稀里糊涂地就被中年狱卒告知获得了自由,而且每个人还得到了五十两银子,这些银子对他们这些穷苦人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巨款,足够置办一些田产外加娶上一房媳妇,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了。
小石头等人殷切地望着中年狱卒,都想知道他们的救命恩人是谁。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赶紧回家去吧!”
中年狱卒摇了摇头,冲着他们挥了挥手,扭身走回了门里,光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一定是李大哥!”
一群人离开了大牢,走到街口一个僻静的地方又停了下来,七嘴八舌地猜测着这位神秘救命恩人的身份,猛然,小石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望着其他人。
雷得水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除了李兄弟,我相信没人会同时跟咱们都有交情。”
李少天离开大牢的那个中午,虽然德福楼的伙计们没来送饭,但狱卒们却给他们准备了白面馒头和现炒的大锅菜,尽管这些伙食比不上德福楼的饭菜,但跟以前的伙食相比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要知道这里毕竟是大牢,里面待着的都是一些猪狗不如的囚犯。
尤其令雷得水感到诧异的是,原本凶神恶煞的狱卒眨眼之间就换上了一副笑脸,言行中竟然还有几分的谄媚,这些太不可思议了,他们为什么要讨好自己这个码头苦力还有其他一文不名的囚犯。
雷得水一直想不通其中的奥妙,直到小石头这么一提醒,他这才反应了过来,他们这些人除了李少天外没有共同的朋友,只有李少天才可能帮助他们脱离牢狱之苦。
公审那天,当李少天无罪释放的消息传到狱卒们那里的时候,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伙们立刻慌了起来,李少天和牢里那帮子囚犯的关系好像很不错,万一李少天发达后拉这些囚犯们一把,他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别忘了李少天那是连天狼左军都敢得罪的主,弄死他们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谓狡兔三窟,狱卒们不得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因此趁着雷得水等人在大牢里信息不畅而竭力讨好他们,大献殷勤。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即使雷得水他们日后有什么想法也不好意思再找狱卒们的麻烦,这正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兄弟,问你点事,知道几天前汉水广场公审的那个人吗?”
李少天从没有说起过自己住哪里,也没过多地透露身份信息,正当众人为如何寻找他而大伤脑筋的时候,雷得水望着迎面走过的一个年轻人,眼前不由得一亮,他忽然想起来李少天被公审的事情,于是走上伸手拦住了那个年轻人。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竟然不知道鼎鼎大名的襄州之虎!”
年轻人本来不想理会眼前这群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臭味的叫花子们,但一听雷得水问的是李少天的事情,于是也顾不上扑鼻的恶臭了,双目放光、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起了当天在汉水广场上发生的一波三折的审判,临了还把李少天的住址告诉了他们,现在襄州城城南汉水街星光糕点铺的名气可是比将军府还要大。
也许觉得天杀星的名号太过血腥、暴力,不怎么吉利,在一些士子的推动下,李少天有了另一个绰号――“襄州之虎”,虎者,百兽之王也,威猛霸气。
“李……李大哥杀了南霸天!”
年轻人意犹未尽地走后,雷得水等人顿时沉寂了下来,大家你望望我,我瞅瞅你,谁也没有料到李少天其实并不是什么官宦子弟,更为他做下的事情感到震惊,良久,小石头咕嘟咽下一大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自语了一句。
在小石头看来,南霸天是个无比凶恶的存在,他的身后站着天狼左军,李少天杀了南霸天岂不是公然挑战天狼左军,这份魄力绝对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
的确,跟小石头的想法一样,襄州城的百姓们无不认为李少天和天狼左军已经势如水火,成为了生死对头。
“各位,我回家了,大家保重。”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绝对是李少天救了他们,雷得水笑着摇了摇头,向周围的人一拱手,大步离去。
既然弄清了被救的真相,程牛等人也随即各奔东西,毕竟离家这么久,大家都很想念家中的亲人。
襄州城城北,贫民区。
一个用泥土围起来的院子里此时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院子中央站在一个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正志得意满地冲着垂头丧气地蹲在身前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国字脸青年摇晃着手中的一张纸。
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手里拎着棍棒气势汹汹地守在公子哥的身后,不时地把棍棒放在手心拍打着,一副痞子的模样,左邻右舍的街坊们紧张地站在家丁们的后面,低声议论着。
院子里的摆设十分简陋,北面座落着三间茅草房,正屋的房门紧闭,几件老旧农具整齐地摆放在窗下的墙上,窗户上用纸糊了几个防风的补丁,看样子这家人的生活十分清苦。
“我和你们拼了!”
