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郑芝龙足够有资格出一本书了。他的年纪虽轻,但经历的事远远超出了人们能够想象的空间。
郑芝龙祖籍福建南安,十几岁与兄弟二人到濠境舅父黄程处学习经商,受佛朗机人影响接受天主教洗礼。之后往来东南亚各地,后来到了日本九州,偶然结识定居在那里的原福建泉州府籍侨翁翊皇。翁公觉得这个少年是个人材,将女儿与他定下了亲事。
这些经历说起来简单,其实并不容易。
因为郑芝龙还有一个身份,还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干爹。
他的干爹可是个响当当的传奇人物——颜思齐。据说此人识文断字,手段狠辣,很是个人物。在明万历三十一年,颜思齐遭宦家欺辱,怒杀其仆,逃亡日本,以裁缝为业,兼营中日间海上贸易。
贸易两个字说得好听,其实用两个字就可以一言挑明:海匪。
无本的生意来钱快,十几年的打拚让颜思齐不仅拥了富可敌可的财富,还有拥了一支名字特别雅,雅到完全不象海盗的船队——十八芝。直到有一天,他在海上偶遇到郑芝龙,见他眉清目秀,人又机灵,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与目的,郑芝龙就此成了他的义子。
从此,郑芝龙就拥有了他的第二个身份。
先后被老丈人和老干爹看好的郑芝龙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成长速度堪称惊人,在十八芝很快就由一个名不经传的后起之秀,变成颜思齐最为重视的核心骨干。
最近几年颜思齐身体不好,便将十八芝中一切大小事,全都交在郑芝龙肩上,自已游山玩水去了。
于是刚二十出头的郑芝龙,已经成了拥有近百艘战舰的十八芝的实际意义上的领导人。
他能够在这么短时间,成为十八芝中仅次于颜思齐的二号人物,固然有颜思齐的大力提携,当然与他守信重义,一诺千金不无关系。
做为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海盗,最近濠境与澎湖发生的事情,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在听说睿王是一个比自已年纪还要小的人物时,郑芝心底总有那么一股冲动,很想见识一下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什么来什么,一封唤海令,让他的梦想既将成为现实。
“哥,这事要不要和颜叔说一声?”
同是两兄弟,郑芝龙管颜思齐叫义父,郑芝虎只能叫叔。
听兄弟提起他,郑芝龙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千万别,这事你不要管,我有分寸。”
郑芝虎不再多说什么,沉默了一会退下了。
日月如梭,过得飞快。
八月十五快到了,早在三个月前,濠境三大港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其中以最大的北安港为最。
在海边讨生生活的人们心中,最厉害的神不是观音不是玉帝更不是如来佛,而是海神娘娘。
据传这位娘娘大慈大悲,船行汪洋万里之中,只要有难口颂其号,便可平安。
这事真假不知,毕竟谁也不没亲身经历过。
祭海一年有两次大祭,一次在正月十五,一次在八月十五。
渔民都憋着一股劲,今年正月的海神大祭搞得很糊弄,那时濠境初定,人心不稳,想大办但当时的情势与环境不允许,可现在不一样了,这大半年过下来,人们的日子过得不错,心情也不错,再加上不差钱,所以可想而知这次祭海将会是何等的壮观。
朱平安得知这个风俗的时候,不由得蹙了下眉头。
宋小宝相当的发愁,头发掉了一大把——就濠境这么屁大点的地方,搞这种盛大的仪式,一旦出个什么乱子,那可怎么得了?
可如果强行禁止,难免又伤了民心。
“办吧——”朱平安沉吟了一会:“总不能因噎废食不是?”
站着说话不腰痛啊——见朱平安终于拍了板,宋小宝悲愤的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好朱平安接着说:“办归办,安全工作不能放松。所有舰船全体待命,不可懈怠!”于是召来南居益、谢隆仪等人,他们二个都是久居此地的老人,经验丰富老道,有他们出谋划策,事情简单了不少。
官府允许祭海的消息一经传出,所有人就象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然后便开始轰轰烈烈的准备了起来——这一动弹,让包括朱平安在内很多人都没有想得到,这声势太大了。
北安港口划出来千里之地,一座接一座的高台似乎是一夜拔起来的,你高,我比你还高——你豪华,我比你还豪华。
这已经不是一种仪式,更象是一种斗宝,比得就是个气势,比得就是烧钱,比的就是谁更是壕。
都说海民富豪多,这下可见识了。
随着各家供奉的海神娘娘被请上高台上,祭海大典终于到了尾声。
看着蚂蚁搬家一样的来来去去的人们,正日子那天的火爆景象,已经可想而知了。
为了不惊动人,宋小宝拉着朱平安微服巡视,带着苏婉儿与南宫英雄。南居益与谢隆仪闻讯也来了。
猴崽自从身体好了之后,就主动要求去了海兵大营。他人虽然小却精通海事,一身水性更是无人能及,卢象升本来因为是个小不点还有些看不起,可是几天后,二人都认识到一件事,捡到宝了。
“哎哎,现在都这么热闹,十五那天,这里不知得热闹成什么样呢。”
南宫英雄瞪大了眼,一边看,一边啧啧的赞不绝口。
苏婉儿目不暇接,频频点头:“比京城过年时也差不多少啦。”
朱平安微微一笑,“嗯,看来是这样。”
宋小宝没好气的说:“看热闹不怕事大,我就求着那天不要出什么乱子就谢天谢地了,不对——谢海神娘娘了。”
苏婉儿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南宫英雄:“别担心了,估计也没有什么人敢来闹事。”
宋小宝哼了一声:“希望如此啦。”
朱平安一直没怎么说话,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一停,几个人也都停了下来。
眼前一座高台,实在太壮观了,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几个人一齐抽了口气,情不自禁的对视了一眼。祭神台他们见过不少,象眼前这样讲究的却是第一个。
什么金堆玉砌、什么富丽堂皇,这些词都用上,只会让人觉得不足,却丝毫没有过份之嫌。
大略估计一下,光搭这座台子最少也得十几万两银子。
濠境居然还有这样的土豪?果然高手在民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