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沧邑州府的大堂上,柳知府正坐,武捕头和主簿在旁。
堂下一个酒气薰天的中年男子,头发散乱,浑身异味,打呼打得山响。无论旁边的差役如何呼唤,都像头死猪一般,不省人事。
“柳大人,此人就是箫拾,三月初四获释,在兴隆号住到四月二十,每日都在沧邑酒庄茶肆里混吃混喝,赊欠无数。现在州衙外,还有九个酒庄茶肆的店小二候在外面等着他结帐。”
柳知府吩咐道:“武捕头,让各家店小二带着赊帐前来。”
武捕头应声而出。
两刻以后,九个店小二捧着各自的赊欠帐目,争先恐后地要向箫拾讨债,被柳知府一声惊堂木喝止。
主簿将各个赊欠时间分别记录,汇成详细,呈给柳知府,心中暗暗叹气。这个箫拾从三月初四获释,一直到昨日五月初六,无论早晚都在喝酒,没醉死实属不易。
柳知府看着密密麻麻地赊欠,真是头大如斗,再次吩咐道:“武捕头,传兴隆号四层店小二前来问话。”
武捕头立刻马不停蹄地去了兴隆号,将店小二带来。
柳知府问道:“此人你可认得?”
店小二仔细看了看:“回大人话,此人是四层甲午房的客人,姓箫。”
柳知府再问:“此人住店时,你与他可有交谈?”
店小二一脸悲苦,眼眶泛泪:“回大人的话,此人说是住在甲午房,其实他总是隔六七日才回一次客栈,难得回来一次,一定身上挂彩躺在客房门口,吐了满地;偶尔会进房住,也是房门大开,躺在地上。常常需要小人打扫数次,才能将那腌臜味儿清理干净。小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告诉佟掌柜,可是佟掌柜对他说时,他总是这样子,根本没听到。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
柳知府又吩咐主簿取来仵作验尸的记录,上面赫然写道:头颅逝者,大约在四个月至六个月以前死亡。
柳知府又将验尸记录递给武捕头。
武捕头看了以后,三人以眼色示意,四个月以前,箫拾还在大狱之中,并无作案时间。而且按照兴隆号店小二的叙述,箫拾是个酒鬼,既无行李也无银两,喝酒都靠赊帐,自然也无法雇凶杀人。
武捕头微一摇头,主簿也轻轻摇头,两人一齐看向柳知府。
柳知府一拍惊堂木:“来人,将酒鬼轰出大堂,各家酒庄茶肆以后都不要再赊帐给他。都退下吧。”说完,率先离座,走入内堂。
武捕头和主簿紧随其后。
四名差役一齐用力,将箫拾抬起来,嗨哟嗨哟地抬到州衙门外,用力一抛。
箫拾像碗烂面条,扑在了大街上,鼾声更大了。
赊帐的店小二们原本以为被传进大堂,可以要回各自的银两,谁知知府未作判决,只是让他们不要再赊帐,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欢喜一场。
再看看烂醉如泥的箫拾,一个店小二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上去踹了他一脚。
箫拾哼哼了两声。
就在众人以为箫拾会起来反击时,他却一动不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哼唧道:“再拿两斗酒来。”
店小二们气得就要动手,被兴隆号店小二给拦住了,说道:“醉酒之人极易受伤,等他酒醒了再要就是。若是打伤他,我们还要为他延医问药,那不是亏上加亏?”
正在这时,兴隆号佟掌柜匆匆赶来,说道:“箫拾欠下的帐目,各位跟着我家小二到兴隆号帐房结算即可。只是,以后再不要赊酒给他就是了。”
店小二们一听,还有这么好的事情,立刻恭维道:“多谢佟掌柜大人有大量,我们就不客气了。”说完,争先恐后地往兴隆号赶去。
等店小二们都散了。
佟掌柜蹲在地上,轻声唤道:“箫拾兄,箫拾兄,醒醒,醒醒。”
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纷纷驻足观看。
兴隆号佟掌柜虽然已非少年,却是真正的美男子,平素衣物不是竹纹就是兰纹,更加显得明月皎皎,引人注目。
可是躺在地上的人,衣服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浑身酒气,还臭气薰天,旁人避之唯恐不及。
偏偏佟掌柜还在轻声呼唤,唤了一会儿,躺在地上的人纹丝不动。
佟掌柜一咬牙,将箫拾扶坐起来,再将他扶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兴隆号走去。
这一个素雅一个污秽,一个走姿端正一个踉跄,更加引人注意。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注视着他们,成了沧邑城中的一件怪事。
……
片刻以后,整个沧邑城都传开这件怪事。
柳知府将一个酒鬼扔到了大街上,赊帐的店小二想要痛揍这个酒鬼。谁知兴隆号的佟掌柜付了所有酒钱,还把酒鬼搀扶着,回到了客栈里。
消息以全方位无死角的方式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朗清疏的耳朵里。
金宅的正厅里,朗清疏、沈岑和雷鸣三人,听到这个消息,只是一阵沉默。
沈岑问道:“当年国都城盛传文公子得罪了权贵,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清疏,你怎么能确定佟掌柜就是当年的文公子?”
朗清疏微微一笑:“佟掌柜是不是文公子不重要,可是箫拾对我们却非常重要。我此次来沧邑城,就是想借玉石会的机会寻找他。”
沈岑又问:“你找一个废了的玉匠作什么?”
朗清疏轻轻摇头:“箫拾不仅仅是玉匠,还擅长开锁。我得了两个物什,要请他帮忙打开。”
沈岑立刻笑出声来:“当年谁对我夸下海口,还自命机关大师?人嘛,不能太铁齿,否则容易踢到铁板。什么物什,让我见识一下,顺便让我好好感谢它们一下。”
朗清疏斜睨了沈岑一眼:“雷鸣,跟我去兴隆号一趟。沈岑你留在金宅,若是柳知府有何发现,你就去府衙走一趟。”
沈岑说道:“行,你们早去早回。”
朗清疏和雷鸣骑了各自的马,向兴隆号进发。
沈岑把金宅大门关上以后,立刻走向贝琉璃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