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松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李登云,并不理会暴雨一样飞来的长剑。
五百柄利剑铁桶一样将余青松围住,最里面的一圈长剑,剑尖距离余青松不足一寸。
“你杀了我鸿霄宫七位玉护法,我应该把你切成七段”
李登云恶狠狠道:“然后将你的元神融入铁水,铸成夜壶。”
“鸿霄仙宫的夜壶也一定是给神仙用的”
余青松笑道:“若是能给一位美貌的仙子姐姐用,在下求之不得。不过,设计围捕玉护法的,是正一教少掌教张玄心;亲手击杀玉护法的,是天外飞仙李君武。我,不过是个看客而已。”
“李君武!”
听到这三个字,李登云便觉胸口有一块大石,忍不住踏出一步。
围着余青松的飞剑也向前逼近,剑尖已经抵在余青松的身上。
“小神君息怒”
飞天明王道:“这次余道长来,是为给小神君送礼的。”
“送礼?”
李登云眉毛一扬,不屑道:“三界珍宝,我鸿霄仙宫应有尽有,我会需要别人送礼?”
“这件礼物,不是珍宝,是个祸患”
飞天明王道:“余道长,是为帮助小神君消除祸患而来——他要帮小神君,除掉李君武!”
李登云犹疑道:“理由呢?”
“李君武的死活,原本与我无关”
余青松道:“可是他与张玄心成为朋友,我必须出手阻止。天心传剑阵已经布成一半,若是少室山的地灵霄被铲除,换上正一教的天策碑,天心传剑阵就会势不可挡。三界之中,将无人能与天师家族抗衡。我茅山派,翻身无望。”
李登云一挥手,围绕在余青松周围的飞剑纷纷回鞘。
“手持利剑,有谁甘愿雌伏他人之下?余道长的想法,合情合理。说到雌伏……”
李登云紧盯着飞天明王道:“雷音天也在我鸿霄仙宫之下雌伏多年……你居然肯为我鸿霄宫做事?”
“小神君错了,小王此来,不是为了雷音天,而是为了我自己”
飞天明王道:“我自先天仙法觉醒以来,千年已过,父王始终视我为孩童,一言一行必先经他首肯。
我已经做了一千年的孩子,不想再做下去了。
可是神仙的寿命,是很长的。”
“你想……”
李登云道:“让我助你弑父?”
“不。杀死一个神仙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杀死他的躯壳和元神,这种杀法,后一个后患,那就是可能将他变成英雄,他的躯壳和元神消失,但是名字却流传百世。
另外一种杀法,就是毁掉神仙的名望,纵然他形神俱全,也不过是一缕幽魂,世上再没有人会想起。
父王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若杀死他的躯壳和元神,岂不是大逆不道,又如何在三界立足?”
飞天明王道:“我要做的,是在名望上超过父王。将父王的名字,在所有传说中擦去,换上我。以后三界众生提到雷音天,想到的,是飞天明王,而不是明炎神君。”
李登云不自觉握紧双拳。
飞天明王的每一个字,都说在他的心坎上。
他又何尝不想拜托鸿霄神君的摆布?
鸿蒙初开殿前,李登云在群仙面前击败天外飞仙,可是重振威名的,是鸿霄仙宫和鸿霄神君。
鸿霄神君父子的把戏,逃不过那些逍遥散仙老辣的眼睛。
李登云虽然胜了,但是徒有虚名,若是没有大队玉护法跟在身后,三界众生没有人会敬畏他,而他,依然要对父亲言听计从。
“他人视我为龙凤,我却自视如猪狗”
李登云喃喃道:“自立门户,何其难啊。”
飞天明王对李登云的喃喃自语充耳不闻,而是继续道:“奈何父王在三界威望太高,除了屠龙,做什么,都难以超过他。
幸好,鸿霄仙宫找来天外飞仙。
擒获飞仙,可以获得与屠龙一样的名望。
尤其是在天外飞仙吃了蛰龙丹之后,擒获他,功名可比斩杀龙王!”
“好!”
李登云称赞道:“擒获飞仙的功名堪称三界第一,明王愿与我分享么?”
“当然。”
飞天明王道:“小神君毕竟是三界之中,第一个击败天外飞仙的神仙。而且,这一次我们要擒拿天外飞仙,是在逍遥大会上。”
“逍遥大会?”
李登云不屑道:“一群失败的神仙自娱自乐的聚会,有什么可看?”
“逍遥散仙能找到的珍宝,自然不能与鸿霄仙宫的藏品相比”
飞天明王道:“可是逍遥大会上较量的,并非珍宝,而是出场。逍遥大会的结界有两重,只有出场特别华丽的仙人,才有资格进入里层结界,尽情逍遥快活。
外结界容易被雷法破解,为了不被正一教那帮牛鼻子搅局,我们要进入里层结界,擒获天外飞仙。”
“所以,你们要想一个足够华丽的出场方式”
李登云难掩喜悦自得之色:“三界神佛,出场最为华丽的,就是我!”
