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和倾落心中都有一丝不安的感觉,再看一眼那个缓缓退场离去的明黄色背影,二人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白玉听完这琴声之后,也不免感慨:“竟然能在乐舞比赛上遇到与我旗鼓相当的人,真是难得。”
长恭一脸严肃的说道:“他并未用全力,你的功力可是比不上他的,你的琴技也就是平时给乐坊姑娘显摆吹嘘一番,这时候就不要拿出来给本公子丢人了。”
白玉听长恭这样说,不由得撇了一下脸,又说道:“您月公子往那一站,不知道要吸引多少姑娘呢,可是你偏偏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嘴脸,一点也怜香惜玉。不知多少姑娘为你心伤落泪呢,我若不安慰那些姑娘,她们一个个都不知道为乐坊尽力了,那您这乐坊开还是不开了?”
白玉说的这般有理有据的,长恭瞪他一眼,又说道:“你倒是伟大的很,甘愿为本公子牺牲自己啊。”
白玉一脸讪笑的说道:“那是那是,公子知道就好,不用太感激我的,我本就是无私大度之人嘛。”
虽然和长恭这般调笑打趣着,但白玉还是不由得又向那个男子望了几眼。
此人深藏不露,的确是个难缠的角色。
长恭说的不错,白玉的琴技虽然颇高,但比起刚刚弹古琴的男子来说,怕是还要差一大截的。因为刚刚弹琴的那个黄衣男子,正是被称为天下第一风月琴魔的玄风公子——关风月。
“风月偏轻巧,花颜鱼水沉,狰貌幽鬼骇,一生欠半面,玄琴祭杀音。”
今日的关风月应该是用了易容之法,将另一半脸上的狰狞面容遮盖上了,远远望去,到果然是一个容貌俊秀的华贵公子。他虽然掩住了面容,但他身上那份高傲的气质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与生俱来便有一种雍容华贵的姿态。
在整个北国境内,关风月的琴技怕是都无人能敌了。他曾有一曲千古杀音《半面痕》,曲调凄婉凌厉,相传还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可控制人意识的能力。
“风月半面妆,音去了无痕,曲尽屠城过。”江湖上对这个心性怪异乖张男子的评价,想来是不会有错的。
只是他怎么来参加比赛了?他是琅琊王的手下,若他出现在这比赛场,只有一种可能,琅琊王在暗中策划着什么,而且这件事情还与周国皇室有关。
关风月参加比赛,想要晋级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情,甚至一举问鼎夺冠也并非难事,只是琅琊王要让关风月夺这宫内乐师的位置是要做什么?难道他要在皇宫之内做些什么?
长恭脸上有些冷峻的神色,关于琅琊王,他的事情总是盘桓在头脑里,一直没有突破口,让人无从下手。
倾落见长恭面色沉重,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想着那琅琊王白日里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只要提醒长恭多加注意他就好,见乐舞比赛快要结束了,她对长恭说道:“这比赛再有上一会就结束了,我带铃铛先回医馆,一会散场之后怕是人就多了,也难免鱼龙混杂。”
一看天色,时辰确实不早了,长恭便让墨霜先送倾落回去,自己和白玉一会处理完乐坊的事情再回去。
倾落想了想,又说道:“还是让墨霜跟着你吧,我想这琅琊王来过医馆一次了,肯定不会再来,倒是你,那琅琊王一直针对着你,你自己要小心。”
长恭点点头,说道:“你放心,那琅琊王虽强,但我邪月公子也不是吃素的,凭他还是伤不了我的,我有分寸的。”捋了一下头发,又说道:“就算他想要打,也得看看我心情如何,我若没兴致,便让他给我等着!”
倾落梨涡浅笑,想着长恭不论面对什么情况,都还这般的轻松自如,非常有信心,没再多说什么,便带着铃铛离开了。
倾落带着铃铛离开之时,虽然是沿着乐舞台旁边的小路走的,但四周围了很多百姓,有些人受过她的恩惠,见倾落从坐席而下,都围在她身边朝她行礼感谢,这一小小的骚动也引起了乐舞台上观赛的人们的注意。
倾落随长恭落座观赛台的时候,就引来了很多注意,长安城内很多人都知道,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是水墨乐坊的主人,江湖人称——鬼煞俊面邪月公子。
虽然听闻水墨乐坊的真正主人是墨家四小姐,但谁也都没见过,只知道这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月公子,是因为倾慕这墨家四小姐,才甘愿为她留在长安城,而且还接手打理水墨乐坊。
只是他们不知道,长恭本来就是水墨乐坊的真正主人,而真正打理乐坊的人倒是白玉。
不过最近坊间都在传,邪月公子带了一个白衣女子回长安城,而这白衣女子貌美清秀,气质如兰,还开了一家医馆行医,义诊赠药,救济百姓,这般善举在长安城内早已尽人皆知。
因此,今日这些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子弟们,真的见到邪月公子身边带的白衣女子,这般的清丽脱俗,美若天仙,一颦一笑都成了一道风景,心中都羡慕嫉妒得紧。他们也在互相揣测倾落的来历,想着她会不会就是当朝司马的四女,那个传说中聪慧非凡的奇女子。
人们都没见过墨家四小姐,但只知道她将水墨乐坊打理的极好,从小小的乐间,经营成了长安城第一乐坊。这等过人的才智和从商的精明头脑,着实让人佩服。再看见倾落这般美貌,又身怀精妙医术,大家都猜测着,这白衣女子定是那墨家四小姐。
倾落也知道今日来这一趟乐舞大赛,必会有些刻意关注的人,也没去在意,与那些百姓简单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铃铛紧紧的跟着倾落,坐上马车才松了口气,说道:“姐姐真是受欢迎呢,人长得美,心地又好,这么多百姓都极为尊重姐姐。今日在赛场上,我见很多人都巴着脖子看姐姐呢。”
倾落却没有铃铛那份开心,只淡淡的说:“其实我并不在意别人的关注,或者敬仰。我既然决定了要来长安城,那么我总得有办法保护自己,不让长恭为我分了心思才好。”
倾落知道长恭背负着很多,虽然长恭没有说,害怕牵扯到倾落,但是真的细细去想,他二人经历了这么多,又向彼此袒露了心意,想真的将她撇开在这些复杂事态之外,怎么可能?
