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黎曾戍边多年,屡赴沙场。早已掌握寻踪觅迹之能。因此他追寻木纵所行之路尚且不难。待众人行进山坳,便就望见了木纵。季黎环视四周,见无异常,方才放下心来。季黎来至木纵近前,翻身下马跪伏于地道:“大人受惊皆卑职之过!请大人治罪!”木纵见季黎率众赶到,心内好生欢喜。他下马来至季黎近前,双手相搀,笑道:“都尉何过之有?快快请起!今日若非都尉挺身而出,真不知会是如何光景!”待季黎站起身来,木纵询问道:“但不知都尉如何知晓我在此处?”季黎回道:“卑职发现此路之上,有两匹马新踏出的蹄印。而且去向与我众人所行相异。况其中一匹马所踏的蹄印,内有旋星纹。乃是大人的星旋驰所留。因此卑职方能寻至此处。”木纵闻听此言,转过身去,抚摸着星旋驰,道:“看来你亦有功。以后我倒不好以鞭相催了。”待木纵言毕,那星旋驰仰起头嘶鸣起来,便如同听懂了主人之言一般。众人见状,皆于凝重气氛中掠现一丝笑意。
稍后,季黎关切地向木纵问道:“大人,若卑职勘查无误,应有一黑衣人尾随大人而来。不知是否?”木纵面色凝重地回道:“正如都尉所言,确有一个黑衣人迫我至此。”季黎又问道:“但不知大人如何得以化险为夷的呢?”木纵见问,方要如实相告,却又生起另一番心思,于是改口道:“我被那黑衣人迫至此处,恰巧遇到几个猎户由此山坡经过。我告知他们事情由来,幸得猎户们搭救。那黑衣人最终中箭而逃。”季黎闻听此言,便又警惕地向四周张望起来。木纵见他如此,心内不免生急。木纵思忖道:“若被季黎看出破绽,倒是我辜负了他的这番忠义之举。”于是他向季黎问道:“都尉,其余黑衣人现在何处?不知他们是何来历?”季黎方要回话,却发现远处有人马向此而来。不待季黎发话,众兵士已自摆开队形备御来敌。季黎飞身上马极目远眺,俄而向众兵士道:“尔等不必惊慌。那是我们的人马。”
待那队人马来至近前,只见为首之人乃是折冲队正实虎。季黎忙向他问道:“异猛,尔等与黑衣人战况如何?”实虎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框?”季黎见实虎愣问,方才想起实虎粗鄙,不解官言文语,此刻实虎定是被“战况”一词蒙住了!季黎为免实虎人前现丑,虽在王子面前,也只好用俗语了!季黎即换言向实虎道:“你们和那些穿黑衣服的人,谁打赢了?”实虎回道:“我们赢了!那群乌龟王八蛋全被我们给宰了!”季黎又问道:“你们没捉到活的么?”实虎回道:“要活的干啥?那群乌龟王八蛋把我带出来的那么多弟兄杀得只剩下这几个了,我还能让他们活着!我把他娘的那群乌龟王八蛋,活的死的全都砸瘪了。”说罢,实虎狠狠地舞动了两下手中的那柄大锤。只见那锤头之上,粘乎乎满是红白**。季黎自知实虎语止粗俗,况王子亦在近前,便就不再多问。
实虎本是一个莽夫。只因季黎戍边之时,见他杀敌勇猛异常,甚是喜爱。在调任之时,亦将他带到榞州。此次护卫木纵回都,季黎亲选实虎带队,一则想让他获些名资;二则季黎担心自己不在榞州,实虎若生事端,无人能予震慑,恐他有何闪失,此亦是保全之意。
