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狂欢进行到了半夜，几个人就像是不知疲倦的孩子，玩些小孩子的游戏。或许是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谁都不肯先说出结束的话。
林染也很开心，他甚至觉得他一辈子的开心，都在这一晚上得到了满足。
几个人玩累了就坐在黑暗中唱歌，大部分是些热血的军旅歌曲。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都有些英雄情结，虽然也会迷茫和害怕，但是说起保护这个世界，到底是豪气干云的。
歌声就这么飘了半个晚上，随着黎明的到来，1997，就这么来了。
新的一年到来，很多事并没有改变，例如何子扬没有收到袁楚的回复，又例如林染他爸依然是一脸漠然几乎不像是活人，再再例如，罗拾五还是那么欠扁和猥琐。
可是，终究有什么还是悄悄改变了。
在R国首都城市，发生了一起极其残酷的屠城事件。文件是午饭后下来的，林孝安用平静的语调宣读了unt的决定：人类清洗计划。
这种事过去还从未发生过，九个人看着各自手里的文件，表情都十分难看。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战争终于开始了。不是战斗，不是战役，而是战争。
R国首都受袭，百万人丧生于非人类手中。那是一场极其残忍的屠杀，不光有丧尸的参与，还有受感染的人类，以及半兽人，甚至还有变异生物体。无数手无寸铁，且毫无防范的百姓，就在这种实力悬殊的对战中，没有抵抗的死去。
也正是这一次袭击，让整个反人类生物成为了一个组织，并且公然打出创造光明世界的旗号——BRIGHT。他们创造了这个世界上第一台，强大的人形机甲。而这种机甲是否有人驾驶，并未得出结论。就是这台机甲，将整个R过首都踏成一座废墟。
因为丧尸的高速发展，再加上许多基因不纯的人类和受感染人类的加入，对方阵营十分强大。人类的普通军队根本无法抵抗，只能是加快制造机甲的速度，否则毫无疑问，人类的末世即将如预言一般，于1999年到来。
Unt提出的人类清洗计划，就是从现在开始，清洗一切半兽和受感染人类，不留一个活口，以防对方阵营发扬光大。
当林孝安将这件事叙述完毕，等着他们各自看完手上的文件后，漠然的表情微妙地透露出了一些讽刺。然而他却很小心地将这种情绪敛入脸上每一个纹路，不露出任何意味。
何子扬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拿不住手上的纸。然而再看其他人，也难以保持冷静，几乎都是竭力在克制自己的样子。
可是这时候的林染，却显得格外的可怕，他的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眼神游移甚至不可抑制的泛出恐慌的神色。他抬起头，看着林孝安。
对方——他的父亲，用深不见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林染彻底明白了，绝望到了某个程度，也就变成了淡然。
他笑了，在所有人都不安的揣测着未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本来，他就是没有未来的人，末世对他来说，不具有意义。
这场短暂的会议很快结束，林孝安是注重效率的人，他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去安抚这帮孩子的情绪。
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已经下达，从周边县市开始，对居民进行逐一排查。发现确定病毒携带者和变异者直接射杀，疑似基因变异者带回实验室拘禁，直到怀疑解除。
这是unt第一次用如此残酷和不容置疑的语调去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屠城事件带给他们的震撼太大了，即使只是资料上的照片，也让他们从身体震颤到了心魂。
何子扬说不出话，他甚至什么也没想，只是机械地跟着林孝安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维持些什么样的正义。
很快，他们需要排查的第一批人就和他们见面了。
出乎意料，第一批排查的是本地的普通军人和警察。第一次是五百人，他们需要在这一天内，在这个犹如集中营一样地方从这五百个人中，找到可疑者。
他们每人被发了一台基因采集器和血液测量器，小巧精密的仪器。对他们这些异能者来说，有了机器的辅助，去观察哪些人的体态异于常人，又或是从那些小得犹如空气粉尘上寄生虫一般的基因上看出有哪些不同于常人，再容易不过。
