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扬抱着袁楚,感受到他温热和平稳的呼吸,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他觉得有些委屈,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原来没有身边这个人,真不不行。那不是兄弟,不是朋友,甚至不是爱人,而是一种无法定义的唯一。
“没有你,我好像就不会笑了。”何子扬淡淡说,很平静。他的眼神很少如此坚定,没有理会袁楚的疑惑的眼神,他轻轻笑了笑,说道:“如果没有你,我无法想象,在此情此景下,我还能笑得出来。”
袁楚一怔,胸膛里发出巨大的回响声,他看着何子扬,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眼前这个人哪里不同?哪里?袁楚这时候才发现,就在他的面前,慢慢地,何子扬越来越像是个男人了。这种改变,就是在一朝一夕中,他几乎没有察觉。
俩人一时间无话,有些东西隐隐约约好像浮现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何子扬拿出一支烟,递给袁楚,自己嘴里叼着一支,坐在床上抽烟,眼神晦暗。
“特殊情况下赶紧抽烟吧,要是过去,你爸直接把你从楼上扔下去。”何子扬笑笑,和袁楚开玩笑。
袁楚静静地抽完一支烟,掐了烟头,摸摸何子扬的头,柔声道:“睡吧,明天还得早起,最近太累了。”
俩人再没说什么,何子扬也没提要回去。俩人一起躺下来睡了,这一晚上,何子扬睡得特别安稳,虽然两个人睡在狭小的单人床上很挤。但是那种让人安心的体温和重量却一直在,他觉得很舒服。
这段时间的压抑和死气,终于在杨如跃醒来后,被打破了。杨如跃平日里性格很拘谨且没有主见,最多的就是带着尴尬的笑容,跟在所有人身后罢了。
所以他的人缘并不算好,韩奕和他就是搭档,关系也不算近。所以当他出来时,一时间所有人都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子扬实话觉得有点心虚,看见杨如跃进来,他连头都不敢抬,坐在后面一声不吭。只听到人进来了,然后林染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就像是多年不见的朋友那样轻松的语气,完全看不出来局促。
可是杨如跃没搭话,只是沉默着拉开凳子坐在桌子后面。气氛凝滞得仿佛灌了金,压得人难受。何子扬抬头看他,正好对上杨如跃的眼睛。
他的脸上和眼中,都没有任何表情,如同雕塑。何子扬愣了愣,心里一沉,已经明白了。杨如跃没有原谅他,甚至没有原谅任何人。
他在这个团队中本身没有归属感,而何子扬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出于完成任务的理由,他都杀了一个对杨如跃来说很重要的人。
没给众人太多时间,乔森紧跟着进来,看见僵在那里的孩子们,眯着眼睛笑了:“孩子们,你们的朋友归队了,难道不该欢迎吗?年轻人要有点朝气……”
话还未说完,杨如跃便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打断了他:“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已经被你们杀了。”这句话说得硬邦邦得宛若钢筋,砸到了所有人。
乔森愣了一下,他从未用教官的身份来对待这帮孩子。因为在unt,实力才是一切,他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没有依仗资历的意思,但就算是同事,他也是前辈。杨如跃这句话说得实在是过分了。
乔森的脸色不由自主沉了一下,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倏然叹了口气。
装作没有听到杨如跃的话,他将眼神投到别人身上,公事公办地说:“今天总部派来的心理矫正师已经来了,会对你们进行具体的测试。这次测试结束,你们就会作为正式的unt成员进行训练和接受任务。”
说完,他拉开了门,从外面走来一个人。
何子扬就像强迫症一样,一直盯着杨如跃看,脑海里不断地揣测着杨如跃的心情和状态。他看着那张变得麻木僵硬的脸,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犹如狂风暴雪翻滚。
而这时进来的人,恰到好处地转移了何子扬的注意力。
这个人很年轻,大约二十一二岁。他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脸色很苍白,但是却带着十分柔和的笑容。就身量来说,他看起来就像个研究科学的大学生,不高,有点瘦。
九十年代还未流行黑框眼镜,就何子扬看来,到现在为止,他的确还没见过别的人戴过黑框眼睛。而眼前的人,戴着的也是那种十分古老的啤酒瓶底,而非是之后流行起来的装饰眼睛。
