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楚没有睡，他一直神经质地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他不能再让何子扬受伤，如果一定要选择，那他必须是和何子扬一起死，或者一起活，没有第三种选项。
何子扬在袁楚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其实是有知觉的，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觉得无法睁开眼睛。也许是有一些疲倦，他就那样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沉沉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何子扬神智清醒了，身上的疼痛因为使用了止痛药，只要不动，几乎就没感觉。他躺在袁楚身上，一睁眼，就能够看见袁楚坚毅的下巴。带着的两个暖手袋，一个被放在他的脚上，一个被放在手上。
有些艰难地开口，何子扬觉得嗓子仿佛着火一般燃烧起来：“小团子，给我口水，我快因为饥渴而死。”袁楚低头，轻轻抚了抚何子扬的脸，他的肩膀倏然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没那么骇人了。
“等等，我给你水。”他说话轻得像是水波，柔柔划过一般。
拿了水，已经是冰水了。袁楚有点犹豫，夜晚露水很重，不比南方，这里白天晚上温差极大。半夜时分，白天的热气已然全部散去，而早上的太阳还没有出来的迹象。
何子扬眼巴巴得看着他，然后眼巴巴看着他打开了盖子，又眼巴巴看着他喝了一口，又眼巴巴看着他发了呆，又眼巴巴看着他喝了一口……
“喂，我舍身救你，你连口水都不给我喝。”何子扬凶巴巴地开玩笑，他自然知道袁楚是犹豫水冰，他躺了一晚上，自己已经是一块冰，喝了水可能会胃痉挛。
但事实上，他已经顾不得那些了，确实太渴。因为训练的时候，就有说明，在野外生存的时候，要减少喝水的次数。水在野外是用来保命的，不是用来利尿的。
何子扬想起当初在特种队说这些的老师，就觉得好笑，当时他和袁楚年龄也很小。他甚至还喜欢在课堂上捣乱，那个老师还曾说过，别以为电影里演得，随便哪里就能找到一条小溪喝水。你们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是有很多地方缺水的。
那时候老师讲课的样子，他都还历历在目。可此时，他已然是活了第二辈子的人。
袁楚看着何子扬笑，心里很舒服，仿佛是一场雪盖住了一切尘世浮尘和肮脏，白茫茫一片干净纯洁。
他问：“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个笑话，你给我喝了水，等爷缓一会儿，给你讲故事。”何子扬还有力气挤眉弄眼，他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觉得绝望的阳光。
袁楚很久以来，一直都是他的向日葵。可是后来，袁楚发现，这世界上向日葵太多了，他必须得努力才能抢夺太阳的关注。
“太冰了，你会难受。”袁楚皱眉，犹豫道。
何子扬表情纠结：“如果你不让我喝，那我现在就会死了，冰不冰也无所谓了。”
袁楚眉毛一松，没再继续无意义的对话。他直接拿起瓶子喝了一口，在嘴里预热片刻，双唇立马贴了下来。
这种接吻的姿势有点别扭，当然何子扬还在想这到底算不算是接吻。袁楚睁着眼睛看他，眼里尽是笑意。
水从双唇间溢出，何子扬脸“轰”得涨红，但无所谓不是吗？在黑夜里，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在特殊的情况下，一切都无所谓。
所以他很自然张开嘴，用舌头去舔舐袁楚唇间溢出的水。谁也说不清楚，舌是怎么纠缠上来的，那是笨拙的吻，不是甜蜜火辣的纠缠，却仿佛天下最甜蜜的糖果。
唇舌间的辗转纠缠，让人恍然间分不清到底是为了喝水，还是为了触及到对方的温暖。从唇齿间溢出的水，湿润了喉咙，可是空气中，却开始多了让人躁动不安的因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眼睛先闭上。何子扬听到袁楚的呼吸，他甚至能感到袁楚的睫毛在他脸上骚动。
缠绵至极而咸湿的吻，点燃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热度，在冰冷的夜晚，对方的唇舌似乎成为唯一能够感知到的温暖。何子扬上辈子和下辈子加起来，都从未有过这种长吻的经验。
