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锐林心死如灰,有一刹那,他整个人都犹如死去一般,他目光空洞的看着carlo,感觉自己像被抛弃的流浪儿,颓丧与绝望让他丧失了理智,内心深陷在不可控制的阴霾之中。
他浑身力气像被骤然抽空,不得不扶住墙角以使自己不跌下去。
carlo又道:“秦爷,你别难过,夏曦一直这样对你,他既然想走,那就让他走好了,以您的身份,还怕找不到比他更好的情人吗?您若是想要,多少我都可以找来!”
秦锐林将视线转移到carlo身上。
carlo却以为他听取了劝告,愈发认真道:“秦爷,夏曦以前想尽办法来博你欢喜,现在你喜欢他了,他却反而摆高了姿态,他这么情绪反复,根本不值得你付出感情,你就忘了他吧,这对你跟夏曦都是好事,我不忍心看你那么痛苦,夏曦他……他凭什么敢这样折磨你!”
carlo话音刚落,秦锐林便猛然抓住他衣服,然后将他用力砸到墙壁上,carlo猝不及防,秦锐林一手揪住他衣领,满脸狰狞暴戾道:“你骗我!”
“我没有……”
“你骗我!”秦锐林近乎疯狂,却又带着几分理智,他压低声音,冷到不带一丝温度,“夏曦不可能说这种话,他昨晚还许了我承诺,怎么会出尔反尔,他以前是对我无情,但却绝不会违背自己承诺,我太了解他了。”他见carlo脸上现出几分慌乱,手劲便又狠了许多,厉声怒道,“carlo,我很信任你,但你为什么要骗我!”
carlo满脸无奈。
他没有撒谎,夏曦真的离开了,也托付过他转告秦锐林,他说:
“carlo,我已经订好了机票,现在不得不离开,如果你见到秦锐林,请替我转告他:我会在z国等他,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否则他回来没见到我,我担心他会误解。”
“你应该亲自告诉他。”
夏曦犹豫了一下,carlo发现他姿势有些怪异,但并不明显,“我现在还是不听到他声音比较好,他给他发了短信,如果他没有看到,就拜托你转告一下了,谢谢!”
carlo点头,不满的情绪却愈发泛滥,他不能理解对方所说的理由,其实从秦锐林受伤以来,他对夏曦的好感便已消耗一空,他并不希望秦锐林为感情所累,因为人一旦有了牵挂,他就有了可轻易攻破的弱点,偏偏夏曦却害得秦锐林甘愿自虐。
这实在太可怕了,夏曦已经完全操纵了秦爷,他要想得到柏恩丽雅,秦爷怕也会双手奉上,甚至还担心把他手给压疼了。
carlo叹气道:“秦爷,我的确是骗你的。”
他将夏曦的话原原本本说给秦锐林听,秦锐林松开了手,眼底的阴晦一点点散开,他心头大石轰然落地,便倚在墙壁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他心中百般滋味,笑到最后才发现眼角已然湿润,他背过身去,然后迅速将泛滥的情绪收敛起来。
秦锐林沉声道:“carlo,这种事下不为例,否则我决不轻饶,你知道规矩,自己下去领罚吧。”
carlo苦涩点头,亦不再辩驳什么,秦爷现已走火入魔,他说再多也不过枉然。
等carlo走远,秦锐林便飞奔到夏曦房间,他昨晚把手机遗落在这了,所以才没看到短信内容,他急不可耐的翻出手机,心中紧张而焦灼,等看见短信内容时,他才总算放下心来。
夏曦说:昨晚本来想跟你告别,但事发突然,今天想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我会在z国等你,再见。
秦锐林两眼痴痴的望着手机,犹如初次收到情书的青涩少年,他心如小鹿乱撞,所有的理智都被抛之脑后,他蹲在床头,两手捧着手机,一字一字的念着夏曦说的话,他历尽艰辛、终成夙愿,如今一句简单的等你,便足以让他亢奋不已。
他一直走在遍布荆棘,看不见终点的泥泞中,如今走过荆棘,康庄大道却让他有些彷徨不知所措。
“阿曦……”
秦锐林拨出夏曦的号码,连枯燥的音乐都感觉悦耳好听,但很快,他却发现铃声从近处传来,秦锐林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便看见夏曦站在门边,他一手拿着手机,并在发现秦锐林望过来的时候晃了晃,他笑道:“我想了一下,还是亲自来道别比较放心。”
秦锐林感动的看着他,神情还隐隐带着几分可怜。
夏曦走近他身边,并轻轻拍了拍秦锐林的脸,无奈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欢迎我回来吗?”