谁也没想到原来给他们做测试的人是这样的人。可能是因为林染的原因,他们都先入为主地觉得心理方面的异能者,应该都是天使一般的长相,亲切而不过分亲近的态度。
“大家好,我是蓝格子。你们叫我蓝就好,我会尽量在这段时间内,为你们每个人做一份最准确的评估。这对于你们未来的发展方向,还有心理辅导都有很重要的意义,所以请配合我。”说着,蓝格子的眼镜不堪重负一般垂到了鼻梁,他推了推,将眼镜推回原来的位置。
令人舒服。这大约是所有人对蓝格子的感觉,他长得很普通,几乎完全说不出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特点。他的长相也很不出众,脸上线条算不上硬朗,但也是完完全全的男人长相。可是奇异地,他却让人觉得柔和。
没有人能说得出来,他到底有什么魅力,可是不由自主地,看到他笑了,就觉得很舒服。就连一直僵硬着的杨如跃,肩膀也微微放松而来下来。
林染轻轻笑了笑,眼神却没怎么温暖。
大约真的同行相忌,他不是很喜欢蓝格子。又或者说,是不服气。作为一个同样心理异能者,他太清楚蓝格子这种令人舒服的气质,完完全全是因为职业技能太过纯熟,而不是本身充满善意。
乔森今天本来就只是为了替他们引荐,这时候见他们已经见过了,笑着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在他那里。
“别的我都不多说了,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你们自己大约也清楚。蓝格子在这段时间内,会替你们做标准测试,帮你们确定异能和激发异能。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实习意义的测试,之后的每一次,都是生死之战。”
说前几句话的时候,乔森的表情还比较轻松。说到最后,却带出了种难以形容的沉重和压抑。没有人愿意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可是大家都想活着。
会开完了,没有人有异议。平日里活跃的几个人今日都很沉默,安安静静开完了会,安安静静往外走。
蓝格子透过那两片厚厚的玻璃片,仔细地打量着每个人,表情变得很愉快。他喜欢这个职业,他喜欢看各种人的心情。窥视别人的私密,渐渐变成了他的一种私密的兴趣。
林染最后一个出来,经过蓝格子的时候,冲他露出了一个精准的笑容:“我不是新人,请不要试图对我进行心理暗示。”
蓝格子眼神明灭难辨,几秒后,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看得出来,我的心理暗示没有成功。你似乎不喜欢我,但我明白,同行相忌么,嫉妒心人人都有。”
说完,蓝格子好心情地拍了拍林染的肩膀,轻飘飘地走了。林染觉得心里有点堵,他很少有这种情绪。或许在别人和心理异能者之间,就是个情绪容不容易受控制的关系。
可是两个心里异能者之间,完完全全是个技能竞争。林染其实是个很合格的读心者,可是却完全没有感觉出蓝格子的状态和心情,这种感觉让人有点沮丧。
除了林染之外,其他人对蓝格子的印象都好的不得了。似乎只是几句话,蓝格子就让人放松了下来。难得的,几个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去外面打球。
杨如跃没跟来,自己一个人回了宿舍。何子扬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却最终没有追上去。他想解释或者说点什么,两个人今后都在一个队里,他希望至少打破僵局,不至于以后见了面都开不了口。
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跟着去。袁楚看着何子扬,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罗拾五了然地叹了口气,过去搭上何子扬的肩膀,笑道:“快走,赶紧趁机去玩会儿,这不都活得好好的,一定要庆祝。”
何子扬让罗拾五一闹,也没多想,几个人一起去了球场,采用了最普遍的手心手背分组方式。何子扬、袁楚、郑瑜一队,欧文、罗拾五和卓越一队。韩奕说不舒服,跟一旁当裁判。
这群少年运动神经都是很发达的,何子扬和袁楚从小不知道玩过多少次篮球,即使很长时间不打,但那种默契和手感都没忘,配合得十分好。可惜,他们队里还有个郑瑜,他似乎总是忘记自己和袁楚一个队,长期以为自己队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虽然何子扬一对看着有优势,最后却惨败给了罗拾五队。比赛结束,罗拾五小人得志,扑棱着何子扬的头让他叫哥哥。
林染一个人站在楼上,开着窗子看底下笑得灿烂的队友,微微觉得有点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