正当公子哥喋喋不休地逼问国字脸青年时,忽然,正屋的房门打开了,两个虎背熊腰,身材高大,长得一模一样的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红着眼睛冲了出来,顺手抄起了墙边的锄头,几个健步挡在国字脸青年的面前,怒气冲冲地跟公子哥对峙着。
“刘小龙,刘小虎,你俩别猖狂,借据可在这里,今天你们要是还不了我的十两银子,刘晓玲就要跟我走了。”
公子哥面色一变,缩到家丁们的身后,得意洋洋地抖着手里的那张纸。
“放你娘的屁,半年前你主动借给我们家十两银子,说得好好的两年后归还,这才半年不到你就上门来催帐。还有,你******才抵押你妹子。”
站在左边的小伙子晃了一下手里的锄头,愤怒地盯着公子哥。
“刘小龙,你别耍横,借据上写得清清楚楚,如果半年后不能归还借银,拿你家刘晓玲抵押。这上面可有你大哥的手印,中人,中人呢?”
推开面前的家丁,公子哥趾高气扬地把手中的纸张冲着左边的小伙子晃荡着,然后扭头冲着身后的人群喊了起来。
“来了,来了!”
一个穿着件七成新蓝袍的中年人连声应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局促地站在公子哥的身前,不敢看那两个双胞胎兄弟。
“齐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刘小龙显然对蓝袍中年人十分尊重,口气缓和了下来,焦急地询问。
“咳咳,你们既然签了这份借据,那么就让晓玲过去吧。马公子说了,只要晓玲过去,他就纳晓玲当第三房妾室,到时候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呀!”
蓝袍中年人咳嗽了几声,红着脸,心虚地看向刘小龙。他是一个读书人,由于没能考取功名,又不会其他的谋生手段,所以就靠着给贫民区的人写写书信什么的过生活。这里的百姓敬重他是一个读书人,因此称他为齐先生。
虽然生活有些落魄,但跟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相比,自认为满腹经纶但生不逢时的齐先生在心中一直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平日里一副清高的模样,不过如今做下了这等龌龊的事情,他再也高傲不起来了,尴尬万分地站在这里。
借据上不仅有借入方刘小龙的大哥刘大力,也就是蹲在地上的国字脸青年的手印,而且还有作为中人的齐先生的手印,以及借出方马公子的手印,也就是说,这是一张具有约束力的法律文书。
刘小龙的父亲刘老满是个裁缝,在北城集市上有一家祖传下来的裁缝铺,家中的日子原本过得还算殷实,但大半年前由于隔壁的酒楼扩建,酒楼的老板扔给刘老满二十两银子就强占了他价值三四百两的店铺。
刘老满去北城巡守司告状后才知道酒楼的幕后老板是一名他得罪不起的五品官,巡守司的人不由分说就蛮横地把他轰了出去。
那个店铺虽然面积不大,但它是刘家的主要经济支柱,更是祖上传下来的房产,刘老满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上告到了襄州府,结果被当值的判司栽赃了一个诬告官员的罪名,被判入狱三年。
为了疏通关系,刘家砸锅卖铁,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物品,终于使刘老满改判入狱一年,接待刘家人的官吏明确告诉他们,被刘老满状告的那名官员很生气,改判一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老满的妻子赵氏被此事一折腾,连惊带吓,患了一场大病,刘家此时哪里还有闲钱,正当刘家的四个子女在万般无奈下商量着变卖最后的资产――城外的三亩田地来给赵氏治病的时候,齐先生带领着马公子意外地出现了。
公子哥姓马,马少昆,其父马浩天是襄州城有名的大布料商,可谓家缠万贯。俗话说深山出俊鸟,柴门育佳人,虽然刘大力、刘小龙和刘小虎长得五大三粗,但十六岁的刘晓玲却生得如花似玉,身材健美,性格泼辣,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辣椒。
马少昆早就对刘晓玲垂涎三尺,于是趁着刘家陷入困境,强迫在贫民区小有名气的齐先生帮他设了这个局,欺负刘家的四兄妹不识字,在文字上动了手脚,写下了这张半年期的以刘晓玲抵押的借据。
写完借据后,齐先生还煞有其事地读了一遍借据,上面说无息借给刘家十两银子,两年后归还,如若不能归还,刘家派两个人去马家打工还债,条件可谓相当的优惠。
有齐先生充当中间人,走投无路的刘家四兄妹当然签下了这张借据,用马少昆给的十两银子给刘氏治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