秦锐林没有说话,他起身狠狠一把抱住夏曦,呼吸急促,身体还微微颤抖着,夏曦楞了一下,然后感慨万千的用手抱住秦锐林,没人再说话,气氛旖旎而充满平静,却又独享着无法言说的温馨。
半晌,秦锐林低哑道:“你误了航班。”
“其实没这么急。”夏曦道,“我很混乱,所以找个地方平静一下,但在登机的前一秒,我却突然决定回来,在来美国之前,我给你打过电话,我那时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但直到刚才,我才彻彻底底的想明白,我现在或许不清楚还能不能再爱你,但我却很清楚,除了你,我同样不会再跟任何人在一起。”
秦锐林蹭了蹭夏曦脖颈,依恋道:“我会永远爱你的。”
“……给我时间好吗?”
“好,我会等你准备好,但你答应要跟我在一起的,不能骗我。”
“是,我答应了。”
秦锐林笑出了声,他紧紧抱着夏曦,强烈到极致的亢奋让他欣喜若狂,但他太放任了,几乎忘记自己刚刚还悲痛欲绝,两种极端的情绪糅合在一起,大喜大悲导致血液循环加速,而他积蓄已久的紧张与担忧被统统释放,精神一时松懈下来,便感觉浑身无力,大脑晕眩,他张了张嘴,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晕厥过去。
夏曦猝不及防,差点被连带扑到地上,他用力支撑住秦锐林身体,同时焦急问道:“秦锐林,你怎么了?”
秦锐林自然无法回答,夏曦费劲的将他扶到床上,然后立刻打电话让医生过来,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同时帮秦锐林解开了衣领,让他呼吸能畅通,夏曦没想到他会突然晕倒,秦锐林身体健康,毫无理由出现这种状况,而且他现在面色苍白,额头还隐隐出虚汗,情况似乎并没有夏曦想的那么简单。
医生很快赶来,夏曦才发现自己一直很紧张,他擦了擦手上的冷汗,然后跟在医生后面来到床边。
“秦先生以前有过这种状况吗?”
夏曦怔了一下,迟疑道:“应该没有。”
“我是秦先生的家庭医生,他在去z国前身体各项指标均为良好,所以问题肯定出在去z国的那段时间。”
“你的意思是……”
“他现在没事了,就是情绪起伏过大,吃完药睡一下就好。”
夏曦目光复杂的看向秦锐林,然后微微点头。
“但他不能过度依赖药物,平时要自我控制,不易大喜大悲,否则长此以往,我很担心他精神会出现问题。”
“精神?”
“他身体没有问题,我也只是推测。”医生看向夏曦,问道,“秦先生近期出现过紧张性头疼、睡眠紊乱,或者他做过一些违背常理的事吗?”
夏曦瞪大双眼,他想起前几个月秦锐林极度反常的言行,他每天千方百计想进自己房间,似乎还说过他一直睡不着,那天晚上,夏曦甚至还看见秦锐林拿头去撞墙,他当时就觉得秦锐林不对劲,却从未往更深的地方想过。
夏曦点头。
医生了然道:“这就对了,我怀疑他有过神经衰弱症,他的精神处于一种不可控的状态,所以大喜大悲后才会晕厥,如果不能加以治疗,他的精神会继续恶化,直到最终甚至可能会精神崩溃。”
夏曦难以置信的盯着秦锐林,几乎无法消化医生所说的话。
半晌,他再说话时声音紧张到结巴,“那该……该怎么办?”