他们动作迅速的进行排查，一旁还有一个异能队伍从另一边排查。他们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交流，排查有序进行着。
何子扬手底下很快，一会儿已经过去了十来个人，这些人表情或是有些害怕或是有些惊疑不定。他们年龄几乎都比何必杨他们大，可是看人的眼神，却透着惊惧。
军人不是为了给人民提供安全感和保障的么？那么为什么，他们却让自己的百姓，甚至同行那么害怕？
他们被当做湖底的湖怪，仿佛水藻一样粘腻得纠缠着这些人。
何子扬表情森冷，眼神空茫，可是心里却暗暗祈祷着，“大家都不要有问题，千万不要。”他心里乞求着上帝，比任何时候都虔诚。他恨自己为何不是忠实的信徒，让自己的祈祷再多一点赢得上帝的注意。
这种软弱的逃避，显得如此卑微和可笑。可是那一瞬间，无论是任何时候都冷静温和的林染，还是曾经残忍可恶的郑瑜，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着，祈祷不需要由自己枪决任何一个人。
可惜，在排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有人被查出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一声枪响，而后是一声尖叫还有一种极其沉重和压抑的哭声。
何子扬转头，当发现不是自己队员的时候，狠狠舒了一口气。
那是对方队伍里的一个少年，蹲在地上痛哭着，他的指头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犹如扯掉梦魇一样的力气。
而角落里，有个一脸惊恐的女人，她长得并不算美丽，可是线条刚毅，颇有几分飒爽英姿。是个女警察，此刻她脸上缀着泪水，让她显得柔弱无助。
她嘴里叨念着：“不要杀我，我家里还有孩子，她等我回去给她念故事……”
少年的枪扔在地下，女人的手臂上有擦过的枪伤。血留下来，让她整个白色的衣服都染上了不详的颜色。
何子扬握紧手上的枪，他没有看检测器，但是他看出来了，那个女人身边的空气高速移动着。她的确不是人类，又或者，她至少不是普通的人类。
谁忍心对这样一个人动手呢？她明明就那么脆弱，她没有做任何危害别人的事。然而，就是一瞬间，枪声再次响起。何子扬甚至清晰得看到子弹运行的轨迹，那颗子弹顺着女人的眉间，顺利穿过了女人的脑袋。
她最后的请求，凝噎在嗓子里，飘出来的只剩下了绝望。
“我的女儿……”
何子扬瞳孔蓦然紧缩，眼前一黑几乎无法站立。那个杀了女人的人，是对方的长官。
他温和柔软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那么干净：“相信你们的专业，也相信你们的能力，不要被任何伪装打败。想想屠城事件，这些伪装者会在你们给他们最美好情感的时候，毫不犹豫掐断你们的脖子。”
这个声音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居然有那么一刹那，所有人全部忘记了女人的样子，而去相信，这是必要的正义。
何子扬感到眼泪从眼角渗出，有人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这种感觉已经太熟悉，是郑瑜，他的搭档。郑瑜的手也颤抖着，可是却安慰着他：“我看到她的内脏了，是异常的……是异常的……”
何子扬靠在郑瑜手臂上，勉强寻找到了一些支持。他闭了闭眼睛，眼神已经恢复平静。那边的队伍又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排查，刚刚的少年不知去了哪里。
他想起来刚刚的声音了，那个声音是听过的。他转过身，看见那里站着的男人，像个大学生，带着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的大眼镜。那个看起来极其平凡普通，却让人舒服的男人。
何子扬笑了，真是人生处处都相逢。那不是蓝格子是谁？他太过无害的气质，让人忘记了，原来他也是unt的骨干人物。
郑瑜显然也发现了蓝格子，他有些吃惊，蓝格子远远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甚至还转过头冲他们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场排查悄无声息的继续。
几个小时过去，枪响不断响起，可是已经不再有人回头去看了。何子扬并非第一次察觉到自己怯懦，这这一次却尤为明显。他不敢回头，只能在心里默默数着枪声。他不敢看见被“清洗”的人，更不敢看见，自己的队友杀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