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浑身剧痛,见那唐家不仅以大欺小,还以多欺少。盛名之下,竟然是如此卑鄙,心中愤怒,瞪视唐武唐贤二人。唐武骂道:“妈的,你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叶知秋怒道:“你试试看!”当下运劲冲关,却无济于事。只见唐武怒目圆睁,骂道:“你看老子敢不敢挖!”左手将他一把拉起,右手一扬,眼见要打来,忽一只脏兮兮的皱手一把将他拉住,一人笑嘻嘻将手一伸,道:“小阿哥,嘿嘿,赏口酒钱,嘿嘿...”
那人话一说完,叶知秋便闻到一阵熏人酒气,心中一喜,扭头去看,果然便是适才的老乞丐。
唐武见是个邋遢乞丐,骂道:“滚远些!”右手用劲,便将他推开,哪知一推之下,竟然推他不动,不由奇怪,再加力一推,只听“咔”地一声,那力道反将过来,正错动关节,竟把手臂震得脱臼了,痛得“哇哇”大叫。唐贤在旁见了,大吃一惊,闪开一步,道:“咦?你,你是!”
未等他话说完,老乞丐右手疾伸,将唐武腰间脉门拿住,运劲一把横提起来。唐武动弹不得,叫道:“你要做什么?”老乞丐一声冷笑,将他身子往唐贤递去。
这一下十分迅速,唐贤不及反应,下意识便伸手去接,哪知那一掷竟暗含内力,不由“啊哟”大叫一声,臂骨如火灼烧一般。老乞丐伸脚两踹,将二人踢得翻了几个跟斗,怒喝道:“滚!”
唐贤唐武哭丧着脸,撑起身子便飞奔逃去,待奔出数十丈,才回头道:“老家伙,你敢跟我唐家作对,走着瞧!”老乞丐冷哼一声,不与理会,将叶知秋扶起,问了穴位,便出手解穴。
叶知秋抱拳道:“多谢前辈搭救之恩。”老乞丐道:“不客气,咱们先逃为是。”叶知秋答应一声,走到街角,将那小孩抱起。再低头去看,见那小孩双目紧闭,却仍旧紧握着那个金枪头,用手去探鼻息时,早已气绝。老乞丐拉开小孩衣服,只见他背后钉着几枚银针,右臂被贯穿,血肉模糊,腋下露出一个深深的血窟窿,想来便是致命伤了。两人见了这惨样,不禁对望一眼。
叶知秋道:“哼,唐家人好不歹毒!上至老人,下至小孩,都不放过!我叶...哼,我真恨不能为民除害!”
老乞丐微微一笑,道:“唐家四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几个后辈也都手段不凡。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难压地头蛇。便是‘雷掌’叶狂亲至,只怕也要避上一避的,年轻人不可急躁。”
叶知秋吃了一惊,心想:“爹爹早已退隐江湖,他怎么识得?想来定是爹爹旧友,认得我使的雷掌,这才出手救我。”随即笑道:“晚辈有意隐瞒家世,没想前辈见多识广,竟然猜了出来。”躬身行礼道:“后生小子叶知秋,多谢前辈搭救。只是还不知前辈大名,可识得家父?”
老乞丐见他承认,忽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真是叶狂儿子!叶知秋,好,好。哈哈哈,叶知秋!好好好!哈哈哈哈!”笑罢,竟欢喜地大灌一口酒,又再翻了个跟斗。
叶知秋见他如此,也不禁莞尔,笑道:“前辈为何这般欢喜,可是家父旧友?”
老乞笑道:“怎能不欢喜,怎能不欢喜!哈哈哈!旧友不敢当,应说是旧识。我叫李黑,你叫我黑老汉便是了。”
叶知秋道:“怎敢如此相称!还是称前辈为好。”
黑老汉笑道:“客套话待会再说。此地不宜久留,待会再讲,咱们还是先走为上。我看你背心中了唐庆双一掌,应是受了重伤,怎么看你还精神得很?伤可碍事?”
