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白天总是很长的,太阳还高高挂着,杂货店外面的街上一片光丽,房屋遮下的阴影只有窄窄的一条,让人想起世间好物难得。
我们就站在那里,落在身上的阳光灿灿然然,因而衬得那小半块儿阴凉颜色更加沉郁。
属于夏天的下午大概都有着几分惹人喜欢的惫懒与不知名的怠惰之情,懒洋洋的,连心情也因此变得平和了些,或者说实在是懒得在意什么事。
起码道士小哥听了我的话只是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却没有神情激烈地继续“劝谏”。
他很无奈地看着我,眉宇间是脱不开的忧愁。
停停停!你个国字脸大汉摆出这副“柔肠一寸愁千缕”的模样太折磨人了,拜托放过我吧!
虽然心里已经想抱头哭号了,但表面上我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有对眼前这一幕表达任何看法。
毕竟小哥人也是为我着想,不想我什么时候把命玩完。看我这样不知悔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着急担心也是自然的。
唉,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呢(感动地拿手绢擦眼泪)。
算啦,安安他的心吧,也顺便改善一下他对许晏呈的印象。虽然不大可能有用,你看连店主那样坏的人类都很敌视他呢。
在文学作品和影视节目中,非人类也有好有坏不是得到普遍认可了吗?怎么遇到的修行者(不论好坏)都把鬼视作危险分子,奇怪。
“自从我认识他开始,并没有见过他做坏事,”我平心静气地说道,语气也淡淡的,没有任何急于辩解的浮躁感。
“反而救了好几个人,就是被这个店主卖了东西的。我们是因为他们,才发现店主在干什么勾当的。”
道士小哥静静听着我说话,眉头依然松不开,看样子不太赞同我,但还好他没有想要打断或者干脆地反驳。
那我就继续下去了,刚好有些疑问想要解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认准他是作恶多端的鬼,你以前认识他吗?”现代法律要讲究证据哦,你说许晏呈是坏蛋得拿出强有力的证明来。
要不然红口白牙的,你们这些大门派说什么是什么啊。
武侠里面可都是大把大把的例子,名门正派什么的某种意义上也让人超害怕的,打着道德与大义的旗子,却干些令人不齿的事。
不过,道士小哥倒不像是坏人。
“你听我说,我认定他是恶鬼并非因为他的身份。”小道士的脸上出现了极其严肃的神情,似乎马上就要说出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来。
再配合着他那张受人信赖的国字脸,令我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热烈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无法抚平那不知从何处泛上的寒冷。
“他的修为已经远远高于自然修行所能达到的范畴,”道士缓缓说道,“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吗?”
我……
我当然明白了,像这样明显的暗示,智商正常的人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现代影视文学产业可是很发达的,故事中为了增长修为与功力而吞吃人类的妖鬼怪数不胜数,太老套了,根本吓不到人。
可是,可是,如果是许晏呈的话……
“这也无法证明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微微抬起下巴,直直地看过去,看着这个年轻又热心的道士。
他也毫不退缩地与我对视,眼神坚定,似乎想要以此让我正视问题,不要视而不见地逃避。
我才不是逃避问题,额外增长修为怎么可能只有吃人一种方法。
而且,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凭据就是真理呢?更何况真理是绝对的,又是相对的。
“你能保证除了吃人什么的,就绝对没有别的方法?”我挑起一边嘴角,微微的、含有讽刺意味地笑笑,摊开手继续说道:“天材地宝或者同类相噬,总会有些作用的吧。”
道士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地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也是,愤怒于弱者的区区嘲讽那就太差劲了,心胸狭窄的家伙可成不了气候。
“吞噬同类也并非可以视作常理之事,另外杂乱的、不受控制的怨气会混淆神志,伤害很大,很难保持清明。”
“至于天材地宝,以他达到的程度,我还没有听说过曾有如此厉害的宝物。”
哼,那是你没听说过。vv
心里这么吐槽着,不过我并没想说出来,毕竟我自己都知道只是在抬杠啦,现在这样有些针锋相对的情况下,不偷偷吐个槽我心里难受。
人家名门正派的道士小哥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我有什么可说人家的。
不过,该争的还是要争的。
“也就是说,你实际上并没有可靠的证据,只是因为经验与所谓的常识才断定的?”
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我心态轻松地等待道士小哥的回答。
“……是,”他有些不甘地说出来,“但是,他太危险了,任由他在人们当中……”
“哦,因为是条毒蛇所以要立刻把它打死,你是这么想的?”我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
“熊的力量很大,甚至能够击碎野牛的脊背,对人类来说就更危险了,你要杀掉所有的熊吗?不好意思,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人类的身体多脆弱啊,只要稍稍不小心就会死掉,一阵风吹来,生命的火焰就会摇摇坠坠。对我们来说,危险实在是太多了。
你要如何回答呢?道士小哥。
“对人类有威胁的野兽是不被允许生活在人类当中的。”
他如此应答道,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信念很坚定嘛,反应也挺快。没错,现在我们并不会杀死那些猛兽(以前杀的就够本了),但是我们会把它们隔离开啊。
用牢笼与枪炮,用科学与污染。
“水能淹死人,火能烧死人,玻璃也能割破人类的动脉使之死于失血过多。”我继续说着,看向自己伸出的一只手。
阳光下血管的颜色变得更加清晰,在那里面我的血液正日夜不歇地奔涌着。
“连小到眼睛看不见的细菌和病毒也能轻松地要了人的命,你能怎么办?全部隔离掉吗?”
我重新抬起头看向他,脸颊旁的头发随着角度的变化滑落回原位。
他咬了咬牙,视线从我的身上艰难地移开,然后迅速回来,似乎对自己下意识的逃避感到苦恼。
但很快地,这份苦恼与不甘转化为了某种决意,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以后,我会抓现行的。”
灿烂又静默的阳光下,年轻道士肃穆的神色格外得让人想要相信他。
“嗯,”我点点头,将滑下的头发别到耳后,“谢谢,为了你努力保护大家。”
说真的,有像你这样的修行者存在,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