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环境幽雅、富丽堂皇,巡守司的军士们先是守住了周府的大门,然后一边走一边布岗,把守住了各个路口,这是标准的警戒方式。
田华哪里再敢掺和此事,随后向周老虎告辞,急匆匆地离开。
周老虎领着李少天去了会客大厅,雷得水和徐大同等人守在大厅外,约莫有八九十人的模样,在宽阔的院子里跟周老虎的五六十名家丁一左一右的对峙着。
大厅里只有周老虎和李少天两人,双方都没有带护卫,分坐在了正前方主桌的两侧,丫鬟们上了香茗后就退了出去,顺道关上了房门。
李少天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的左手下意识地就按在了腰间的赤龙刀刀柄上,密切关注着坐在一旁缓慢喝茶的周老虎,想知道他搞什么把戏。
“老弟,你真是太不地道了,大家都是给将军大人办事的,你在门口何必这么认真呢,差点让老哥下不了台。”
喝了一口茶,周老虎哈哈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打破了沉闷的局面。
李少天闻言愣住了,他终于明白周老虎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了,敢情是把自己当成赵汉的人了,同时感觉自己好像办了一件蠢事,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按照秦雨凝教授的方法,缓缓地品着,以掩饰心中的惊慌。
“麻烦老弟回去跟将军大人说一声,我把每个月的孝敬提高两成。老弟现在是将军大人眼前的红人,老哥如果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还请老弟在将军面前多多美言!”
见李少天自顾自地品茶,周老虎一拍额头,从袖子里掏出五张银票,一伸手,笑嘻嘻地把银票推到了李少天的面前,“小小心意,权当庆贺老弟升职。”
李少天放下茶杯,拿起银票一看,每张银票都是一万两的大面额,总共五万两,真是大手笔。不知为何,李少天忽然想起了那个含冤而死的录事官,他的罪名不正是贪污了五万两银子吗?
“周老哥,不是小弟说你,你的那些手下做事也太嚣张了,搞得天怒人怨,我刚上任就招来一大批告状的,真******晦气!”
想知道周老虎究竟有什么秘密,李少天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银票,故作生气地冲着周老虎摇了摇头,显得相当不满。
“唉,老弟你初来乍到,很多事情可能还不知道。单说你们将军府吧,十年前一年孝敬白银四十万两,五年前六十万两,去年提到了一百万两,每年的进项就那么多,满打满算一年的进项刚好够你们几家的孝敬,可老哥手下的兄弟们也有妻儿老小,他们也要吃饭呀,当然要想办法捞点外财,行事未免就有些偏激。”
周老虎闻言顿时倒起了苦水,然后不屑地轻哼一声,“我看还是杀的少了,再杀多一点,那帮刁民就老实了。”
“我怎么听说你给另几家涨的额度多过我们将军府?”
有好几家的孝敬!李少天心中一惊,事情看来复杂了,他强忍住心中的激动,故意笑着望向周老虎。
“天地良心,我怎么敢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将军府一百万两,武怀王府五十万两,天狼左军五十万两,黄老爷子二十万两,我可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周老虎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敢情有人暗地里打自己的小报告,挑拨自己跟将军府的关系,想趁机渔利,怪不得将军大人会给自己难堪,派人来敲打敲打自己。想清楚之后,周老虎一边在心中恶毒地诅咒那个挑拨离间的小人,一边气愤地申辩,“将军大人明察呀,小人是一点都不敢乱来的,一定是有人不怀好意地从中挑拨!”
不知不觉间,周老虎又矮了半分,称呼从老哥降到了小人,他每年的孝敬都是秘密送出去的,不仅百姓们不清楚,就连襄州的很多官员都不知道,那些知道的人基本上都是那几家的心腹,自然不会乱传。
周老虎之所以敢对李少天讲出孝敬之事,原因无他,谁让李少天是赵汉眼前的红人,又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他麻烦,按照周老虎的逻辑,李少天绝对是得到了赵汉的授意,自然也就知道孝敬的事情,因此也就没什么禁忌了。
一丝骇然的神色从李少天的眼中闪过,他先前的不祥预感变成了现实,这里面果然有如此骇人的隐情,将军府、武怀王府、天狼左军,还有那个什么黄老爷子,这些可都是襄州最上层的掌权者。
怪不得周老虎行事这么肆无忌惮,也可谓猖狂,有恃无恐,原来他的背后有这些大神在撑腰。
“呵呵,我回去一定如实向将军大人禀报。唉,还是老哥威风呀!”
强压住心中的惊愕,李少天故作轻松地环视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大厅,流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岔开了话题。
“不敢,不敢,老弟可是前途无量呀,将军大人现在不正在栽培老弟。老弟可真厉害,杀****义,献矿藏图,既打击了胡文礼这个老匹夫,又给将军大人带来巨额财富,相信不久以后老弟就要飞黄腾达了,说不定还能当上驸马,鱼跃龙门!”