叶知秋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家传武功与寻常功夫有所不同,背心乃是内劲之源,虽受了一掌,痛是痛了点,倒也不十分碍事。”
黑老汉道:“如此甚好,你随我来。”领着他直钻小路。叶知秋纵身飞奔,但受了内伤,毕竟提气不足。见那老乞丐不时顿一步相候,还不时灌一口酒,没一点醉鬼模样,心中更増敬佩。
那小路奔到头,老乞丐忽低声道:“往右拐。”说罢向右窜去。叶知秋随他转出,只见眼前忽闪过四个黑影,二人脚步一窒,便停了下来。那四黑影奔的甚急,陡然见他二人冒出,也是吓了一跳,慌忙闪开一步,一边蹭蹭抽出兵刃来。对面一人低喝一声:“谁?”老乞丐并不答话,两方黑暗中互相打量片刻,沉默一会,那人忽然又道:“咦?你......”
老乞丐忽清了清嗓子,道:“我俩赶路人,与各位素不相识,各位只管走阳关道,咱们秋毫无犯,互不干预。”
那说话之人见他如此说,招了招手,四人动身,一下又隐没在黑暗中。叶知秋见他们走远,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老乞丐道:“江湖恩怨多如牛毛,旁人见了这些事情,最好少管闲事。”
叶知秋点头称是。他始终抱着孩童尸身,此刻半边身子都已被血水染红。老乞丐想到他身有内伤,手中还抱着个小孩子,如此也未落下风,不由长叹一声,道:“好小子,看来我不得不服老了。你武功不错,但经验不足,要行走江湖,还需小心为是。这番无缘无故惹祸上身,可不大聪明。”
叶知秋适才还好端端正喝着酒,此刻已在逃命了,听着老乞丐之言,谢道:“前辈教训的是。”
两人再行动身,那老乞丐熟悉地形,左闯右窜,没多久就到了城墙。出城进得一片树林,奔出约五里地,到得一处乱石阵,又转了一阵,忽见一大石后面有一处深坑,老乞丐更不打话,一跃而入。叶知秋见那坑内漆黑一片,自感犹疑不定,便听老乞丐在坑中唤道:“这坑只有几丈深,下面都是落叶,只管跳下来,没事。”叶知秋闻言,纵身一跃下去,果然落脚松软,落叶只怕积了五尺厚。那老乞丐晃亮了火折子,叶知秋顺光一看,只见前有一洞,洞内漆黑一片,也不知深浅长短。老乞丐道:“你放心,这地道是我无意中发觉,已走了不下百遍,只有这一条路而已,并无岔口,你跟在后面便是。”说罢有往前走。叶知秋连忙跟上。
走了数十步,忽见前方有些亮光,想来已是出口在前了。两人加快脚步,果然不多时便出了地道。眼前又是一片密林,草木茂盛,定然是无人来此。叶知秋正要感叹,老乞丐忽他一把拉住,示意禁声。叶知秋知有不妥,连忙顿足屏息,四下打量,却并未见人影。再过得一会儿,才隐隐闻到一阵烟味。老乞丐探查许久,才道:“走吧。”两人缓缓前行一阵,才见前面三堆灰烬,那一阵烟味想必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了。
老乞丐走到灰烬前,来回打量几下,才道:“这里颇为隐蔽,往日从未见人,怎么会有火堆?只怕有古怪。”蹲下身来,将手伸去探了探。那灰烬尚有余温,想来是刚扑灭不久,再放至鼻边细细一嗅,立时闻到一股焦油香味。
叶知秋见他如此谨慎,也上前去查探,看看有无异状。四下看了几眼,才见灰烬西侧一丈外有些野兽碎尸残渣,不禁笑道:“前辈,这里还有些皮毛骨头。我想是适才有人在此烧烤猎物,这里人迹罕至,有人发现了,便来打猎,只怕也没什么奇怪的。”
老乞丐闻言,近前一看,点头道:“嗯,但愿是这样。那咱们先走吧。”
叶知秋又点点头,正待离去,那老乞丐忽“咦”了一声,又蹲下身来,抓起一块野猪头骨端详。叶知秋心中好笑,不由想:这老前辈武功不错,只是行事谨慎的过了头。一惊一乍的,连堆吃剩的骨头也要看个仔细。
那老乞丐看来一会儿,忽道:“古怪!古怪,你来看看!”
