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雪锦想着阿妈的各种夸赞,甜甜的睡下了,一夜无梦,睡得格外的香甜,居然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晒三竿才睁眼。
入目之景皆是陈旧而简陋的古朴器具,略显寒酸,但是在雪锦看来却格外亲切。经过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她早就把这间屋子当成了自己的家,将阿爸阿妈还有云绣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现在的生活虽然清贫,但于她而言却是幸福的,因为一个完整而和睦的家庭一直以来都是她最想要的东西,所以她每天睁开眼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祈祷,祈祷天神让他们一家人能够永远幸福快乐。
“姐姐,我都干完活儿了,你怎么还没起啊?哼,平常就会联合阿妈一起数落我懒,自己还不是一样!”云绣娇嗔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雪锦的思绪。
雪锦扑哧一笑,转眼看去,见云绣气呼呼的模样,分外可爱,忍不住打趣道:“我看是你肚子饿了,才心急火燎的跑来喊我起床吧!”
“才不是呢!”云绣娇羞地一跺脚,解释道,“我是在屋外听到了坏蛋大胡子和坏女人麻衣的对话,很生气很生气,才来跟姐姐说的!”
麻衣是大胡子的妻子,与大胡子乃是“天生一对”,平日里最爱四处闲逛、说人闲话以及占些小便宜,很不对云绣的胃口,所以云绣一般都会称呼她为“坏女人”。
雪锦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了整个平乡的人物关系,因为平乡居民都是没有姓氏的,人名基本上都是动植物或者日常生活用品之类很常见的东西,譬如菖蒲和麻衣,根本就无从分辨谁是谁家的谁谁谁。
据说在那个年代,只有贵族才能够拥有姓氏,只有读书人才能够拥有文雅的名字,乔永还算识得几个字,会给孩子取名,要不然雪锦兄妹三人就要叫锅碗瓢盆或者竹篓长席了!
事实上雪锦和云绣乃是宫廷御用的两种丝织品,只是相对比较高端罢了,而石林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阿爸这名字叫乔永,却并不代表他本人姓乔,要知道他也只是一介农籍贫民而已,根本就没有被冠上姓氏的资格。
这是一个等级分外森严的社会,作为贫民,苦水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雪锦想到这里哀叹了一口气。
云绣有些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被忽略了,忍不住怒道:“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那两个坏蛋都说了些什么吗?”
“瞧瞧你把自己急的,脸都红了,哈哈,他们到底说了什么?”雪锦好笑道,伸手点了点云绣的小脸,见果然滚烫,更是乐不可支。
“哼,姐姐,你真讨厌,我不要告诉你了,讨厌……”云绣娇哼一声,扭过头去,躲开了雪锦的小手。
“你确定不告诉我?确定……自己不会被憋死?”雪锦笑问道。
云绣没有回话,坚定地点了点头,偷眼瞟了雪锦一眼,坐立难安,停顿了还不到一分钟,便自己公布答案了,“哎呀,告诉你好了,谁叫你是我姐姐呢!他们说吃过饭后就来咱家讨要长席,准备找麻烦呢!”
“找麻烦?”雪锦又笑了。
这次云绣也跟着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比雪锦更甜美,“嘻嘻,那两个笨蛋根本就不知道姐姐早把长席编好了,就等着他们来呢!姐姐,姐姐,你说等他们看到你编的长席,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呀?会不会像村头的那只大野狗一样,拉长着脸呢?哈哈,好好笑……”
云绣说话间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到了雪锦身旁的床榻上,压得沉木床榻咯吱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四分五裂。
雪锦大惊失色,连脖子都僵硬了,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云儿,你小心着点儿,要是床榻了,我们可就没地方睡了!”