季黎见已无危险,方才向木纵禀道:“大人,卑职在林中交战之时,曾捕获三个黑衣人。若想知道他们是何身份,不如即刻审问实情。”木纵纳意,季黎命兵士将黑衣人带上前来审问。
岂料兵士向季黎禀报,那三个黑衣人皆已毙命。季黎闻禀,实是懊恼至极。待他亲自查验完毕,方才知晓三个黑衣人的蒙面布内侧均藏有毒药包。三人俱是咬破毒药包服毒而亡。木纵闻之,好生失望。可一旁却喜坏了实虎。他方才未曾注意此处还有黑衣人。如今得知,急忙手持大锤来到三个黑衣人的尸体前,高声喊道:“爷爷给你们尝尝大瓜!”言毕,便要舞锤相击。
“队正且慢,待我看来!”支可朗声言毕,驱马赶上前来。实虎循声望去,向支可怒道:“你看什么看?他们是你爷爷,还是你老子?”季黎闻言,向实虎怒斥道:“异猛,休得无礼!闪退一旁!”实虎见季黎发下话来,只好退却一旁不再作声。
支可见实虎是个粗鲁之人,哪会与他计较。支可仔细地看了看三个黑衣人的相貌,而后来至木纵近前道:“大人,据庸吏看来,这些人绝非寻常匪类。此次返都,还望大人多加防范!”木纵隐隐觉得支可话中有话。但因这熊煞山实是险恶,他已无心询问。如今只有尽快离开此地一念。故而木纵向季黎言道:“都尉,此处不易久留。我们还是速行为佳。”季黎见木纵发话,自是从命。
一行人等正要返回原路,可那实虎却还挂记着三个黑衣人的尸体。他舞起大锤,“噗”,“噗”,“噗”,顷刻间,三个头颅已如碎瓜。木纵放眼望去,吓得他险些跌下马来。木纵心内诧道:“这实虎哪里还是个人啊!简直是魔鬼降世了!”他急催众人道:“速行!速行!速行!”
众人回归正途,来至与黑衣人交战之处,木纵不忍那些为了保护自己而战亡的亲随及兵士暴尸荒野。于是亲与季黎等众折拾树枝掩盖了众战亡亲随及兵士的尸体。而后木纵向众牺牲人员深深一躬以为致敬,心内默默祷告一番之后,木纵将支可唤至近前吩咐道:“良策,你带五名兵士速返榞州府,将遇袭之事向使君详禀。我此刻前往布雾县衙,将此事晓谕布雾县令,命其速查此事。我待你来至布雾县衙,一同登程返都。”支可领命,扬鞭驱马与五名兵士疾往榞州府报信去了。随后木纵又指派查延带领五名兵士先行前往布雾县衙,告知布雾县令,此番于熊煞山遭遇贼匪伏击之事,及众人已向县城而来,稍后即将到达。
木纵与众随员尚未到达布雾县城,已有布雾县众官吏驱马迎上前来。布雾县令见王子纵与众随员满身尘土、遍体血迹,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县令率领众官吏滚下马来俯伏于地,叠声认责,连语请罚。
木纵见状,先让众人起身,随后吩咐布雾县官吏引路,自己率众随员前往县衙。入衙后,木纵先命县令安排医士为受伤随员医伤,而后方才与季黎等众洗理容装。
诸事妥当,木纵将布雾县众官聚齐,肃容而论熊煞山遇袭之事。布雾县众官员汗颜惊闻、瞠目讶望,实可谓:心提紧喉、胆吊空膛。木纵言罢,尚未吩咐查办遇袭事件。布雾县令、县丞、主簿及东西二厅县尉已自起身表心明意,不将此事查明,甘愿自罚于刑。木纵见五人皆信誓旦旦,惊心惶惶,无意再对其众深究重责,唯吩咐尽快查明实情,并将逃遁的黑衣首领缉捕归案。
布雾县令领命,即刻聚集三班衙役,严言重语,急命速令,三日内必将匪首擒获,并查明此番施袭详由。