他觉得胸口快要爆炸，他呼吸灼热得仿佛连自己都会灼伤。可是他不想先喊停，如果说接吻的时候还能思考，当然，如果这算接吻，那么何子扬的想法是最诡异的。
他想：“原来老古人说的话果然是有道理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才是真理。”
因为何子扬受伤，所以袁楚不敢抱着他，甚至当何子扬双臂忍不住攀上他的脖颈的时候，他都得将那两只不安分的爪子抓在手里。
“嗯……”
长吻结束在何子扬一声闷哼里，袁楚惊醒，微微退开了距离。在昏暗的光芒下，他看到何子扬脸颊红着，眼神朦胧却是清醒的。
那一瞬间，袁楚感受到的喜悦足够让他的心脏爆破。是啊，笨拙的少年们，有什么比得到自己爱着的人，心甘情愿的吻更令人愉悦的呢？
何子扬笑了，有点得意和几分说不出的天真：“小团子，你是在吻我吗？”
他将这句话问得像是“天气怎么样”这样的问题，袁楚难得有点羞赧，但脸上却是平静无波。“我怕水冰。”
何子扬：“……”
何子扬扼腕，他又想死。
何子扬几乎有点弄不懂袁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要表白，这是多好的机会呢？
何子扬脸色不善，仿佛袁楚是个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大混蛋。他决定就这个问题纠缠不休：“你喂水喂得好投入。”
袁楚轻轻笑了笑，一个轻如羽翼的吻落在何子扬的唇上。他说：“我也渴了。”
何子扬被袁楚那个笑容迷惑了，以至于很久没反应过来袁楚的话。仔细想想，到底有多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被刻意隔离开来后，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过袁楚这样的笑容了。
记得从前，他们住在一起，袁楚会笑着和他一起去打篮球，会笑着叫他吃饭，会笑着表扬他拙劣的做饭技术。
何子扬心里一酸，忘了手臂上有伤痕，不管不顾地抱住袁楚。他说：“小团子，我最喜欢你了，从来都是。”
袁楚苦笑，神经都快要被撕裂了，就好像半边身子在火，半边身子在冰一样。他要怎么告诉何子扬，我根本不想当最喜欢，我想要当唯一仅有的喜欢。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何子扬还是会有他的生活，他会有喜欢的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事，他的世界就像晴朗的夜空一样璀璨。
终于，袁楚也抱住了何子扬，他将脑袋小心地放在何子扬未受伤的脖子上，轻轻蹭着，小心翼翼吻了吻。
“子扬，子扬，子扬……”他喊着他的名字，仿佛如此，便将他的身上刻上属于自己的印记，三生三世不许磨灭。
何子扬叹了口气，他没听到想听的，他都已经放下所有可笑的矜持和所谓的自尊，来要袁楚一个“喜欢”。可是袁楚不愿意给他，的确，袁楚一直都是那种人，只要有一点点做不到的可能性，他都不会许诺。
少年的心，就这样互相摩擦着，却始终看不清对方的心意。患得患失的爱恋，深入骨血的绊，牵扯着两个人的神经。
就在此时，俩人一起听到了脚步声。袁楚十分小心地放开了何子扬，已经下意识拿起了枪。何子扬倏然离开温暖的怀抱，下意识抓住了袁楚。
袁楚将他的脑袋小心地放在包裹上，轻声安抚他：“没事。”
何子扬没放手，眼神固执，他说：“不要逞强，你给我永远记住我救你的时候，你那种痛苦。他妈的我也一样，我他妈不要你牺牲的援救。”
何子扬情绪有点激动，喘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放开了抓住袁楚的手，可眼睛还是认真地看着他：“喂，如果到万不得已，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吗？”
袁楚愣了愣，周身的戾气倏然化为暖风，他笑了，然后转身融入黑夜。
愿意一起去死。这是不是比世界上最美的情话还要美的话，宁愿生死相随也不要放开手。他们的想法就在这时，突然契合了。
外面的脚步声很凌乱，但又很沉闷，带着些说不出的笨重感。他们心里都清楚，或许是遇上丧尸了，如果数量不多，应该是可以解决，数量多的话，他们真的就得一起去死了。
袁楚一咬牙，先探出身去，直接扔了照明弹。
火光爆开的一刹那，他已经看见了，那是些类似于人类的生物。但是已经可以肯定，确实不是人类了，应该是丧尸。
数量大约在十到十五个，袁楚迅速判断形势。无论什么样的丧尸，都必须直接打断脊柱或者脑袋。可是却不是所有的丧尸都可以这样轻松的被解决。
“砰！”一发子弹已然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