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万秦岭内一片孤寂,静谧之中,偶有鸟雀飞过树林,传来几声鸣叫。
离幽谷下地宫内
地宫之中比岭外更冷一些,而且本就是暗无天日之所,又有几分阴冷诡异的感觉,地宫的石殿内有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映的整个石室都荧光明亮,石室内有光影憧憧的烛灯,地宫之内本就黑暗,也就没有明显区分的白天和黑夜。
倾落着一身轻纱薄衣,曼妙的身躯显得更加消瘦,她皮肤细润如暖玉一般柔光细腻,又如凝脂一般雪白无暇,美目流转,不施粉黛,容颜却是绝色清丽,锁骨清冽,纱衣白裙委地,犹如仙子般脱俗的气质,缓步而来,如同轻轻踏着仙境月台,裙角轻扬,身处幽暗地宫之中的她,在夜明珠的映照之下,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犹如黑暗之中救世神抵一般。
倾落本是神情淡漠,见到长恭之后,却对着他嫣然一笑,如同烟花般绚丽灿烂,缥缈绝伦。
她一头青丝轻柔的垂在腰际,披散在肩膀上,虽然披散着,但却看不出半分凌乱。
“倾落,我来帮你绾发吧。”
长恭神色之中是数不尽的温柔,长恭看着倾落一头披散的柔顺长发有些慌了神,轻轻的说出这几个字,话语中无尽的期待。
倾落先是一愣,眼波中如烟雾水波一般,迷离醉人,她看着尽是温柔的长恭,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长恭。
倾落一头如墨青丝,又非常顺滑柔软,长恭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长发,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幽幽传来,让长恭的动作有一丝迟缓,但又慢慢缓过神来,手下的动作极为温柔,似是手中捧着什么至宝一样,那般细腻小心,长恭以流苏缎带轻轻绾起了倾落的长发。
其实长恭帮倾落绾发,这是世上的一种习俗,只是倾落不经世事,所以不知道。
初婚的夫妇在新婚之夜都要各自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以表同心,与夫君绾青丝亦是绾君心,从此以后夫妻相偕恩爱不疑,有与对方白首相伴,同心不离之意。
而一般第二日,丈夫都会为妻子,亲自绾发髻,画黛眉。
长发绾君心,短书待雁声,隔云误相往,泪痕胭脂妆,奈何君不倾,幸勿相忘矣。
绾青丝,亦是挽情思,为女子绾起长长的发髻,梳起新妇的发髻,本是男子对女子疼爱。
只是世间的男子三妻四妾,纵使再疼爱一个人,真的到了女子年老色衰的时候,那个男子是否还能记得曾经自己为她绾发,而她一张笑脸染上淡淡娇羞的红晕。
世间男儿多薄情,痴情女子总被负,似乎成了一成未变的事情了。
而此时的长恭却没那么多思虑,只觉得倾落是这世间极难得的奇女子,这世间怕是找不出任何一个比得上她的女子了,也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她本就是个得一心人,不离不弃的人,就是那么合他心意,又能为他舍生忘死,相处这些时日下来,他在石洞之时,就已经坚定了心意。
此生定要娶她,且此生只娶他一人。
此时长恭不能与倾落剪发绾同心结,因此想为倾落绾一次青丝,他虽然不在意俗世礼仪约束,但这样美好的寓意,他还是很乐意做的,没了平时那般的厌恶麻烦,是真的极为认真细致的在为倾落打理长长的秀发,眼中全无平时的狂傲不羁的神色。
等长恭帮她绾好了发,倾落拿出一条白色绸带,覆在眼睛上,伸手往后系去,长恭帮倾落在眼睛处绑上了白色凌带,问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见你眼睛之上也是护了这白色绸带,只是不知道这是何意呀,难道有什么妙用么?”
