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明的来客一转眼已经在绯岚家中住了一个来月,安稳的生活洗去了他的落魄。不远处,长发飘扬,白色狩衣衣袂翻飞,玉树临风,潇洒不群。他似乎依旧是那个高贵的公子,京城胜景恍如作昔。顾盼树上海棠花团锦簇,抬手案前诗篇百转千回,弄弦静坐古琴余音绕梁,拂袖执子棋谱盛世荣华。
他似乎感觉到了绯岚的视线,回身一望。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她不知道为啥会想出这么一句来,但不论这句一开始是形容谁的,至少她觉得安在这个人身上倒是丝毫不为过。
“绯岚,这么早就起了?”
“嗯,要去见殿下呢。”绯岚点了点头。
“哦,那你快去吧。”阿初道:“误了时辰总归不好。”
“好吧,那我走了!”绯岚自顾的牵了腾霜上马,总觉得这一系列的对话像极了小吏上朝时候的状况,只不过性别应该逆转一下才对。
所以,这个情况到底是有多诡异,怎么感觉阿初呆在自己家颇有金屋藏娇的意味呢?
“绯岚,我真是好奇,你这一阵都窝在家里做什么呢?”政宗戳戳面前的发呆少女。“养伤养到什么程度了?那也不至于一个月都不出现几回嘛。”自从上次的八块腹肌——哦不,洗澡被打扰了事件之后,二人就没怎么见过面,政宗感觉见她尴尬,而绯岚则觉得一看见政宗不免又要联想那“好风景”导致鼻血横流。
“明明我每天都有工作的,您不要把我划作旷工。”绯岚说着,揉揉被戳的脑门,盯着政宗皱了皱眉,还好,她的心理素质还算过硬,已经对那“好风景”的回忆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了。
“有工作,还忙得很是吗?”政宗有些不满似的,见绯岚大大咧咧的点头,便继续说道:“忙什么,忙着照顾‘他’吗?”
“嗯?”
“住在你家里的那个人是谁?”政宗沉下脸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绯岚一听政宗知道了阿初的事情,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啊,就是一个朋友,在我家借住的。”
“你看不出吗?那个人大有来头。”
“偷窥别人很无耻,你知道吗?”绯岚嗤声道:“再说,我都说了他是我的朋友了,知根知底的,你有什么不放心?”
“知根知底?”政宗冷哼一声,“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他也是大明子民,我们算是同乡。”绯岚答道:“老乡见面,搭把手帮个忙都不行吗?”
“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他说他叫张建初,大户人家出身,没落官宦。”绯岚答得头头是道,“殿下,我一开始没跟你说那可是想给你个惊喜呀!”说着,还漏齿一笑,煞是可爱。
“惊喜?”政宗一听,不由得挑了眉,“什么惊喜?”
“我觉得阿初——就是张建初既然是个官宦公子,也在朝中摸爬滚打过几年,对于治国的方针应该也有研究。我现在就在教他说日语,等到学成了,我就准备让他在你手下做官,用兵打仗怕是不行,但是治国之法,我想他应该是个好手。”
政宗一听这话,刚想夸她几句,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住在你家,你还教他学语言——”他想到这里,不由得脸上的颜色不太好看起来。
“是啊,怎么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懂得注意些影响吗?若是被人家知道了——”
“可是绯岚对外宣称是男人呀。”她颇有些委屈似的。
“但是我知道你是女人行了吧。”政宗皱了眉,“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能再在你家住下去了!”
“怎么就不行了?”绯岚一听,也有些上火,“我教他语言,他住在我家也是图个方便,怎么了?这你也管?我不教他语言谁教他?难道你教不成?殿下你会说汉语吗?”
一系列的问句搞得政宗连句嘴都插不上,等到绯岚说完,他才皱眉道:“大不了你先教我汉话,我再教他——”
“去去去,哪都有你的事!”绯岚一听,不由得鄙夷的赏了一记白眼,“没事闲的你是不是?你以为我乐意教?还不是为了你呀!”说着,颇为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
“少找理由了,不愿意教你可以不教,我用不用这个人也无关紧要!”政宗反驳道。
“好!算你说对了!”绯岚见政宗那吃飞醋的模样,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又是话不经大脑的丢了一句:“我就是喜欢阿初怎么着,我想娶他,要你管不成?”