翌日过午,支可奉榞州刺史贲赞之命,引领榞州卫城营两名折冲校尉及二百名兵士,飞马疾驰来至布雾县衙。并献上贲赞亲笔手书。贲赞于信内言明:此番熊煞山遇袭,绝非寻常贼匪偶然为之。并建议木纵暂缓返都,且于布雾县衙驻留。贲赞又告知木纵可命季黎指挥两名折冲校尉率众兵士轮流护卫于侧,以为守安阻险。信末言及,榞州府已派出府衙众马步快,探寻缉捕逃遁的黑衣首领。木纵看罢表兄亲笔书信,不免对于是否驻留于布雾县衙暂缓返都,而犹豫不决。
支可拜别贲赞时,贲赞特意吩咐支可定要说服王子纵,暂缓返都以保平安。此刻支可见王子纵面现郁色,即知为何,于是支可向王子纵建议暂缓返都,驻留布雾县衙以观后况。木纵见支可亦为此意,只好暂缓登程。
木纵在布雾县衙驻留三日后,终欲起程返都。其因:一则,布雾县城内未有异常人等往来窥探,亦未见刺客前来行刺;二则,布雾县众捕快虽是一连三日,昼夜不息探查黑衣首领及众黑衣人实讯,然一比之期已尽,丝讯毫息皆未获得;三则,森王御旨明示望其速还国都。因此木纵已无耐心再待于布雾县衙内。
木纵修书一封命亲随与兵士送往榞州刺史府,其信之意为:熊煞山众贼匪除一人负伤逃遁外,其余尽皆毙命。如今已无危险迹象。更况离任交接事宜俱已办妥,理应及时返都复命。木纵信末附言,待贲赞回信后,即刻登程。
贲赞回信言明:基于木纵回都心切,只好依其心意,唯望其时时在意,处处留心。并命季黎率领两名折冲校尉及先后两次派出的二百余名兵士时刻警戒,护送王子纵安全抵都。
木纵收到贲赞回信,于三日后,在一名果毅都尉、两名折冲校尉及二百余名兵士护送之下,常速望森都而去。
甲子年四月,梦州福禄岛候寱村。文朔、文应与家中众小每日习文嬉戏甚是欣融。一日,文朔、文应及步尘在父母屋内小憩,文应见母亲正在缝补衣服,便将一个荷包递到母亲面前,向母亲道:“娘,您看!”其母看了看荷包,温言道:“哪来的荷包?这般精致!”文应笑道:“这荷包是花溪扈家姐姐给我的!”其母道:“看来是位心灵手巧的姑娘!”文应道:“何止心灵手巧!扈家姐姐还貌胜天仙呢!”其母闻言,看了看文应笑道:“我家小应夸赞的人,一定是极好的!”文应来至母亲身侧,将小脸贴在母亲肩上,撒娇道:“娘,我也是极好的!是不?”其母伸手爱抚着文应的小脸,笑道:“我家小应也是极好的!”文朔闻听文应与母亲的对话,笑道:“我家的小应是极——好的!”文应见文朔故意将“极”字拉得长长的。不由得将嘴一撇,向文朔道:“哥是极——坏的!”文朔笑道:“你说我坏,可坏在何处呢?”文应委屈道:“我心里时时念着哥,为哥贴金;可哥嘴上处处怄着我,给我抹黑!这不是哥的坏处么?”其母闻言,将文应搂在怀里,安慰道:“我家小应受委屈了!娘知道小应有多好!小应是我们家的小喜星!娘喜欢你要胜过喜欢你哥万倍有余呢!”其父向文朔道:“你身为兄长,怎能如此俯幼不悌!”文朔闻听父母言语,自思己行,亦觉常有欠失长责之时、关爱不足之事。于是面现笑意,来至文应身边,温言道:“哥知错了!以后哥多多补报与你!可好?”文应嘟着嘴道:“只怕哥言落即忘!”文朔笑道:“哥谨记于心,时刻不忘!”文应嘟着嘴道:“那我且观后效!”