所以这些日子,倾落想了很久,她不能置身事外,放任长恭一个人去面临未知的一切。所以她需要积蓄力量,为长恭做些什么,至少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长恭见倾落离开,又抬眼望向高位旁边的坐席处,那个身着玄衣的男子。他还是那般的耀眼,虽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笑着,但那份笑容之后,不知道掩藏了多少秘密和阴谋。这个琅琊王果然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白玉见长恭望向琅琊王,便说道:“自从琅琊王来长安城后,似乎有很多事情都在变化着,看来他不仅仅是个北齐被排挤的皇子啊,他此行绝不是那么简单。”
长恭蹙了蹙眉,问道身后的墨霜:“墨雨有没有传回什么信息。”
墨霜靠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墨雨说宜城附近有弟兄传信,这次的疫病确有蹊跷,昨日您问起他们,他们便将近期的信息仔细核查了一边,发现这与富豪官绅强征土地有关。”
墨霜接着说:“这次的疫病说是凶险,但是宜城的一些富贾士族倒是一派镇定,而且大部分的疫病灾民都被转移出来了,被秘密的关在长安城郊之外的一片密林中。据宜城的兄弟回报,现在的宜城并没有疫病灾民,倒是那些患病百姓手里的土地,很快就被收归朝廷,而且重新划分了。”
“而且这场疫病蹊跷的很,不似一般的疫病,说是传染的快,但据回报的情况来看,疫病的病发形况虽然严重,其实并不传染,而且症状不像瘟疫,倒像是中毒。”
白玉听着有些迷糊,便问道:“这爆发蝗灾疫病是天灾人祸,怎么会和那些富贾氏族有关呢?就算他们苛待佃客,也不可能引发疫病呀。”
长恭看了一眼白玉,缓缓说道:“如果这不是天灾,而是有人刻意下毒所致的呢?”
白玉还是有些迷惑,但是长恭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长恭又接着说:“自去年开始,田庄生产就渐渐推行了,这种生产方式能够自给自足、多种经营,又能创造大量的利益,富贾士族们自然乐意推行,只是这田庄生产即需要大量耕地,又需要河湖水渠等水利灌溉系统,条件要求的高。北方土地贫瘠,所以富贾士族也不断南迁,以获得大量的土地。”
长恭目光看着远方,继续说:“而战争之后,又产生了大量的部曲和佃客,现在唯一缺乏的是田地和水渠,因此,那些士族到处‘求田问舍’,不择手段地谋取土地,宜城之中有几个大户士族与朝堂内高阶官员有关,他们行事更是有恃无恐。造出这么一出疫病的闹剧,看似是天灾人祸,但实际上细细探寻过才能发现,很多患病的都是原本拥有富饶土地的百姓,他们并不是得了疫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等他们一病或者死去了,家里需要钱了,或者根本是死光或者逃光了,那所剩下的土地便由县长、乡长、令长,重新合计规划,划到了那些富贾士族的手中了。”长恭又说道。
白玉听完长恭的话,不由得身后冒冷汗,说到:“想不到这些士族子弟竟然这般丧心病狂,毫无人性,这种残害百姓的恶毒方法都用,他们当真敢做?”
“为了利益,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这种事情他们做的还少么?”长恭捏着手里的杯子,手上用了几分力,手腕上的筋脉清晰可见。
“属下还探查到,一月之前,琅琊王到长安城之前,曾经去过宜城,还因为身体抱恙,多留了两日,但很快又继续上路了,只是他离开不久,宜城就爆发了疫病。”
长恭将目光收回,静静的思索着,眼睛里却越发的深邃和寒凉了,不久才缓缓说道:“看来这件事情真的跟他有关系,他果然在酝酿一个阴谋。”
白玉问道:“阴谋?什么阴谋?”
长恭饮了一口茶,说道:“现在还只是猜测,看看事态发展吧,希望只是我多想了,不然这个琅琊王的目标就是指向了周国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