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会甩我几个耳光……”女子站直了,眉目中蕴着的笑意很恬淡,不像是开玩笑:“或者,直接杀了我呢。”
……
青年无言,看着她。
不见数年,面前的已不再是初见时的那个女孩,而出落成了一个傲艳的女子。模样还保留有几年前的轮廓,肤色洁净如玉,琼鼻樱唇,丹眸凤眉,表情中隐约带点不曾改变的傲慢,但又多了一份成熟的魅力。金麦色的长发没有特意的装饰,只略微慵懒地披肩而下,长及蜂腰,像是垂落的灿眼瀑布。今天是祁祀日,她穿的也是银白色镂丝的紧身裙,下及修直长腿的一半,上无袖,竖领,低胸,袒露着小半深壑的晃眼的春光,让旁人见之神魂动荡。
精美高冷的美艳,身段高挑,体态比例趋于完美,显得秀条偏偏又异常丰满,是任何正常的男性都梦寐以求的类型。
青年打量了良久,神色凝静。
嘁。
玛斯琦展颜笑了,如春花烂漫,沁人心脾。
咳。
蒋武正举杯要止止燥热的喉咙,顺带掩饰一下失态,却恰好见女子一笑,顿时呼吸一窒,呛了一鼻子酒,狼狈地捂着嘴巴向着外面猛咳。
噹啷一声。
青年偏偏头,见到西尔从那边过来,在中途就绊到了桌几的脚架,趔趄地往前扑,撞翻了一张椅子,人歪歪斜斜地勉强撑住了旁边的桌面站住了,手里的酒杯却迸成了碎片,碎渣、酒液和割伤的手上留下的血水溅得到处都是,狼藉一片。
玛斯琦回首看了看,秀美微颦。
“对,对不起,不好意思。”
西尔忙站直,甩了两下手,甩掉上面的残迹,故作满不在乎地笑道:“小姐放心,我和这家店的老板很熟,等会就叫人上来收拾。”
哦?
玛斯琦原本静漠的表情稍动,上下看看他,唇角轻扬,似笑非笑:“你说,你跟这家店的老板很熟?”
“当然!”
西尔眼前一亮,踢开挡道的椅子,理所当然地道:“别的人我西尔不敢说,但是这家店的老板嘛,估计没多少人知道的比我清楚了。”
嚯哦?
玛斯琦竖起食指,点着朱唇,怀疑的意思溢于言表:“你清楚她?”
西尔只觉得胸腔在发热,呼吸微微急促,往玛斯琦靠得更近:“是啊,我和他可是过命的交情了,如果你不相信,找个机会我可以介绍他让你认识。不是我吹牛皮,以我和他的关系,这种事他就算敢推神皇圣皇什么的,也不会推我……”
“是,吗?”
玛斯琦眯了眯眸子,在西尔靠近到身前半丈处时抬起下巴,目露鄙夷,语讥冷刺:“过命的交情?可我为什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哈哈。
西尔朗朗一笑:“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小姐当然不会有印象,不过以小姐的容貌,恐怕无论是谁见了都一辈子忘不了了,西尔能够有幸……”话到这,西尔看着笑靥如花,眼神却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玛斯琦,声音仿佛被冻住了。
蒋武的眼睛渐渐睁圆,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噗!
徒然,如冰雪消融,玛斯琦粲然娇笑,娇躯微微抖瑟,摇曳如柳。霎时之间,原本寒冬般的气氛化为了盎然的春意。
“小,小姐……”
西尔笑得牵强,干巴巴地道:“你一定是误会……”
玛斯琦俏脸上的笑意含在唇边,眯了眯嘴,答非所问地盈盈道:“现在,我想要一点私人空间,请你……”尖葱般的玉指指过西尔,指向脸色发灰的蒋武,玛斯琦有礼貌之余,又不乏不容置疑的冷淡:“们两个,暂时离开一下,可好?”
蒋武似乎知道什么,但又像有些顾忌,表情发虚地看向青年。
从说出‘玛斯琦’开始就沉默着的青年抬抬下巴,轻轻点头。蒋武‘呵’地松了口气,连再看一眼玛斯琦的勇气都没有,躲避瘟神一样垂头就走,顺道还猛地一扯神情不快的西尔的手臂,力度之大,甚至将后者拉的险些就往后摔。
“蒋武!”
“走啊!”
“你他妈干……”刚才被莫名其妙地的骇住,西尔正觉没面子,又面对玛斯琦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是不爽。刚要露点颜色出来让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看看,谁知蒋武就没头没脑的硬拉强拽,西尔愈加火大,猛然地就甩手,吼道:“什么!”
蒋武不敢回头,低头忍气:“冰姬……”
“冰什么……”
倏地,西尔的嘴巴真的像被冻住了,尾音打颤:“姬……”
铿。
楼阶那边震了几下,然后上来了两个深灰色重凯的骑士。阁楼里只有四个人,两者目标明确地看向这边,但却没过来。
玛斯琦蹙蹙眉,冷问:“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骑士低了低头,虽然全副武装看不见神态,但声音里的谦卑却展览无疑:“回大人,神卫军已经出了神门。”
颌颌首,玛斯琦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顿了顿,她又随意地道:“啊,对了,顺便送这两位下去,死活不论。”
“是!”
两名骑士异口同声地领命,抬起头时,隐没在盔甲后的目光凌厉如刀,炯炯地盯着犹自没有反应过来的西尔和心头泼凉的蒋武。
“鄙人有脚,就不劳烦两位大人了。”蒋武光棍地撒腿就走。
“你,你……”
西尔先对着完全将自己无视了的玛斯琦,接着是漠然的青年,‘你’了好几下,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而没等他再多想,两股犹如寒流的杀气就悄然从后面袭来,让他顿时惊得连场面话都没敢说,惶恐转身就跑,结果砰砰铛铛地又撞倒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最后在两个骑士不怀好意的注视下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哼!
