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中。
他试探着动了动身子,全身骨骼好像在一瞬间裂开,一阵阵刺透神经的剧痛迅速蔓延全身。
“嘶——”
剧痛使得马克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即放弃想要站起来的打算。
“我还活着?这里是什么地方?”马克轻轻合上双眼,开始一点点梳理破碎的记忆,他的大脑像被利器穿透,每每回忆起一件事情,都要承受针尖挑逗神经的痛楚。他的脸上渐渐泛起潮红,很快就被一种病态的血色所覆盖。
“克里斯,你这笨蛋!”沉浸下来很长时间,马克突然间低喝一声,睁开双眼,眸子里射出一道逼人的寒气。
从一开始的追杀,到唤醒魔神,再到克里斯身死,道格拉斯使用禁咒击败魔神。最后,马克借用胸口上面的封印力量,以自身血液为媒介,催动化血瞬移。此间种种,如鲜活的画面一一在马克脑海中闪现。最终,在克里斯那张刚毅坚定地脸上定格。
“为了这样一个废物,值得吗?”马克喃喃自语,耳边仿佛又回响起克里斯坚定地语言:“我——克里斯,不会抛弃我的弟弟,绝对不会!”
“如果……如果你真的是我大哥,那该多好?”马克片刻失神,脸上显出复杂的情感。这一刻的真情流露,对于一个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感情的人极为难得!
背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马克急忙收敛心神,闭上双眼,继续躺在草堆边装昏迷。
轻微的叹息在耳边响起,这叹息却发自一个年轻姑娘。马克感觉这个姑娘在自己身边蹲了下来,他心里略有些紧张,不知对方将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以他现在的身体,别说是一个成年女人,就算只是一个稚龄孩童也可以轻易杀死他!毕竟他一动也动不了。
一丝清甜的甘露触到了马克干裂的唇边,马克喉咙里嗬嗬两声,挣扎仰起头,贪婪地吸吮着这丝丝美妙的甘泉。
然而,马克此刻表现比较突兀,以至于,随着他身体强烈反应,面前的姑娘突然怪叫一声,将手中的水碗丢了出去。
马克早已饥渴难耐,之前还好,只顾着思考,忽略了身体的感受,然而这时候一旦接触到水,顿时无法抑制内心强烈的渴求,事实上,他的喉咙已经冒了烟。
睁开双眼,便见一个穿着囊肿,腰上系着花布围裙,满头棕色秀发紧紧贴在脸上的姑娘,正一只手捂着嘴巴,吃惊的望着自己。
马克指了指干涩的喉咙,又指了指已经摔碎的水碗,没说话,淡淡看着对方。
“你……你是口渴吗?”那姑娘好半天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问道。
见马克点头,她惊喜道:“光明神在上,这简直不可思议,你流了那么多血,居然没死,哈,你居然活过来了。”
“父亲,父亲……”小姑娘兴奋是发自内心的,这一点马克看的出来,她已经完全忽略了马克的存在,大呼小叫着跑开了。
没多久,脚步声响起,这一次与小姑娘同来的,还有一位老人。马克看不出这个老人的年龄,只能用年迈来形容,稀稀落落的银发纠结在一起,上面沾满油腻,一张脸经历过岁月的蹉跎,纵横一道道深刻的纹理。
他看到马克炯炯有神的目光,同样充满惊喜:“呵,这孩子竟然真的没死。那就好,那就好。”他用力在衣襟上面搓了搓手上的油腻,走过来抚摸马克的额头。
老人身上的味道十分古怪,腥臭难闻。马克忍不住向后挪了挪身子,无法掩饰眼角的一丝排斥。
老人先是一愣,旋即收手退了回去,尴尬道:“我之前在晾制鱼干,呵,味道的确是不好,这样……你既然没死,就不用继续躺在这里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让丽莎给你煮一碗鱼汤补补身体,她煮的鱼汤可是十分美味的。”
马克深深吸了口气,回想着记忆中的语言,生硬道:“我没有嫌弃您身上的味道,我只是……只是不喜欢别人接近我。”
老人不以为意,笑着说:“可是你现在行动不便,需要我们的照顾。”
马克垂下眼帘,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老人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将他抱了起来。
这老人看似瘦弱,力气却着实不小,一直到将马克放在一张床上,也没有半点底气不足的反应。
马克的大脑昏昏沉沉,头一旦沾到枕头,立即昏睡过去,他能感觉到这对父女的善意,并没有耗费心神防备,因此睡了很长时间,迷糊中,感觉时不时会有甘甜的液体流进腹中,时刻滋润着他的五脏六腑。
不知过了多久,当马克再次清醒过来,身边已经燃起一堆篝火,篝火上面悬着一只大锅,丽莎背对着他正在用勺子搅拌着锅内的汤水。
一阵细风从外面吹进来,马克忍不住将身上的棉被紧了紧。抬眼望去,外面已经是漫天繁星。他有些疑惑,似乎白天的时候自己没穿上衣都感觉闷热,为何到了夜里却感觉寒气逼人?