云绣小脸一红,吐了吐舌头,调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哥哥不在,我们可以偷偷占了他的床,嘻嘻,等他回来了继续睡树上……”
“噗……他可是你的亲哥哥耶,你居然让他睡树上,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他会冻坏的!”雪锦笑着调侃道,第一次为路石林说了好话。
“才不会呢!他本来就是坏的,冻不坏了!”云绣认真的应道,雪锦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哈哈,云儿,你实在是太有才了,不去说相声真是我国演艺界的一大损失啊!”
“什么象声?什么演一界?是大象表演吗?呜呜嗷,我可不会!”云绣懵懂的眨巴着大眼睛,模仿着记忆中的大象表演,左摇右摆,动作分外滑稽,逗得雪锦一句话也说不出,笑得直拍床板。
笑过三巡之后,雪锦终于缓过劲儿来,摸着云绣的小脑袋道:“你还看过大象表演啊?在哪儿看的?我也想去看看……”
“嗯,小时候好像看过,但是具体的也记不清了,难道姐姐当时没有和我在一起吗?”云绣惊奇道,兀自陷入了沉思。
雪锦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解释,“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记不住事儿吧!”
“哦,是吗?其实云儿一直觉得很奇怪,我们俩年龄一样大,应该是双胞胎姐妹,可是姐姐为什么和我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呢?阿爸阿妈也是,对我们俩的态度完全不同!所以…所以云儿,云儿一直觉得……云儿,云儿一定是捡来的!所以…所以阿爸阿妈才…才不喜欢云儿…才对云儿这么坏……”
云绣说着说着眼圈越来越红,声音也愈发哽咽了,到最后干脆眼泪鼻涕全都流了出来,花了一整张小脸。
雪锦一怔,手足无措,慌忙抱住云绣安慰道:“云儿别哭了,别哭了好吗?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爸阿妈还有姐姐其实都是很疼很疼云儿的!云儿乖,不哭了,不哭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是我在胡思乱想吗?”云绣猛然一用力,将雪锦推倒在了床上,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止住了哭泣,面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而复杂,说出来的话语亦是掷地有声。
“姐姐,云儿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为什么阿爸阿妈都喜欢姐姐,而不喜欢云儿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姐姐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呢?为什么呢?如果没有姐姐,如果没有姐姐,阿爸阿妈肯定会对云儿很好的!会对云儿很好的……”说到最后,云绣几乎是在咆哮了。
雪锦心脏骤缩,瞪大了美目,看着云绣,满眼皆是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好妹妹云绣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这无疑是在往她的心口上扎针啊,而且扎的都还是毒针,针针见血,顷刻间便将她刺得千疮百孔了。
“云儿,不是那样的…不是…不是……”她竭尽全力地想要解释,却惊恐地发现所有的话语只要一到嘴边儿上来,便都烟消云散了。
那一刻,她竟是支支吾吾,脑海里变得比白纸还要空,连一句可以安抚云绣的辞藻都想不出来,只能够不断地重复着“不是…不是…”并伴随着痴痴呆呆摇头晃脑的动作,仿佛失了神志。
云绣痛哭流涕,哭得连嗓子都哑了,始终都没有等到一个足以令自己满意的结果,更是伤心欲绝,一扭头冲出了房间。
“云儿,别跑了,你听我说啊……”雪锦急忙追了上去,却在前院门口被大胡子夫妻两给堵住了。
“怎么?想赖账啊?那可不行!别以为你是小孩子就可以耍无赖,我们之前可说好了……”大胡子啰里吧嗦的一通嘲讽,听得人只想在他脸上烙张大饼,让他赶紧闭上臭嘴。
“我不是要赖账!只是现在还有急事,你等我回来再说好吗?长席我已经编好了!”雪锦赶忙应道,眼看着云绣已经跃出了自己的视线,急得团团乱转。
“你能有什么急事?别以为多憋一下就能憋出个屁来,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你编好的长席呢?赶紧交出来吧!你要是交不出来,哼哼,以后可就别说我们欺负你家了!”大胡子得理不饶人,句句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