“除却先天因素,秦先生应该是过度压力与焦躁引起的,定然有一件事或一个人在影响他,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病因,然后从源头解决问题,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他自己也许很难走出阴影。”
“……”
(二)
医生离开后,夏曦在秦锐林床前坐了很久。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秦锐林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躺在床上,面庞硬朗冷俊,透着一股高傲气势与拒人千里的冷淡,他起初很厌恶对方,更无法想象自己将与男人结婚。
顾姨让他照顾秦锐林,他便处处捉弄对方,用洗过脚的水给他擦洗身体,欺负他听不见而放肆责骂,他整日与秦锐林待在一起,不知何时便盼望这人能醒过来,如果他能听见自己说话多好,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自己。
他听顾姨说,秦锐林是被绑架后受伤的,绑匪想利用他逼秦父交出一部分股权,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但就在秦父心力交瘁,甚至要尝试妥协的时候,却突然接到秦锐林打来的电话,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便被绑匪一棍子敲在脑袋上。
他说:陈歧。
陈歧是秦锐林的表叔,他母亲与秦高振父亲为亲兄妹,他一直觊觎秦父的公司,并想伺机□□,但秦锐林却化解了这场灾难,他付出的代价便是昏迷不醒,秦高振用尽了所有办法,请了无数名医前来,却仍然无法唤醒秦锐林,最终,他们决定走一条荒诞滑稽的路。
他们请了一位高僧,高僧道,古往今来都有冲喜一说,这说法既能存在,便必有其根由,秦锐林亦能以此一试,他又道,冲喜之人必为男人,女子阴气重,不但无法唤醒,甚至可能加重病情。
那时以秦锐林的状况,就是女人都未必肯嫁给他,又何必是一个男人,所以夏为励把夏曦卖给秦家的时候,秦高振很爽快的付了钱,但那些钱却并没有挥霍多久,夏为励就再次钱财两空。
夏曦一直盼望着秦锐林醒来,但对方却始终毫无知觉,直到他几乎快要放弃希望,秦锐林却突然有了恢复的迹象。
那段记忆牢牢刻在夏曦脑海里,他忘不了自己用多么兴奋的表情看着秦锐林,他高兴不已却又带着几分羞涩,他以为事情会从此刻开始好转,然而一切却偏偏相反。
夏曦低头看着秦锐林,感觉时光像骤然重合了一般,他压低声音道:“你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吗?”
秦锐林沉默不语。
“我发过誓,重活一次绝不再与你有交集,但我如今却违背了誓言,我连誓言都违背了,你又怎么能躺在床上,你是秦锐林,那么孤高自傲的人,竟然也会精神衰弱吗?”
“……”
“你肯定想不到,我早就知道你有前世的记忆,你跟我一样,都是重活过来的,你想瞒我对吗?但我可拿过影帝,你的言行举止早就出卖了你,不过我没打算拆穿你,你如果没活过来,我根本不会考虑跟你在一起。”
“……”
“你不觉得命运弄人吗?前世我爱你,但你却不爱我,现在你爱我,我却不想再爱你了,我们在互相折磨彼此,但真正愉悦的又是谁?但你放心,我答应过你,我会努力去爱你的,从现在开始,我总有一天会再像以前那样爱你,你认为呢?”
“……”
“我爱的是那个骄傲自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秦爷,而不是现在躺在床上,连一句话都不能说的秦锐林,如果你能快些好起来……”
他停顿了好一会,又淡淡道,“其实无所谓,我如果爱上你了,就算你一无所有,我也会跟着你,我还有一笔钱,它足够我们过完下半辈子,至于孩子,我相信他们会很出色,毕竟只要继承了我的帅,以后走哪刷一下脸就行。”
夜幕降临,秦锐林却还没有醒来,夏曦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抱着鹤轩来看过秦锐林一次,然后便独自守在床边,他心中挂念着这件事,根本没办法摒除杂念,更不可能没心没肺的回房间睡觉。
他给秦锐林简单擦洗了身体,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不认识秦锐林,更不知道他将深爱这个人,他期待而紧张的等待着秦锐林的清醒,每天给他房间送一朵新鲜的花,每天给他认真擦洗身子,每天在床边与他说话。
他把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在秦锐林身上,那是他第一个去爱的人,也永远地成为了最后一个。
秦锐林神情已经平静许多,夏曦给他盖好被子,想了想,又在旁边躺了下来,他原本侧向外边,后来又翻身面对着秦锐林,他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他想起自己为何会爱上秦锐林,他也曾像现在这样看着对方,朝夕相处、日夜以对,他已经认了两人的关系,这在他心中留下了烙印,在他心中,伴侣就应该长相厮守、相伴一生,所以他从没想过还有其他选择,任何一种可能性都不曾考虑过。
夏曦轻轻碰了碰秦锐林的脸,低笑道:“你知不知道,以前的那个夏曦,他不信任何人、任何事,却唯独相信你,他能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是死,那个他……他曾将你视为信仰啊……”
夏曦在秦锐林身边沉沉睡去,然后便陷入一场真实到可怕的梦境中。
他看见秦锐林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他眼里充斥着血丝,满脸胡渣,神情沧桑而狼狈,他藏在夏曦住过的那间屋子里,把自己一直反锁起来,他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他与原先的那个秦爷判若两人。
夏曦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他跑到秦锐林身旁,但对方却根本看不见他,他看向秦锐林怀里,发现他身边堆满了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的名字,有些字甚至都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像没有涂抹均匀的黑色纸张。
“秦锐林,你在干什么?”