叶知秋吃了一惊:还真有古怪?凑上前去,借着月光一看,只见那野猪头完好无缺,并无异状,问道:“晚辈眼拙,没看出何处古怪,还请前辈见告。”
老乞丐神色凝重,道:“你看它眼珠还在么?”
叶知秋再去细看,果然未见那野猪眼珠。道:“兴许那猎人好玩,将眼珠随手挖了出来。”
老乞丐将猪头一摇,只见那猪头眼眶和口中竟稀稀拉拉流出一些稠液来,于是摸出一柄匕首,将猪头破开,只见内中一团血肉浆糊。老乞丐手指一挖,挖出一团来,道:“你看,这就是眼珠。”
叶知秋见那一团血肉,已成了泥状,但依稀看得到眼白眼黑,果然是眼珠。这才明白其中古怪,奇道:“这野猪头骨丝毫不破,内中脑髓却成了浆糊,连眼珠也成了这样。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老乞丐沉吟片刻,问道:“隔山打牛,伤内不伤外的内劲功夫,你知道哪几家?”
叶知秋摇头道:“家父极少讲起江湖传闻,晚辈实在不知。”
老乞丐道:“没跟你讲过?嘿,你爹真是狂得可以,硬是不将别人的武功放在眼里。”
叶知秋见他无端挖苦,心想难道以前爹爹与他有过节,心中一凛,道:“前辈误会了,想来他是不愿提起罢了,武林中高手如云,谁敢说不将别人放在眼里,那定是无知之辈。”
老乞丐“嘿”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又细细再看那野猪头顶,只见尚有微微凹陷,道:“嗯,这人功夫还没到家。”起身道:“看来杭州此刻龙虎汇聚,大是凶险,你可来的真不是时候。不过你莫担忧,你好心请我喝酒,我自然帮你离开险地。再者你父与我有故,更不能不管你。只是眼下有件紧要事情要办,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叶知秋见他如此说,便推辞道:“前辈若是不便,也不必麻烦了,只需给晚辈指条路便可。”
老乞丐道:“不妨,我还要来找你的。这年纪一大,便爱思念故人。我与你爹二十多年不见,正要好好与你聊聊。你就在此附近藏身,我待会自来寻你。切莫乱走,这里毕竟是唐家的地盘,眼下城中各处只怕都布下了人手。”
叶知秋道:“既然如此,那晚辈在此恭候便是。”
老乞丐点了点头,转身又往回奔去。叶知秋见他一边跑,一边还灌了一口酒,不禁笑道:“这前辈真是十足的酒鬼。”过得一会儿,那老乞丐已不见了人影。
此时再看怀中的小孩,见他稚**样,只怕还不满十岁,不由低声叹道:“你既在我眼前惨死,我好歹也得让你入土为安,便将你埋在这里吧。”说罢寻到一处隐蔽地方,找来一块扁石,在地上刨了起来。那泥地并不结实,只是要刨一个坑出来,倒也费事。叶知秋刨了一会儿,忽灵机一动,暗道:“我真是笨极了,学了功夫不会活用,可不是庸才么。”当下将石块扔开,立了个马步,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右掌一挽斜向下推去,只听“劈”地一声响,掌风果然将泥地刮出几寸深的坑来。接着运掌如飞,顿时泥渣四溅,十几掌打完,一个坑也“刮”了出来。叶知秋将那小孩平平放入,见他仍抱着金枪头,心想:“这小孩要把枪头递给我,只怕有什么用意,且先收下,慢慢再查。”将枪头插在身后,对那幼小尸身道:“也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孩,竟这样短命。只能祝你来世投胎,一生平安了。你莫嫌我怠慢。将来得空,再给你坟前上些香。”说罢将泥土掩入,堆了一座小坟包,将那扁石插在坟头。那小孩年纪虽小,但死者为大。叶知秋便再对坟拜了三拜。便靠在一块大石上闭眼休息。
过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叶知秋将眼一睁,细细去听,那响动窸窸窣窣,正是脚步声,只是脚步颇多,约有十人之众。叶知秋心想:“这必不是那乞丐前辈,只怕是唐家人寻来了。”身子一翻,就地一滚,躲在石后,想了想,又窜上旁边一株大树。刚躲在枝桠间,便传来人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