大概是听到床上的响动,丽莎回过头,笑着说:“你醒了?嗯,我猜你的肚子一定很饿吧。等等,这汤马上就好。”
饶是马克铁石心肠,此刻也软化下来,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我已经闻到香味了,谢谢你,丽莎。”
丽莎的父亲从外面走进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靠在门边喘息道:“赞美光明神,让我在镇子上碰到了罗格牧师,他答应明天一早过来给这孩子治疗。”
丽莎盛了一碗热汤端给父亲,笑着问:“罗格牧师真的答应您了吗?对了,他有没有跟您说些别的?”
老人喝了口热汤,回味似的啧啧嘴,眯着眼睛说:“当然,他说他很喜欢你煮的汤。”
丽莎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开始在原地转起了圈圈,嘴里不停嘀嘀咕咕,似乎对父亲口中的罗格牧师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孩子,身体好点没有?”老人饶有深意的看了女儿一眼,转向马克问道。
“是的,我感觉好了很多。谢谢您,您可以叫我马克。”
马克挣扎想要起身,却被老人拦住了。
“孩子,不要乱动,你还很虚弱。”老人干咳一声,吸引女儿的目光,吩咐道:“给马克盛一碗鱼汤,他需要一些流质食物。”
丽莎急忙点点头,不过她显然没有从激动地情绪中恢复过来,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这调子马克听起来很舒服。
“你可以叫我朗姆大叔,镇上的人都这么叫我。孩子,你能说说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吗?”老人温和的看着马克。
马克沉吟道:“我只能告诉您,我不属于这里。”
朗姆的目光微微一闪,点头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喜欢上这里的,明天罗格牧师到来,一定可以治好你的伤势,在此之前你需要美美的睡上一觉。”
马克点点头,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修炼过了辟谷期,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种饥饿的感觉了。
丽莎端来鱼汤,吹冷之后一口一口喂给他,品尝到鲜美的鱼汤,马克食指大动,很快就从丽莎手里抢过来,一口气灌进肚子里,只觉唇齿留香,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朗姆制止了马克多喝两碗的念头,微笑道:“你只能喝这些了,罗格牧师说,长时间昏迷的人醒来后不可以吃太多的东西。”
“我感觉好多了。真的很感谢。”马克自然不会无聊的认为人家是舍不得两碗鱼汤。
“你是从海那边过来的吧?又遇上风浪了?这该死的天气,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最近我们都不敢下海捕鱼。”朗姆自顾自说着,看着远方天际,声音充满感慨。
马克神色一动,说道:“我所乘坐的船只在海上遇到风浪,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你的相貌与我们略有不同,不知是来自哪个国家。”朗姆好奇道。
马克想了想,记忆中,在亚特兰大陆的东方,似乎有一个小国家,那里住着许多黑头发、黑眼睛的“怪人”。于是说道:“我来自轩辕帝国。”
说起轩辕帝国的时候,马克内心无比激动,轩辕老祖在马克之前生活的腾龙大陆曾是第一个破碎虚空之人。他已经成为腾龙大陆的神话,有无数修者信仰他,膜拜他。无论正道还是魔道,没有人敢在言语上对他有丝毫不敬。
轩辕一名,已然成为龙腾大陆的象征。许多修者甚至称自己生存的大陆为轩辕大陆。
深处异地,马克又一次接触到轩辕之名,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也许……也许轩辕帝国正是自己曾经成长的地方。
面对马克失神的样子,朗姆笑道:“你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嗯,那应该是个很美的地方吧?”
“或许吧。”马克虚应一声,轻轻皱起眉头。
很美吗?那里承载了他太多的痛苦,也许,唯一让他留恋的,就是那个总喜欢在背后默默注视他的小师妹了。她,还好吗?
想到自己同样是小师妹唯一的亲人,如今自己离开了她,她应该也会很苦吧?马克觉得很对不起小师妹,但他别无选择,他只是一个复仇者!
“孩子,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需要静下心来,这样才有助你养伤。任何时候,身体是最重要的。”朗姆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另外一张床上躺了下来。对丽莎说:“你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来照顾。”
丽莎点点头,走到马克面前,握着拳头说:“你可以告诉自己,我行的!今后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你!”
马克抬起头,面对自信的丽莎,嘴角突然流露出一丝笑意,这笑容很平和,也很自然,他说:“是的,我还活着!”
看着马克紧握拳头,虽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丽莎觉得他已经有所缓解,满意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时候,旁边传来轻微的鼾声,朗姆大叔已经睡着了。
马克躺在床上,看着旁边熊熊燃烧的篝火,一颗冰冷的心渐渐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