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势在必得的胜利战果变成了一败涂地,代善眼睛红红的进帐后,一眼就看到正在推演拿下宁远后,再如何拿下山海关的你产汗怒尔哈赤。
他艰难的吞了下口水,舌尖上的每一个字都变得如山般沉重。
还是怒尔哈赤抬起头来,看了这个大儿子一眼,顿时心生不喜,几个儿子中他最不喜欢这个,焉焉的很是有些窝囊,愠声道:“前方战紧,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代善不敢再隐瞒,噗嗵一下就跪下了:“父汗,儿臣不孝,请您保重身体。”然后放声痛哭。
他这一哭把怒尔哈赤哭愣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面子上虽然依旧镇定,但心里的恐慌已经不可遏止。
代善:“父汗,咱们本来已经可以拿下宁远了,可——”
这一个可字刚出口,怒尔哈赤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如剑,整个人如绷紧的弓一样腾得一下站起起来:“怎样!”
既然开了头,代善想停也停不下去了,擦了把眼泪:“谁知明军不知从那搞来几门大炮,咱们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惨重。”
怒尔哈赤手攫得紧紧的,短暂的无声过后,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面上腾起了一层不正常的潮红:“胜败是兵家常事,为了这点事,也值当你这个大贝勒掉猫尿,你是越活越有出息了。”
这话说的很重,还有含而不发的杀气,代善眼泪还没有消掉,额头上的汗也随之下来了。
“伤亡清点了么?”
代善小声道:“亡者八千,伤者还没有来得及清点!”
“什么?这么多?”怒尔哈赤瞬间怒吼出声,他的八旗精兵啊——别看对外说是二十万大军,其实那都是虚得,实际兵力也就是十三四万。但是他的这十三四万决不是简单的十三四万,死的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骑兵,是他倚仗横行天下的神兵利器,可今天,在这个小小的宁远城下,居然受此挫败重创,这让他情何以堪!
“混帐!”怒尔哈赤就象暴怒的雄狮,一脚将眼前的桌案踹到,咆哮如雷:“去,把老三给我拿来!我问他是怎么带的好兵啊!”
代善吓跪在地上,两耳轰轰尽是父汗的怒吼,整个人已经吓傻了。
这时动静太大,帐外的那些人不敢再躲,一个个灰溜溜的进来了。
最后进来的是四贝勒皇太极,先扫了一眼四下跪了一地的人,然后又看了一眼暴怒如狂的怒尔哈赤,平静的开口:“汗王,我已经命令进攻暂停,先救伤伤员要紧。”
金帐内一处寂静无声,怒尔哈赤狠狠的瞪着他,刚刚丧失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点,呼呼的喘着粗气,“做的好,莽古尔泰呢,叫他来见我!”
下边几大贝勒你看我,我看你,已经有不少人来始小声的抽嗒了。
怒尔哈赤狐疑扫了一眼,心中一种不详预感如潮水奔腾而来。
“老四——”怒尔哈赤死死的瞪着皇太极:“你说,说实话!”
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的望向皇太极,后者自进帐一直站着没有跪,这个时候缓缓的跪倒:“阿玛,三哥奋勇杀敌,攻城当先,然皇天不佑,被贼军炮火所击,已经殉难了。”
“什么?”怒尔哈赤简直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你说什么——”
“汗王节哀——”
“阿玛节哀——”
不知是谁开的头,大帐中一片哭声,怒尔哈赤的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踉呛后整个人扑倒在金座上,一张脸灰白苍桑。
也不知过了多久,怒尔哈赤伸手一拍桌案:“都给我闭嘴,现在不是哭得时候!”
下边瞬间鸦雀无声了——
“都下去准备吧,三天后,我要亲自攻城!”
皇太极、代善、阿敏一齐抬起头来,三人眼神极默契的彼此一碰,发现都是一样震惊。
“父汗,攻城危险,这事怎么能让您来!”惊呼出声正是八大贝勒中的老十四多尔衮,此时红肿的两眼中放出凶狠的光茫。
早在说话的前一秒,皇太极已经准备站起来了——但多尔衮的话,让他身子僵了一瞬,他默默停了下动作,抬起头向父汗那望了过去——
“无妨,军国大事,你不要多嘴!”
看着是斥责,实则是关爱,皇太极清清楚楚的看到——怒尔哈赤红得似血的眼在看到多尔衮的时候,里边尽是温情与爱抚。
他轻轻闭了下眼,觉得心里那点热气瞬间冷冰冰的了。
————
宁远攻城一战,激烈无比,就算祖大寿这种身经百战的将领,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象今天这样惨烈之极一战!
然而成果却是戏剧性的。
城下金兵尸骨垒垒叠叠,粗略估计一下最少也有几千之数。明军伤亡也不小,但当袁祟焕与众将领在看到清点名册上不到两千的人数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这一战足以改写历史!
从怒尔哈赤起兵反明到现在,明军从没有一战,能够歼敌如此之多!
也从没有一城,在面对金兵倾城一战,不但没败,反而重创敌军!
当消息传开之后,全城军民欢呼瞬间成海!
祖大寿两眼放光跟着了叶沧羽身后,在看到那几尊神威大炮后,象抱爹一样号啕大哭。
看到这一幕,本来还想笑话他的叶沧羽鼻子有些酸。
袁祟焕眼睛红红的走了过来,当然手里还拿着那些‘如朕亲临’的牌子。
叶沧羽有些别扭,心道这下完了,还不得被这个碎嘴子念叨死啊——他的眼咕噜转了几下,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拖祖大寿救命。
“袁祟焕井底之蛙,之前误会将军,自狂自大,险些误了军国大事!”袁祟焕叹了口气,手托金牌昂然跪下:“先前得罪之处,还请叶将军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见怪。”
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这个心高气傲的袁大书生会来这一手,叶沧羽惊得手忙脚乱,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他扶起:“唉呀,不敢当啊,袁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袁祟焕似乎铁了心:“请将军受我一拜。”
叶沧羽怎么肯受:“别别别,你要拜等殿下来了拜他吧,我就是受命而行。”
“殿下?”袁祟焕情不自禁的重复了几遍这两个字,脑海中迷迷糊糊的一闪而过,老师孙承宗第一次向自已谈及这位王爷学生时口气。
“此子有安天下之才,若不是自幼流失民间,而是早日入朝——”
他犹记得老师当天那一声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