她朱唇轻启,缓缓道来:“白绸护于眼睛之上,是怕寒池的寒气灼伤眼睛,寒池冰室内的寒气不似平日冬日的寒气,此处的寒气是天地之阴,极寒冰泉凝固后形成的寒池水,因周边以极寒之地的寒玉石堆砌起冰池,才使这一处的寒冰化而不凝,不固且寒,形成一方利于修炼的寒池水。”
倾落缓缓地步入冰室之内,在寒池旁褪了衣衫,消瘦白皙的身体,慢慢的入了寒池之中,还是那般寒冷,四肢百骸都在打颤,渐渐的身体陷入了麻木,只有思维还在动着。
周遭一片寂静,她闭着眼睛,静静的打坐,调理体内真气,运转至周身护体,只是闭上眼睛之后,闪现在头脑的就是那个红色的身影,和他一贯邪魅丛生的笑容倾落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清楚自己何时开始,突然这般心绪不宁,以前练功从未有过这般情况,她不知道,自己修习这么多年都是心如止水,但这些日子与长恭相处下来,心里已经不自觉地动了情,只是她不经世事,没有那么多七情六欲,现在还没意识得到。
倾落帮长恭安排了一间石室,让他先在里面休息,长恭在石室地宫之内,渐渐的熟悉着环境,不过身处这种阴冷诡异之地,长恭还是有些觉得气氛闷的很,不由得蹙了眉。
他虽然修炼之时各种艰难的地方都经历过,但是这种皇陵地宫,虽然是恢弘华丽,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之上,照的这地宫格外明亮,但毕竟还是深入地下,说白了也是埋葬人的坟墓,想着想着,长恭不禁打了一颤,真不知道倾落是怎么坚持过来的,还一过就是八年,她其实也不过还是个孩子,这么多年的忍耐和磨练,想想就觉得残忍。
长恭也在不断猜想倾落的身世,他只记得母亲说过,母亲被倾落父母相救,他们原本住在墨府之中,母亲为了隐藏身份,以易容术办成红姨的样子,而红姨本是母亲的心腹,被母亲派去护送一样东西,红姨回来的时候,母亲就去了一处荒废宅院,直到产下他。
而红姨则在墨府伺候同样有孕的倾落之母,倾落的父亲本是中了雪颜之毒的,而倾落的母亲为了救他,服下了炽火毒莲,可后来才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却不知道中了炽火毒莲的火毒之后,还能否保得住倾落。
而倾落这一身炽火毒莲的火毒也因此从出生便染上了,七岁之前并未发作,是因为她父亲醒来之后,去周国皇宫之内,盗取了南域之地珈蓝国进贡的千年冰莲,将冰莲入药给她服下,使火毒毒素暂时被压制了,但待冰莲的药性一过,火毒又会强悍的在她体内肆虐。
听红姨说后来倾落的父亲带着她母亲去了极寒之地,而红姨则带他和倾落住在了城郊竹林的一处墨家荒废的小筑里,母亲只身在各处囤积兵马,不再露面,而让他称红姨为母亲,并且让他不断修炼武功,学习兵法布阵。
在他的印象中,童年只有红姨和倾落二人,母亲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人,母亲从未疼爱过他,甚至没有给过他什么笑脸。
他只记得七岁的时候,倾落被萧卿尘带走之后,母亲来过一次,对他说:“没用的东西,你哭有什么用,学好本事把她带回来啊,在这世上,你若做不到强大,就只会被人欺负,抢了你所爱的东西或人,你若不能欺人,便只能被人欺了。”
他当时双眼已经有泪光,模糊了视线,只见面前一身素衣的母亲,周身都是一股强势凌厉的气势,让他不由得心惊,母亲又说:“你是我宇文凌曦的儿子,是北周皇族,也是齐国的皇子,终有一日我会带你回齐国,让那些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所以你只能不断变强,变成一个绝情强悍的一方霸主,才有能力打败那些人,站到那个最高的地方,从那些道貌岸人的人手中,夺回你父亲失去的,你注定要成为这世上君临天下雄霸一方的强者。”宇文凌曦双目之中满是凌厉的神色,不知这掷地有声的话语是说给长恭,还是在提醒自己。
年少的长恭当时还不懂那些,但只是明白了,若要想保护倾落,就只能让自己变强。
