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溺水之人看到一丝稻草,李老实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二人眼光碰在一块的那一瞬间……本来发灰的、涣散的瞳孔,突然的亮得可怕!血一下子就冲到了脑子,整个胸口好像都被冰块塞满了,一颗心又酸又麻……仿佛被猫狠狠地挠过了几抓子,李老实这辈子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难受过。
那人手起刀落没有半分停顿,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后忽然一阵风响,那人是练家子反应极快,劈下的刀中途改向一挥而出,只听砰得一声轻响,酒气四溢,碎片横飞。
这变故谁也未曾料到,石洞口几个人一齐惊得退后几步:“是谁!”
酒葫丢出去的同时,李老西感觉把心也一块丢出去了,全身的血瞬间直涌上头,完全感觉不到腿在何方,整个人瘫到了地上——惧意如潮汹涌,脑子空白得只剩一个念头:……完蛋了,死定了!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一声惨叫:“哎呀,小兔崽子,敢咬你爷爷!”
原来是那个小孩趁众人发惊愣神的当口,不顾脸上冷汗热泪淌得一塌糊涂,低下头转过颈子,死死咬住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大手。那人疼得大声惨叫。
小孩咬得极狠,硬是连肉带皮扯了下一方,痛得对方鬼哭狼嚎,抱着手直跳脚。一旁环伺的见自已人吃了亏,不假思索一个耳光便打过去。小孩小小的身子落到地上,借势打了个几滚,吐出几枚牙齿,不管灰头土脸爬起来就跑。
为首的被自已带得这群猪队友气乐了,一脚将挡在他面前那个人踢了个筋斗,吡起一口瘆人的白牙:“他若是跑了,咱们大伙一个个都得去死!”
就在这个时候,山下忽然传来一声清啸,在寂静的黑夜中如同虎啸龙吟一样。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愣了……刚还神气活现的几个人全象被卡住脖子的鸭子,戛的一声没有了声息。
“妈的,肯定是姓叶的追来了!”
虽然不知这姓叶的是何方神圣,但李老实发现那几个人明显慌了神。其中一个畏惧地往后缩了缩,抖着声音道:“老大,怎么办?”
老大终究是老大,虽然也有些发慌,强自镇定一会,咬牙切齿道:“怕什么!山头这么大,他一时三刻找不到的,都手脚利索点!”
几个人已将小孩围了起来,小孩一半脸上全是鲜血,另一半脸高高肿了起来,瞪大的眼里怒火欲流,连连后退,可只退几步便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身后是一处断崖……一个小石子滚落下去,一路发出叮叮当当连绵不绝的声音。
这下子不止那小孩不敢动,就连步步紧逼的几个人也愣了。
老大硬生生挤出个笑容道:“朱少爷请冷静,再退一步可就要摔成肉饼了。咱们带你回京!我保证,从现在再不折磨你了,一定好好的对你好不好?”
小孩信不信不知道,反正李老实不信。
小孩心里明镜似的,看看眼前逼近的这一群豺狼虎豹,再看看身后黑沉沉的无底深渊,知道这一跳下可就真的活不成了……意识模糊中不由自主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悲泣,声音不大,足够让李老实听得浑身一颤,这分明就是小兽濒死的最后一声呼救!
李老实心里难过,他是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几声惊呼,听一个人气急败坏的骂道:“操******,这么倔,居然跳崖了!”
另一人慌道:“这怎么办,厂公那边要怎么交待?”
厂公两个字一说出口,场中瞬间就静寂下来。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走!”老大不甘心的望了一眼不知深浅的悬崖,狠狠的跺了下脚:“去把山洞里送那个找死的送上路,此地不能久留。”
啊啊啊——终于轮到自已了,听得真真切切的李老实三魂七魄瞬间飞了一多半!
听到靴声自外而内清析传来,李老实心里明白末日到了,想要有点骨气样站起来,可是腿脚不争气,动都动不了,任由两个人将他拖死狗一样一路拖了出去。
李老实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一个醉鬼也敢坏老子的事,把他丢悬崖底下!”
绝望看着自已离悬崖越来越近,生死关头不知那来的劲,李老实忽然大吼一声:“****你们全家,老子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不得好死啊……”
他这忽然爆发的一嗓子来得挺突然,吓得那几个人一齐哆嗦了一下。
多少年后富贵已极的李老实嘬着小酒回想起那晚发生的一幕……他只想用一句话来表达,那就是人生大起大落变化得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
月冷如霜,一剑光寒,金铁般冷硬的一声断喝道:“放手!”
黑暗中看不清来人面目,李老实只看到那人手中长剑耀眼生缬,身形瘦削似是少年,但骇人的浓烈杀气却如同实质。
那几个人先是一怔,随后抓着李老西的二个人中一人便骂了出来:“他奶奶的,兔崽子敢管闲事,活够了不是!”
另一个表达的更直接了当:“杀了他!”
话音刚落,嗤嗤两声过后,地上已经多了两只手。
看着两人抱手惨呼,其余人尽皆呆若木鸡,都被吓得傻住了。
“敢在这里劫道伤人,你们是谁?”少年漆黑的眸光四转,众人被他眼光一扫,都觉得寒了一寒。
那几个人看了眼躺在地上惨嚎的两个人,一阵短暂的发呆之后,顿时一齐大喊,操起兵刃就冲了上来。
“真是不知所谓。”寥寥几字说得轻轻松松,虽然只是一人,但气势却好像千军万马。
老大道:“尊驾何人,为何阻我们东厂出来办差?”
这是他们第一次亮出身份,东厂这两个字在这大明朝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那是真的可以止小儿夜啼的无上良药,李老实胆子都快吓破了,持剑少年同样脸色一变:“你们是魏忠贤的手下?”
听他的声音似有惊意,老大得意笑道:“现在才知道怕,晚了吧?”
“不晚,我得谢谢你们,既然如此,你们都把命留下来吧,魏狗的人一个也不该活着。”
李老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眼前全都是电一样的寒光乱闪——不对,不是乱闪!而是只要一闪,便会准确有效的绞杀一条生命。
等他的鼻端充斥着浓重血腥气时候,刚才那凶神恶煞一样活蹦乱跳的七八个人,顷刻间已经在地上躺了个横七竖八。
李老实二话不话,直接呕了一地,连黄水都吐出来了。
正在吐得热闹的时候,就看到一只靴子停在自已的眼前,“今晚的事,看到了就当没看到,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
李老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不停的点头。
再抬起头的时候,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
回过神来的李老实挪着两条腿准备撒丫子的时候,忽然一阵寒风吹来,浑身汗毛顿时竖起!
“救我……”
李老实的脚象生了钉子一直直的站住。
他回过头的那一瞬间,月光如水如霜,断崖边缘上,一只沾着血的手死死的扒在崖壁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