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您老快开开门!”
此时甚早,村中静悄悄的,各家各户都闭着门。一阵拍门声传来,惊出几声犬吠。只见一名驼背中年男子,穿着发白的粗布灰衣服,卷着裤腿,一身农夫打扮,正站在一户木屋前。
那农夫自打适才出门便未抬过头,一副魂不守舍模样,此时才抬头看看天。但见天上星星已不见了,乡间房屋慢慢就要从黑暗中现出形,只是时值初夏,天本应更亮些,可今日阳光迟迟未现,还刮起了风,看来天气并不好。待看到天上一团暗红云彩,形似鬼脸,农夫不由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怪吓人的。”
木屋搭得颇为简陋,屋前插着一面白边黑旗,被风吹得鼓鼓作响。木门上画着太极八卦图,那农夫手一抬,在那太极上“啪啪”地拍了两声,叫道:“王仙人,开开门!”一边等,一边便端详门上图案。这木门颇为粗烂,并不平整,但那八卦却画的十分齐正,仿佛用圆规刻上的一般。农夫暗想:“他老人家这门也太烂了些,比我刚换下的旧门还破。不然我把那旧门扛来给他换上,这烂门拿去劈了当柴烧算了。就是不知他嫌不嫌弃。”又摸摸那八卦,暗想:“倒是可惜了这好神图,我拿回去当柴门,兴许可以辟邪。”
如此胡乱想了一阵,风越刮越大,饶是那农夫身强体壮的,也被吹得缩起脖子,抬头看天,不由嘀咕道:“真是怪事。都五月份了,还刮这么大风,莫不是有什么邪祟。”
屋内仍是毫无响动。农夫再拍了几下门,依旧不见人应声。不由自言自语道:“还这么早,怎么会不在呢,莫非睡得太沉了?”如此一想,手上加力,又用力地拍起来。此时正巧一阵大风当门吹来,加上他手一拍之力,门闩竟“咔哒”断裂,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这风力大得紧,门大开之下,余力未消,又“啪”地撞回合上,再“吱呀”打开。
那王仙人是村里何等人物,虽是外乡人,但连村中长老都敬他三分,拍断了他家门闩,可是天大的冒犯。农夫吓了一跳,想趁着王仙人没看见人,转身便逃。逃得两步,忽然又转回身,踟蹰半晌,在路边捡了根稍粗壮均匀的木棍,拿袖子擦了擦,走到门边,借着昏暗的光朝屋里望去,屋中桌椅摆的整齐,却不见人,连忙拿木棍换了那断门闩,才将头探进屋,仔细左顾右盼一阵,见内间门底缝隐隐透着些亮光,心想:“看来是在里屋了。”便迈脚进屋,一只脚刚踏进去,忽然心生胆怯,却又缩了回来。
这王仙人平素与人为善,占卜算卦又准,尚且懂得诸多窍门秘法,也不知解决了乡亲们多少疑难麻烦。一众乡亲都对他十分敬仰。这农夫也曾见过这王仙人一手拽出陷入泥坑的大水牛,对他更是敬若神明,所以不敢贸然进屋,只在门口踟蹰。
但见他愁眉紧锁,应该有什么要紧事情。再过得一会儿,那农夫似打定了主意,不再迟疑,大步走到里屋门前,叫了声:“王仙人!”便侧耳凝神去听,结果仍是无人回答。
农夫心中更感焦急,索性矮身扒在门底缝中往里看,只见得到屋内烛光闪动。心道:“这还点了火烛,看来在家,怎么没人应声?啊哟!仙人年纪大了,一人独居,莫不是...莫不是死在屋中了?”