周老虎连连摇着手,笑嘻嘻地恭维起了李少天,他所说的驸马就是成为赵汉的女婿,接着大方地拍了拍胸口,“我可听说将军大人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且还谋艺无双,深受将军大人的宠爱,不知道有多少提亲的人被将军大人拒之门外。老弟少年俊杰,又风liu倜傥、一表人材,还是将军大人的心腹,努力一下也未尝不能抱得美人归。如果老弟手头不方便,一切花销包在老哥身上了。”
望着赤裸裸地拍自己马屁的周老虎,李少天不由得感慨权力这东西的伟大和神奇,传言中强悍凶残的周老虎见了自己表现得跟个三孙子似的,只因为自己代表了襄荆地面上最大的势力――将军府,或者在周老虎眼里,自己也只不过是赵汉的一条狗,一条他不能得罪的狗而已。
随即,一股强烈的恐惧感袭来,李少天发现自己无意间就掺杂进了襄州几股势力争斗的漩涡中,而漩涡的中心正是这个对自己大力示好的周老虎,不,现在应该叫周小猫更合适。在这几股势力中,赵汉可能是唯一一个能拿下周老虎的人,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礼遇有加,恭敬地近乎于谄媚。
事情现在已经很清晰了,以将军府为代表的几家势力是周老虎的后台,每当周老虎遇到麻烦的时候,这些势力总会暗中出手,使得他神奇地逢凶化吉。
民间传言周老虎是黑道老大,可这风光无限得黑道老大还要向将军府等势力上缴类似于保护费的孝敬,正可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级吃一级,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可惜,百姓们只看见了周老虎平日的恶行,只知道其飞扬跋扈,为非作歹,祸害一方,哪里会意识到周老虎之所以如此嚣张的根源所在。
李少天心中此时万分惊惶,说不定他离开南城巡守司的时候那几大势力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更说不定有一方已经派人前来搭救周老虎,而派人前来的一方极有可能就是将军府的赵汉,从某种意义上老说,他确实属于赵汉的阵营。到那个时候一切就都糟糕了,既然了解了其中的猫腻,他以后将再也不能动这个看似可恶实则可怜的周老虎。
想到门口期待着的百姓和那名瞎眼老妪,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在恶劣形势的逼迫下,李少天不得不当机立断,他一咬牙,决定赌上一把,与其说是为了那些百姓,不如说是为了他自己的命运,为了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民心根基。
“那就谢谢老哥了。”
拿定了主意,李少天轻松了许多,他笑着冲周老虎拱了拱手,然后拍了拍腰间的赤龙刀,“小弟一直没什么趁手的短兵器,不知道老哥能否帮忙留意一下。”
“老弟来的真巧,愚兄手里正好有一把广野子炼制的匕首,老弟稍等,我这就把它拿过来!”
周老虎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浓厚,笑眯眯地起身离开去拿匕首去了,他最喜欢这种张嘴要东西的人,如果李少天油盐不进的话,结果反而不妙。
见周老虎离开,李少天松了一口气,禁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刚才紧张的氛围差点令他透不过气来。
忽然,李少天自嘲的一笑,自己什么时候竟然也变得笑里藏刀起来了。
不久,当李少天装模作样地喝茶时,周老虎乐呵呵地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走了进来,顺手就关上了房门,里面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外面的人看见的好。
“老弟请看!”
落座后,周老虎从盒子里取出一把长约八寸、通体闪亮、周身散发着寒气的匕首,微笑着递给了李少天。
匕首触手透凉,刃口锋利,材质上乘,接近手柄的匕身上刻着一个黑色的小葫芦,正是广野子的独门标记。
“老弟有所不知,此匕名曰冷魂,乃广野子用天外陨石精炼打造的十大名器之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机缘巧合之下被愚兄所得。所谓红粉赠佳人,宝剑送英雄,我看这把冷魂正配老弟!”
望着把玩匕首的李少天,周老虎不由得一阵肉痛,这冷魂可是他花费了不少功夫,以十几条人命为代价才搞到手的,实在有些难以割舍,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眼前这小子明显要飞黄腾达,现在不巴结更待何时,于是他殷勤地向李少天介绍着。
李少天闻言起身,走到一根柱子旁,掀起垂落下来的幔帐一角望上一抛,然后匕首横在空中,落下的幔帐刚一接触匕刃便滋一声断成两截。
“嗯,好刀,好刀!”
左手拿着冷魂,李少天把它放在眼前,不由得连声称赞着。
“老弟喜欢就好,以后还望老弟多多关照!”
周老虎也离开了座位,笑容满面地站在李少天的身后,在他看来,双方的关系已经十分融洽。
“就在进门前我还在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稀里糊涂地就来到了这个世界,稀里糊涂地就被人囚禁,稀里糊涂地就打死了人,稀里糊涂地差点就掉了脑袋,稀里糊涂地就跑来找你麻烦。”
李少天双目紧紧盯着泛着寒光的冷魂,苦笑一声,“但是听了你刚才所说的话后我明白了,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公理,所谓公理,只不过权贵们的游戏规则罢了。你和我,都是游戏里的一颗棋子。不过我这个人不想当棋子,我要制定自己的游戏规则,主宰自己的命运,因此,我就不得不做一些我之前十分不情愿做的事情。”
周老虎被李少天这番莫明其妙的话说的一愣,后面的一段他听明白了,但前面那段却怎么也想不通,尤其是“来到这个世界”。
“要怪,就怪你平日里不知收敛,作恶多端!怪这个没有天理的世道吧!”
正当周老虎满头雾水的时候,李少天忽然转身,右手迅速抽出腰间的赤龙刀,噗哧一声,一刀就扎进了周老虎的肚子里,锋利的刀身顿时穿透了周老虎的身体,从他的背后伸了出来。
两人站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周老虎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不敢相信地望了一眼扎进自己体内的赤龙刀,然后愕然看向眼前的李少天,诧异于他为何突然之间就翻了脸。
原来,杀人和杀猪的手感一样,李少天此时的心情出人意料地异常的平静,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平静,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杀人的复杂场面,但事情就这样简单,简单到抬一下手就解决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