玛斯琦皱皱鼻翼,眼里的不屑和蔑视丝毫不加以遮掩:“我说,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可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青年歪头,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奇怪吗?人族里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心有灵犀……”
玛斯琦回过身,踮着脚往前倾,俏脸与青年咫尺之隔。四目相对,女子呼气如兰,声线低柔,如泣如诉:“一点通么?”
青年的额宇皱得更深,瞳孔透红,语气平静的几无所动:“既然能找到我,那么你就应该知道,这种无聊的迷惑伎俩,对我没用。”
唔呜~~~
撅撅红润的嘴唇,玛斯琦媚眸发红,委屈的就像要哭了:“无聊?我向你心爱的女人学习魅惑之术,不都是为了能让你多看一眼?你怎么那么狠心……”见青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的不动于衷,女子一撇头,挨着旁边擦过去,哼了哼:“无趣的男人,也不知道那些女人迷你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都说了,有什么奇怪的?”看着下面越来越汹涌的人潮,玛斯琦撩起耳畔的长发,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般自若、冷傲:“我一直就是神隐中的一员,嘛……也不怪你不知道,在领域圈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外围成员。”
“神隐就是神殿的情报机关?”
“算是吧,不过不仅于此就是了。”玛斯琦在两人间竖起指尖,道:“不能再问啦,再问就涉及机密了,何况你还是龙王大公子!”
先瞳挑挑眉:“所以,从我进入圣城开始,你们就知道咯?”
玛斯琦转眸看他,眉目自笑:“可不止,从你离开天龙,到天羽,到领域圈,到天兽森林,再到乱兽山野,进城,到这里……”见先瞳面色微变,玛斯琦眉角的笑意更浓:“嘿,放心,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你来白光苑,我还吓了一跳呢。至于你行走过的大致路线,的确能够掌握,但详细的,我们不可能知道。别说你,那头赤龙就够我们受得了。”
“那……”先瞳眺向眼帘中的白塔:“他们也知道了?”
“神隐有自己的自主权,也不是什么都要向上通报的。”玛斯琦捻起杯子,自顾自地与先瞳碰杯,然后抿了小口琥珀般晶剔的酒液,然后才接着道:“稍微压了压呢,不过小半天前也应该知道了。嗯,就是不知道道姬收到消息没有?”忽然偏偏首,玛斯琦狡黠地捕捉到了先瞳脸上一闪而过的柔和,顿时‘噗嗤’地笑:“看来你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的嘛?”
先瞳面皮微热,哼地挪开头。
嗳。
玛斯琦自哀自怜地怨叹,唉道:“有人喜欢,感觉应该不错吧?”
先瞳淡淡地道:“既然觉得不错,为什么又要舍弃?”
“不懂你在说什么。”撇嘴,玛斯琦还是有点意外,媚笑道:“不过,我还是很在意呢,我真的觉得,你会杀了我!”
先瞳面无表情:“所以你出来见我。”
玛斯琦的表情凝了凝,旋即绽开,吃吃笑道:“是啊,能够死在龙王大公子手里,也不失为一个值得死后炫耀的事情吧?”
先瞳转过头来看她,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虽蕴笑但不再做声。
过了片刻,先瞳又撇开头。
玛斯琦嘴边的笑意还是那样迷人,不过似乎又多了一份难言的倔强。不知是否错觉,似乎是几年前的那个女孩的神韵。
“不知道的时候,我没理由杀你,知道了,我又不想杀你了。”终于,先瞳还是开口说话了,看着别处,很稳静。
“为什么?”玛斯琦笑笑。
“当那天,唐承帮紫河挡了那一枪,我对你,就注定不会有恨。”再一次回过头来,先瞳的目光锐利,仿佛刺透了玛斯琦的眸子,投入了她的灵魂深处:“因为我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对你来说,这世上最残酷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活着!”
噼。
玛斯琦手里的杯子裂出一条细缝。
先瞳欺身上前,把女子的身体压得紧靠在栏杆上,感受着隔衣摩挲的柔软,低头探向她的脸颊。
啪!
不算响亮的一个耳光。
先瞳退了一步,指尖挠了挠有点红迹但很淡的脸颊,哼地笑了笑。
玛斯琦还举着白嫩的巴掌,眸子圆睁着,胸脯高起低伏,气息不稳,脸色绯红,一面的薄怒,还有错愕,难以置信。
先瞳扁扁嘴:“这才是那个,唐承希望她活着的,烦人的,臭丫头呀!”
玛斯琦握着发白的手掌瑟瑟发抖,闻言猛一搐,僵住了。
先瞳不再理她,径自撩起两肩的短袖,很‘艰难’地竟然站上了围栏。朝着神殿那个方向,面对着拥挤得几乎没有缝隙的白色人流,先瞳往两边张开手,吸了满满地一口气,胸口鼓了起来。
“蓝!!!”
向着天空的第一声怒号穿破云霄,如同天地雷动,响彻方圆百里!
“馨!!!”
声浪的余波压倒了一切,碾着喧哗,卷过街道,像惊涛骇浪,排山倒海似得生生推过去,直入长街那头围簇的人群里!
千万人拥护中的蓝色倩影剧震,蓦然回首。
“我!”
“来!”
“接!”
“你!”
“啦!!!”
万众瞩目下,女子的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
耳膜嗡嗡震动,玛斯琦已听不清高高地站在面前的男人喊得是什么了,她微仰着螓首,看着他如同巨岳般的雄伟背影,檀口半张,脑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