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猜的极准。”唐昀赞道,“那柳乘风在红叶谷里日夜期盼,望眼欲穿,等了整整一年,却不见苏青菱回转,亦无一纸消息。柳乘风终于按耐不住,于是日夜兼程赶往昆仑山。甫到昆仑山,由于形迹可疑、不会武功,他几乎命丧昆仑派弟子的剑下。后来经过近半年的各般磨难,他终于探知,当日在苏青菱的拼死恳求下,唐无忌不仅毫不动心,反而勃然大怒,将苏青菱关押在昆仑山之巅的天元洞里,百般欺凌,不许其出洞半步。那天元洞终年阴寒,岂适合人居住?柳乘风闻之怒不可遏,遂用无色无味的迷烟将自唐无忌以下的昆仑门人全部迷倒,救出苏青菱。他原想将唐无忌等人全部处死,但在苏青菱的求肯下,他才放其一马。自此,柳乘风与苏青菱鹿车共挽,隐居于红叶谷中。那唐无忌虽颜面尽失、怀恨在心,但忌于柳乘风使毒之伎,却也不敢登门造次。于是,双方相安无事十年有余。”
吕淳赞道:“那柳乘风为挚爱之人不辞艰险,敢作敢为,着实是性情中人。而那苏青菱有情有义,困厄不改其志,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唐昀道:“这两句评论切中肯綮。只可惜柳苏二人,因之以喜,终也因之以悲。”
吕淳奇道:“此话怎讲?”
唐昀道:“光阴荏苒,苏青菱为柳乘风诞下一女,一家其乐融融。可惜美景不长,江湖上突然传来消息,说昆仑派的宿敌倾巢出动,要灭昆仑满门。那时昆仑派已是式微,毫无抵抗之力。在那样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苏青菱竟然提出,她虽和师尊隔阂难消,但仍是昆仑派弟子,值此师门危难之际,她须挺身而出,卫护师门。”
吕淳忍不住又赞道:“果然是一个百难一见的奇女子!”
唐昀道:“但那柳乘风却不以为然。他情知苏青菱此去无疑送死,遂百般劝导,可苏青菱就是一意孤行。无奈之下,柳乘风费尽心思研制出了这千古之奇毒——‘女儿蜜’,偷偷给苏青菱服下。”
“啊?”吕淳讶道,“他为何要下此毒手?”
唐昀道:“柳乘风不识武功,以武力根本拦不住苏青菱,唯有用其所长,便是使毒。那时,柳乘风根本不知‘女儿蜜’有此大害,以为其仅仅只会令人短期内麻痹瘫软而已。他计较着只要挨到昆仑之役已毕,再将苏青菱治好。到那时,苏青菱既能躲过一劫,又不会负疚愧责,正是两全其美之计。于是,他将‘女儿蜜’调于饭菜之中,每日与苏青菱共饮同食,苏青菱自然毫无知觉。不几日,苏青菱下肢渐渐酸软无力,柳乘风却是毫无异状,一来方便照料苏青菱,二来令苏青菱难以生疑。”
吕淳眉头微皱道:“这计策妙则妙矣,然不尽善。约略也只有柳乘风这种痴情而又孤僻之人,方能做得出来。”
唐昀续道:“岂料后事的发展完全出乎柳乘风掌控之外。苏青菱服下‘女儿蜜’七日之后,除下肢瘫软外,胸腹开始日益疼痛,于申、亥二刻更是痛不欲生。柳乘风完全没料到会出现如此症状,配置的解药毫无效用,直可说是束手无策。大惊大骇之下,柳乘风一夜白头,内心之中无比的懊悔和恐惧就如刀割一般。那种处境,比于十八层地狱也不遑多让。”说到这,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吕淳叹道:“当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料到,断送苏青菱的,竟是柳乘风的刻骨深情。”
唐昀道:“每日看到苏青菱的惨状,柳乘风生不如死,后来几乎到了癫狂的程度,如行尸走肉一般。人道苏青菱境遇凄惨,我却认为,柳乘风所受之苦,只怕比她更甚十倍。”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不言,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崇敬。
吕淳似乎被唐昀的神态所感染,亦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柳苏二人,俱是可悲而可怜的,但这其中究竟谁是谁非,他实在是难以断言。过了许久,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似乎从层层迷雾中透射而出,终于脱口而出道:“每个人都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仅此而已。”
唐昀幽幽叹口气道:“柳乘风何尝不想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他只愿受苦的是他自己。于是,他给自己服下了无药可救的断肠草,每日申、亥二刻比苏青菱更痛,他认为只有这样,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唉,结局你自然猜到了,没过多久,柳乘风和苏青菱二人双双殁没,从此永不分离。”
吕淳感叹道:“这故事着实凄美已极。只盼他二人在九泉之下莫要再受波折。”
唐昀道:“但另一结局,你只怕猜测不出。它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影响了此后武林近四十年的格局。”
“哦?其后还有何事发生?”吕淳大感兴趣道。
唐昀道:“柳乘风和苏青菱虽携手而逝,但他们留下的女儿却继承了他们的武功和使毒的本领,矢志报复昆仑派,并于二十年后挑起帮派之争,几乎令昆仑派一朝灭绝。而这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女子,就是后来人称‘百毒妖妇’的柳青婷。”
“这柳青婷竟然就是柳乘风和苏青菱的女儿?”吕淳惊讶不已,“难怪她有如此高明的毒伎。唉,估计也只有在那样凄惨的境遇中成长的人,才会如此狠辣。那么如此说来,‘女儿蜜’之毒也是由柳青婷传承下来的喽?”
唐昀道:“正是如此。但它如何传进张家堡的,却是无人知晓了。”
吕淳道:“据我所闻,柳青婷和张家堡井水不犯河水,历来风马牛不相及,绝无交情可言。但这‘女儿蜜’之毒精妙狠毒,柳青婷岂会轻易将其传给外人?这中间或许另有极重大的隐情。只可惜柳青婷已逝,否则说不定另有蹊径可解‘女儿蜜’之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