鸿蒙初开殿内有一堵青玉石墙,长宽皆有数丈。
石墙背面刻着繁复的咒文,石墙正面平滑如镜。
鸿霄神君李擎天背着手站在石墙前,镜子一样的墙面上,却没有映出他的身影。
李登云那张沾沾自喜的脸如同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占据了大半个石墙。
李擎天伸出一根手指往前一指,石墙背后的符文上闪过一溜金光,几乎同时,李登云的那张脸变小了,整个人出现在是墙上。
与李登云同时出现在李擎天眼前的,还有飞天明王和余青松。
三人每说一句话,石墙背面的符文都会随之闪耀。
他们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第出现在石墙的一角。
若是李君武在场,他一定会惊呼:“这才是千金镜应该有的样子。”
千金镜,是李旌阳为了偷窥美人入浴而创出的一个法阵。其中“千金”,取“春宵一刻值千金”之意。
早在李旌阳成为九霄第一剑之前,他就有创出这种法阵的想法。没有天眼通,也可以将千里之外的人和物尽收眼底,李擎天也想创出这种法阵,兄弟二人一拍即合,翻遍了鸿蒙初开殿中的法术典籍,终于创出了这种阵法。
李旌阳用这面镜子偷窥美人。
李擎天用这面镜子监视敌人。
李旌阳给自己的镜子命名为“千金镜”,只为一睹红颜;而李擎天的这面镜子,名为“窥天镜”,他要用这面镜子,洞悉天机。
“我想教你做个棋手,你却天生喜欢做棋子;我想让你做个猎手,你却偏偏喜欢做诱饵”
李擎天看着窥天镜中李登云自得的神情,低低感叹:“愚蠢的孩子啊,唯有在愚蠢这件事情上,你从未让我失望。”
鸿蒙初开殿外,李登云答应与飞天明王和余青松联手,在逍遥大会上擒拿天外飞仙李君武。
李擎天大袖一拂,窥天镜上的影像如风卷烟云,消失不见。
三个渴望出头的少年神仙所计划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功业,李擎天不想多看一眼。
李擎天仰望悬浮在头顶的利剑,心中默算:
大相国寺主持法照大师、清微派长风道长、神霄派掌门雷渊真人神形俱灭,小蓬莱掌门羽衣神君化为凡人。
正道十神,还剩六位。
魔教分舵火灵霄、风灵霄被捣毁,布成万尸阵的嗜血桫椤树、千尺玉玲珑被天心传剑阵的天策碑代替。火天魔王昙光负伤逃走,水天魔王白卿卿生死未卜,风天魔王李旌阳躯壳被毁、元神出逃;火天魔将刮骨真人形神俱灭、赤练仙君修红绫被收服,水天魔将金刚夜叉被斩首、龙女敖灵芝被收服,风天魔将唐冰清、唐若眉自立门户,地天魔将玉华仙子叶语春形神俱灭。
五天魔王,还剩三位;十二魔将,还剩五位。
海龙王沙迦罗氏、七首龙王优婆难陀氏兄弟、青莲龙王优婆罗氏灰飞烟灭。蛰伏数百世的八部龙王一经现身,便死了一半。
李擎天拿出封印李君武九窍的九曜封神之阵的阵图,抛入窥天镜背后,青玉石墙忽然柔软如水,很快将阵图吞没。
小小的阵图融入咒文之后,一副巨大的地图在窥天镜上徐徐展开。
七彩光芒在地图上闪动游移,每一抹光芒之下,都藏着一个龙虎之形的元神,每一个元神,都代表一个宗主境界的上仙。
七彩元神之中,一团黑气显得尤为刺眼。
黑气也有形状,是一条鳞片漆黑的龙缠绕着一柄剑。剑身暗红,仿佛铁中血,炭中火。
“南岐县外火灵山,大名府里明月楼”,黑气所过之处,龙潜虎伏,无数元神黯然失色。
现在,这团黑气,正在往少室山移动。
少室山周围,另有数个光芒耀眼的元神在靠近。
“少室山中慧心寺”,这是李擎天透露给李君武的第三处魔窟。
以慧心寺为中心,更加恢弘的舞台已经在少室山中拔地而起。
十方神魔各怀鬼胎,戴上面具与兵器,向台上汇聚。
一张大网徐徐张开,每个角色都以为自己是蜘蛛,而别人是食物。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去,是要捅破那张网,让所有自以为是的人都没戏唱。
一想到这件事,笑容便浮现在那张年轻俊朗却饱经沧桑的脸上。
——
天世,大明洪武三十年。
李君武在张玄心的指引下,到开封府去寻找鬼佛张三郎的踪迹。
张三郎之所以被称为鬼佛,是因为他喜欢在破败的寺庙中栖息,与孤魂野鬼为伍。
一弦新月如钩,悬在荒凉的寺庙上空,犹如微弱的烛火。
李君武白衣双剑,走到庙门外。
原本宏伟的庙门红漆早已剥落,枯藤缭绕,虫蛇穿行。
阴寒之气透过庙门的缝隙,夹杂着土腥味扑向李君武。
李君武挥了挥手,心中道:“这种地方,也只有鬼才喜欢来。”
“公子!”
红绫的声音在脑中提醒:“来了!”
来的不是张三郎,而是他的歌声。
粗豪嘹亮的歌声,惊起一只乌鸦。
那对漆黑的翅膀融入之中,犹如投入清水中的一点浓墨,居然令满天月华为之一暗。
天色,犹如铁幕。
而那粗豪的歌声,如同云山中的巨雷,地狱中的战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生人回避,百鬼夜游!”
《食人录》终。
稍后奉上卷二《捉鬼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