言毕,文应笑嘻嘻向其母道:“娘,扈家姐姐如此之好,何不将扈家姐姐娶到咱们家来,作我嫂嫂呢!”文朔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抿了抿嘴,实是诧恼非常。可不待文朔言语,文应抢言道:“哥之所言尚未落地呢!”文朔道:“怪不得你方才又是说我言落即忘,又是说你且观后效!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文应道:“哥又要怎样?”文朔道:“你总是这般饶舌!还要怨我时常怄你!”文应嘟着嘴道:“难道我这不是为哥好么?哥难道不喜欢扈家姐姐么?”文朔父母闻听文朔与文应的对话,不禁互望静思,稍后朔母向文朔、文应笑道:“你们不要逗嘴了!快带你们小弟去玩吧!”步尘闻言,即刻拉着文朔的手道:“哥带我去玩吧!”文朔笑应一声,转而向文应道:“咱们走吧!别在爹娘这里嬉闹了!”文应挽着母亲的手臂,嘟着嘴道:“我不走!我一出屋,哥就要欺负我了!”文朔闻言见状,不禁气得笑出声来。
文朔与文应言语间,朔父向文朔道:“天保,让你知远兄到这里来!”文朔不知其父何意,继而向其父问道:“爹唤我老哥哥何事?”其父道:“我欲往落英,有事与你知远兄详谈。”文朔自知其父极少出离候寱村,此刻突闻其父欲往落英,实出意外。
曾古闻唤,来至朔父近前,躬身道:“敬叔欲往落英,有何吩咐?”朔父道:“我已许久未曾前往落英看望兄长,更况如今又知故友现居花溪,我岂可因为隐居简行,而迟迟稳坐家中,不去相聚。我前些时,便已决定带天保一同前往落英,只因琐碎羁绊,不得即行。方才天保与小应恰巧提及扈家,我思忖此时应该前往落英了!”转而朔父又将家中诸事向曾古交代一番,曾古自是躬身应喏。
文应闻听父亲只带兄长前往落英,便来至父亲身边,晃着父亲手臂,撒娇道:“爹,我也要去落英玩!”其父笑道:“小应,你若不在家,你娘会惦念你的!小应忍心自己在外面玩,而让娘在家中悬心惦念么?”文应闻言,撅着小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没有言语。
其父爱抚着文应,温言道:“此番前往落英,为父与你兄长速去速回,所用时间皆耗于路途之上。哪有时间给你玩耍!小应乖!你在家里好好陪伴你小弟和侍金、奉玉!待爹给你们多带些香甜糕果、精巧玩具回来!”文应撅着嘴,点了一下头,一脸不悦回至母亲近前,静静地依偎在母亲身侧。
第二日,朔父与曾古将前往落英所需物品准备妥当。第三日,朔父携文朔乘马登程,往榞州而去。时至正午,父子二人来至榉州一小镇,正于市井内一家小饭铺吃饭之时,小饭铺前来了许多乞讨之人。且看那男女老幼皆是面黄肌瘦,神色萎靡。众乞者以箸击碗,眼望饭铺内店主、伙计以及众食客。朔父见状,看了看店主,店主则将头一扭,到后院躲避去了。突然有三个孩童跑进饭铺,将破碗举过头顶,用那一双双充满凄怜哀苦的眼睛向饭铺内众人默默乞讨。朔父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眼内酸涩,心中悲悯。继而取出钱来,将伙计唤至近前,吩咐道:“堂倌,速去取些饭菜分与众落难人。再做些干粮以作其众路食。”朔父语声不重,饭铺外众乞者皆未听闻。
朔父与文朔将饭吃完,起身而去。行未多远,忽闻身后传来呼唤之声。父子二人闻声,转马回望。只见两个衣衫蓝缕的赤足青年气喘吁吁,高呼疾奔而来。
两青年来至朔父马前躬身施礼道:“多谢尊长赠予我全家人饭食!我兄弟二人依长辈之嘱前来道谢!”朔父下马向兄弟俩道:“一餐小事,何必如此!”为兄者道:“一餐活命!何况尊长所赠非只一餐。我们岂能昧善无谢!”朔父道:“良生言重了!言重了!”随后朔父向兄弟俩温言道别,便欲乘马登程。兄弟俩见状,急忙相问:“尊长此去何方?”朔父道:“榞州。”兄弟俩齐阻道:“尊长切莫前往!”朔父疑道:“此言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