一想到屋里可能有死人,不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就想往外跑,待跑出两步来,忽又定住脚步,低头挣扎片刻,把心一横,转头回去一把将内屋门推开。
此刻屋外天色颇暗,门“啪”地一声打开了。农夫眼前大亮,光闪得眼也睁不开。待稍适应了些,缓缓睁眼一看,才知地上摆着二十来只蜡烛,还用红线画着什么图案,那蜡烛摆在图中,也不知有什么蹊跷。
农夫见此情景,奇道:“这是使的什么仙法阵?”再看床铺整齐,果然是没人,表情更显焦急,在屋内徘徊几步,心道:“真的不在。这该如何是好!待会仙人回来见我在这里,只怕怀疑我偷东西来了。且去外面找找他。”正欲离去,忽然脚边一绊,将一个瓦罐绊歪了。听得那瓦罐晃得“咕噜噜”声响,农夫急忙矮身扶住。这一绊一扶,晃荡之下,忽有一股腥味从罐子里逸出来。农夫见那腥味古怪,心里“咯噔”一下,将瓦罐移至火烛边,倾斜一看。但见内盛暗红稠水,竟是一罐鲜血,一只眼珠随着鲜血晃动,在罐子里滴溜溜地转。
农夫吓得惊叫出声,手一抖,差点将那瓦罐摔了,一阵手忙脚乱,慌慌又将瓦罐扶稳,哆哆嗦嗦地将它放回原位。刚被那眼珠吓得头昏脑胀,心跳声扑通扑通响。再看那地上红线,定然便是罐中鲜血画成,不由一阵凉意从背脊上传来,顿觉此屋恐怖之极,心道:这王仙人作法,只怕与邪魔也打些交道,不然弄这血和眼珠干什么了?还是快走为妙!
四下瞅了瞅,起身正待出房,突然背心一痛,浑身一阵酥麻,鸡皮疙瘩立起,不禁吓得一声大叫,身子一软,一跤跌倒在地。接着衣领一紧,竟被拎了起来。
那农夫心道:“完了完了,这下死了。”索性将眼睛一闭。忽听人在耳边说话:“你做什么?”
农夫听到说话的声音,连忙睁眼去看,见身边之人清癯面孔,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下巴一撮花白山羊胡,正是他要找的“王仙人”。他心中惊疑不定,忙一脸堆笑道:“嘿嘿,仙人是您呐。您老使了什么法术,我这一下就动不得啦。”
那王仙人见是他,脸上神色一缓。他听得农夫话虽说得镇定,浑身却肆自不住颤抖,显然是吓得不轻了,便将他放下,左手手指捻动解印,嘴唇微动。农夫手脚恢复了知觉。王仙人道:“原来是你。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跨过那满地蜡烛,在床铺里翻动起来。
农夫见他神色颇为严肃,大不像往常和善模样,心中十分害怕,好一会儿才强作镇定,道:“仙人,您老不记得啦?当初说等我得了儿子,您老就去给他算算,再起个好名字,还保他将来有出息。”一面说一面嘻嘻陪笑。
待见那王仙人也不回答,只是自顾在床下翻动,便又嬉笑发问:“仙人,你找什么,可要我帮忙?”
王仙人不置可否,反问道:“怎么,你妻子就生了?我记得还差了一个月来着。”话音一落,便站起身来,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柄古朴短剑。那短剑收藏很好,绝无灰尘,王仙人仍用袖子在剑鞘上轻轻擦拭几下。
农夫此时听他语气不善,以为是怪自己擅入房中,不由一阵心慌,赔笑道:“仙人,我家媳妇早产,昨夜里刚生了。嘿,也是我心急了些,不该今天一大早就来麻烦...”
正待再说时,忽然眼前银光一闪,正是王仙人手中短剑出鞘。此刻房中烛光闪闪,那剑身照射之下,本应反出金光才对。可照到这短剑之上,烛光犹如照入深渊一般,泛出一片森森寒光。那农夫一介乡夫,哪见过这等利器,吓了一大跳,慌道:“仙人,你这...这...”往后退了两步.
王仙人却不理他,又去细细端详那短剑,好一会儿才道:“走吧。”说罢鼓气一吐,竟将满地蜡烛一口吹灭了。
此时屋中顿时一黑,农夫又是一惊,脚步竟似迈不动了,眼中满是惊疑,结巴道:“走...走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