而母亲身上似乎还隐藏了更多,但她却并未告知长恭,至于倾落父母的事情,母亲也从不提起,只说他们身份特殊,是这天下传奇一般的人物,知道的越少,麻烦越少,告诫长恭莫要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事出来。
而他这些年派人查探也没太多结果,因为十多年前的事情,又关乎周齐两国朝堂之事,所以知晓得人并不多,而知道的人之中,能依旧活在世上的只怕更是寥寥无几。
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了,长恭在寒池冰室的石门之外等着,却一直不见倾落出来,心下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正在他焦急之时,一阵厚重的声响传来,石门缓缓的开启了,一阵寒气袭来,石门之后一片氤氲着湿气寒气的白色雾芒,而石门旁边是一道更为雪白的身影。
他听见一阵脚步声,连忙上前,将宽大的衣袍盖在倾落身上,长恭感觉倾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寒气,倾落自寒池冰室之内出来后面色一片虚弱缺失血色的样子。
她在运功期间心绪不宁,让她在经脉运转之时,真气一下逆转,伤了身体,所以才这般虚弱。
让长恭不由得担心起来,上次来时见她并不是这个样子,今日真么这样虚弱,难不成运功期间出了什么叉子。
倾落见他担心,无血色的嘴唇微动,说道:“不要担心,只是上次中毒之后,身体亏虚,在寒池水中太久了,有些吃力,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话刚说完就觉得身子一轻,落入了长恭怀中。
长恭将倾落打横抱起,将她抱到石室之内,放在软榻上,然后又端来一碗粥,说道:“从前都是你煮粥给我喝,今日你也尝尝我做的粥,我可是练了许久的,味道并不比你做的差。”说完之后,满脸期待的看着倾落。
倾落见他这般夸赞自己厨艺,不由的会心一笑,刚要去端那水晶琉璃碗,却被长恭抢先了一步,长恭端着琉璃碗,坐到倾落身侧,对她说道:“你现在还虚弱,我喂你就好,你只需要动动嘴就好。”嘴角又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长恭用勺子搅了搅晶莹白腻却又透着粉嫩的热粥,在嘴边吹了吹,送到倾落唇边,倾落细细的尝着,这粥煮的已经十分的软嫩,入口一片柔软,而且还有淡淡的清香,淡淡的甜腻,并不烫口,这粥果然算得上是珍馐了。
倾落渐渐的倾落觉得身体一片温暖,莞尔一笑,对长恭说道:“这粥火候刚好,味道也极佳,果然是难得的佳肴。”
长恭见她这样说,心中大为欢喜,说道:“没有什么难的不难得的,你爱吃,我就一直煮给你喝。”
长恭拉着倾落的手,感觉有些暖暖的感觉了,又为她拢了拢袍子,将她抱起,说道:“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一路也就回到长安城了。”
倾落看着他极是俊俏的面孔,又见他这般温柔的照顾自己,不由得面色上一片红晕,她静静的点头,算是同意了。
与刺朵告别之后,他二人就骑马朝着万秦岭外的方向行去。
长安城内。
一匹精壮的黑马之上,一个一身红衣的气质公子,怀抱这一个一身雪白衣衫的绝色女子,在城内街道慢慢行驶着,这二人均是气质不俗,惹得长安城内的百姓不由得驻足,一个个都细细的瞧着这二人。
只是那男子脸上带了一张面具,看不清相貌,但只凭他不凡的举止气度,也给人一种玉树临风潇洒之感。
而那位白衣姑娘,虽然看着年岁尚幼,面色有些苍白,但容貌已然是一副清雅不凡,姿容秀丽绝伦的样子,一袭白衣随风飘动,宛若临世仙子,这世上的人们都未见过仙子的,但她一出现,人们脑中闪现的第一个词就是“美若天仙”。她周身如同有光芒一般,如梦似幻,缥缈绝伦,不似这凡尘世人一般。
倾落没怎么见过这么多的人,面色上还是一片冷冷的神情,并未在意路人的目光。
长恭心中还是极为高兴的,心中默默想着:他回来了,他回到长安了!那些伤害他伤害倾落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