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酸,无处不痛。这才想起自已怎么说也是在大雪天呆了一晚上的人,若不是楚慈化成小太监送去几个暖炉,自已就算不死,去半条命却是真的。
在得知皇上禁足三月,闭门思过的旨意后,朱平安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次的事件让他清楚的认识到——那就是这位皇兄是真的对自已动了杀机。
朱平安苦笑了一下,真的要应了天家无亲情那句老话了么?
而更让他想不透的是,据高小手说,给自已求情的人居然不是别人,而是奉圣夫人客氏。确认三次无误后,朱平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任何人都有可能给自已求情,唯独有两个人不可能。
一个是魏忠贤,一个就是客氏。
她会给自已求情?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不知为什么,朱平安又想起那块龙凤呈祥,还有那个古怪的无天圣母雕象——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楚慈推门而进。
朱平安皱着眉头喝完她带来的药,苦得眉眼都睁不开了:“拜托一下——能给块糖么?”
楚慈跟没听见一样,转身摔门而去。
自已这是那里得罪她了?朱平安顶着一脑门的雾水,反省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一会儿楚慈又进来了,上次是药碗,这次是针包。
朱平安知道她略通医道,但从来没有见过她施针。
“你会扎针?”
楚慈开始的时候没理他,朱平安厚着脸皮一连问了几遍后方才开口:“找宋小宝现学的。”
朱平安一方震惊于她的坦白,一方面有些担心她这现学现卖能不能行,但嘴上却问道:“他们还好吧?”
这确实是他最担心的事,苏婉儿与叶沧羽打回京来,得到父母离京回福建原籍的消息后,已经焦急麻荒的赶回去了。现在呆在京城里的只有宋小宝,曹文诏继续掌管三大营,文征孟在军机处行走——朱平安有种预感,天启今天提打了自已,明天的目标也许就是他们了。
楚慈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担心他们,先担心你自已吧。”说完走上前,素手挥处,朱平安外衣内衫瞬间飞开。
朱平安闹了个大红脸:“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粗鲁?”
楚慈置如罔闻,伸手从药盘取过药酒,在火上一过,顿时腾起一道蓝莹莹的火苗。随手倒在朱平安身上,素手如棉,开始揉搓推拿。
她手上力道用得十足,素手过处便是一片深红,很快就红色就变成青紫。
痛自然是痛得厉害,这点通过朱平安不停的哆嗦就能看得出来,但他趴着在榻上就是一声不吭。
直到背上一凉,朱平安顶着一头逼出的来的大汗回头一望:“傻丫头,这算什么事,也值得掉金豆?”
楚慈哼了一声,手下力道却一点也不减少:“你忍着点,寒气已由表里尽入肺腑,如果不早逼出来,郁结于内必成大病。”
朱平安叹了口气:“我又没说什么,你尽管弄就是了。”
二人都不再说话,真安静下来了,朱平安倒有些不习惯:“真的是因为客氏求情,皇上才放的我?”
楚慈手一颤,将要落下的针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眼神一阵慌乱:“——确实如此。”
朱平安脑后没生眼睛,自然看不到她此时的脸色,“真是奇了怪了,会是谁也不可能是她啊。”
楚慈默默的收针而起,语气平静如水:“有因就有果,她这样做自然是有她的打算。”
朱平安呆了一下,忽然觉得楚慈这话里有些令人不安的东西——可还没有等他细想明白,门外传来轻轻磕门声。
“谁在外头?”
南宫英雄:“殿下,你让我找的人找到了,您要不要见一面?”
朱平安忽然想起来了,哆哆嗦嗦的披衣而起。
楚慈不愿意了,“还没好,还是静养吧。”
“这事一定得我亲自吩咐,否则我不会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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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英雄找来的这个人姓燕,身材极其高大,脸上带着淡淡病容,一双眼半睁半闭,不知道的还以为睡着了。可偶尔一个眨动,便有精光如剑般锋利敏锐。
燕赤天本来没有什么人形的坐着,一见到朱平安一脸病容被人搀着出现,瞬间站了起来。
“小人姓燕,名字不敢挂齿。”声如其人,粗爽豪直:“王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人拚死也会完成。”
朱平安:“燕义士,多余的我不多说了。想必南宫已经和你说得明白了,我也就不客气了,请义士来是想请您潜入诏狱,将杨涟杨大人遗留血书盗出来。”
燕赤天:“好。”
这干脆利落的不象是去进寻常人连门都摸不到诏狱,倒象是去东大门的菜市场。
朱平安愣了一下:“此事非同小可,不止关乎你本人的身家性命,你可想清楚了?”
燕赤天傲然一笑:“殿下放心,小人虽然一介江湖散人,但眼睛不瞎,睿王殿下为咱们大明百姓做了多少事,大家都放在心里呢,别说一个小小的诏狱,就是阎罗殿,有您一句话就成。”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必定会让人听成一篇露骨之极的阿谀奉承,可是燕赤天嘴里说出来,一字一句都如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直到燕赤天离开很久,朱平安方才勉强压下激荡不停如潮心情。
他相信以燕赤天的本事,杨涟的血书必定会交到顾大章的手上。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搞明白杨涟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朱平安还是想按照他的心愿完成。
因为,这是对杨涟最高规格的尊重。
时如流水,日转月移,三月闭足之期已经两月。
燕赤天果然是个奇人,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居然真的混进了诏狱,也成功取得了杨涟的血书。
当他把那封脓血斑斑的书信放到朱平安的面前时,朱平安怔怔看了半晌,然后一动没动的递了过来:“请转交顾大章。”
燕赤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依言收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等等,杨大人怎么样了?”
燕赤天沉默了半晌:“许显纯已经开始动手了。”
确实已经动手了,什么刑法都用了但都没有撬开他的嘴,这样的人再留下只能是个祸害——
只要他活着,必会有人日夜不安寝食难宁。
只有他死了,才会闭上嘴,永远的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