“你——”政宗一时语塞,竟没想出什么回击的话语来。
“我怎么,你这个主公管的也太宽了吧,家臣的私事你也要管?”
“当然要管,你的事情我管定了!”政宗也不甘示弱道:“你既然说要娶他,那好啊,我现在就去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我看看你到底娶不娶得了他!”说着,立刻起身,抓了佩刀就往外走。
“……你……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
“你别太过分!”绯岚赶忙爬起来挡在门口不让他走,“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你说呢?”政宗盛气凌人的望着面前的少女,“我是你的主公,是这里的领主,想杀一个人对于我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你少来激我,我不杀你,是我不舍得,但是除了你之外,在我的地盘,我想杀谁我都可以做得到。”他低头轻抬了少女的下巴,微微笑道:“尤其是你家里那个偷渡过来没有背景身份地位的人。”
“你威胁我——”绯岚向后靠了靠,可身后却是纸门。
“对,我就是威胁你。”
“好吧——”绯岚别开视线不去看他,“那我收回我刚才说要娶他的话——这样总行了吧?”
面前的独眼青年俯下身子,拉近了二者的距离,“云绯岚,在你心里,我除了是你的主公,还是什么?难道除了主公之外什么都不是了吗?”
“那倒也不是——”绯岚犹犹豫豫的抬起头,凝视他的眼眸,“你——还是个二货。”
本来稍微带些浪漫的气氛一下子被绯岚打得灰飞烟灭,这么看来,她还真是个拒绝狗血桥段的好手。政宗听了,那个表情的纠结程度堪比放在口袋里的耳机线。“云绯岚,你认真一点不行吗?”
“我很认真负责的告诉你,你就是个二货。”她微微一扬眉,“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么对你说过了吧?”
政宗被如此严肃脸说出如此扯淡的话噎了个够呛,刚想好如何继续说下去,却听一声通报:“殿下,我是成实。”随即纸门这么一拉,绯岚重心这么向后一偏,脑袋便毫无悬念的靠在成实的胸膛上了。成实被这个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先将她扶住,随即定睛这么一看——“绯岚!?”
“成实我求你了你要是不想摔死我你就别撒手——”绯岚真是被他摔怕了,好在不知道是成实良心发现了没有摔她还是愣了一愣,总之绯岚是逮着这个机会稳住了身体。随即赶忙一个侧身从俩人中间溜了出来,扔下一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啦”,之后就真的走了。
跑了半天,估摸着没有追兵,也就缓下了脚步。出了天守阁没走几步,却见迎面来了一位熟面孔。少女赶忙上前行礼道:“鬼庭大人,您早。”
这被唤到的鬼庭纲元本来和绯岚并不熟络,在出兵九州的时候甚至因为意见不合几次恶语相向。不过几次战役以来,尤其是摺上原一役,绯岚可谓是伤了身体,却赢了口碑。不少旧臣本来以为绯岚就是懂得投机取巧的戚戚小人,但看来那毒蜘蛛舍命而战,倒也算是条硬朗的武家汉子。鬼庭见绯岚这么诚恳的问安,便也微微施礼,“云大人的伤恢复得不错了吧。”
“劳您挂心了。”绯岚浅笑道:“鬼庭大人是去拜见殿下的吧?”
那人微微点头,“正是,对了云大人,刚才我还碰到二公子,他正在找您,这一会可能已经到了你的宅邸了吧?”
“哎?二公子?政道大人?”绯岚又是一愣,心里琢磨那小田螺找自己又是什么事?只得赶快又行一礼,“鬼庭大人,那绯岚先去找二公子了,先行告退。”说着,疯疯张张的又是一阵狂奔,绝尘而去。
虽然一路快马加鞭,腾霜也颇为卖力,可到家的时候偏偏又是晚了一步。绯岚翻身下马冲进院中的时候,却见阿初和小田螺这来自大明盛世和平安胜景的两位贵公子这么面对面的站着。见绯岚进门,二人同时回头,倒是默契的很。
绯岚犹豫了好久,都没想到到底应该先跟谁打招呼。
却见小田螺先皱了皱眉,那英气的眉头浅皱却像极了他的哥哥,一瞬间,竟然也有双胞胎一般的错觉。“绯岚,这个人是谁?”
少女看看阿初,又看看政道,抿了抿唇方才答道:“他呀,他是我一个远房亲戚,过来看我的。顺便在这暂住几天。不过说起来,小田螺你咋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