秦锐林听不见他的话,他依然一字一字写着夏曦的名字,夏曦震惊的靠在墙壁上,他不敢想象秦锐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终于所有笔都没了墨,秦锐林便去咬自己的手指,血液很快涌了出来,他像发现宝藏一般,毫不吝啬的用血缓缓写着夏曦的名字。
夏曦发现他无法离开这个房间,他跟秦锐林在房间里待了三个多小时,他怒吼到嗓子都快哑掉了,却怎么都无法阻止秦锐林,他只能无力的看着这一切,然后被折磨得几乎疯掉,他不知道该怎么样,他不想看见这样的秦锐林,他一遍遍的去拉秦锐林,然后一遍遍的扑空,他颓然的蹲在角落里,绝望到不知该向谁求助。
紧接着,梦境陡然一转。
他看见秦锐林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他神情慌乱,然后便疯了一般往楼下跑去,夏曦惊愕的站在门边,却没办法阻止秦锐林,他问道,“你去哪里?”
但秦锐林没有理他,夏曦连跟了上去,然后他看见季锌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手里还举着一把匕首。
秦锐林怒吼道:“阿曦,站住,你不准过去!”
夏曦停下脚步,却发现秦锐林根本没看自己,他一直盯着季锌,他愤怒而慌乱的吼道:“夏曦,你不能去!我求你,快停下来!季锌,我警告你,不许伤害夏曦,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夏曦冲秦锐林吼道:“你疯了!我在这里,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他感到无力而绝望,他看见季锌滑稽的挥着匕首,然后秦锐林就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起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看不见的,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他看见秦锐林似乎抱住了什么,然后他低头看着怀里,仿佛精神被完全摧毁了一般。
他还看见季锌将匕首捅进秦锐林身体里,夏曦惊恐的拼命制止,却始终无济于事,他精神被挑拨到极致,然后他发现房内地动山摇,所有的人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眼前突然一暗,然后整个人便猛地坠入黑暗深渊。
“啊——”
夏曦猛然惊醒,他双手用力抓着床被,然后心有余悸的拼命喘息起来,他犹不能分清梦境与现实,便被秦锐林一把抱入了怀里,他轻抚着夏曦后背,低声安抚道:“好了,没事了,只是一个梦而已,别怕,没事了。”
“我……我梦见你死了。”
秦锐林怔了一下,他知道夏曦一定做了噩梦,却没想到会梦见自己,“我不是好好的吗?”
夏曦好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我梦见你疯了,你在房间里拼命写我的名字,我还梦见你被季锌杀死了,我拼命的叫你,但你却听不见我说的话……”
秦锐林表情一僵,连带着动作也不自然起来,因为夏曦说的没错,那些事的确都发生过,他不明白夏曦怎么会梦见这个,但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却仍然选择了隐瞒。
他拥抱着夏曦,认真道:“季锌已经死了,你忘了吗?那只是一场梦,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真的只是一场梦?”
“真的,我不骗你。”
夏曦渐渐平静下来,他看向窗外,发现此时天已大亮,他又看向身旁的秦锐林,发现对方已恢复如常,并没有任何疲惫的影子存在,他大脑转动了好一会,才看向秦锐林,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也才醒,结果发现你在做噩梦,就赶紧叫醒你了。”
夏曦仍然心有余悸,他神情呆滞道:“那个梦太真实了,就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你傻了吗?还跟梦较上真了,我怎么可能死,我还没有跟你白头偕老,又怎会舍得去死。”
“我现在可能真有点傻了。”
秦锐林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道:“那就再躺一会吧,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再聊一下天,好吗?”
夏曦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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