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
姜静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鞋子刚才丢了一只在泳池里,这会儿走一步滑一步,愣是被他给拽到了室内。
进了房间,他反手甩上房门。
“不管您今天还有什么安排,我要回家了,现在!”
姜静言辞激烈地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死死地钳住了手腕。
“请您放手,您现在的行为,传出去足以毁掉我们两个……”
她话还没说完,忽地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直接被他带到了怀里。
她的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了。
“关先生,请您放开!”
姜静伸手推搡着他,却被他揽得更紧,大手霸道地环过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将她狠狠地摁在自己的胸口。
她有些乱,不安地在他怀中挣扎,却忽地听到他低低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我好得很!”
姜静飞快地答着,使劲浑身力气,一把推开了他。
自己下意识地后退好几步,本想言辞激烈地讨伐他,却见他后退了几步,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床。
他的眼睫低垂着,浑身散发着奇怪的低气压。
她本想上前询问,又害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犹豫了好几秒,终是打开了门,转身要走。
“别走。”
关之年在她身后冷声命令。
“您早点休息。”
她冷淡地答。
关之年没再答话,只是发出一声轻嗤。
她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直接出了房门。
身后传来巨大的打砸声,关之年摔了所有能摔的东西,砸碎了液晶电视,还有玻璃茶几。
她回头看的时候,整个房间已经一片狼藉。
关之年背对着房门,一手插着腰,一手抚着额头,整个人剧烈地喘息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她只知道,这是他的私事,与她的工作,她的离婚官司没有关系。
她不该插手去管,她也管不起。
外面的人都被关之年房间巨大的响动给惊呆了,刚才的主持人一溜小跑进去找他,正遇见红着脸急匆匆往外走的姜静。
“姜小姐,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姜静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二话没说便抽身离开。
她在路边打了个车,因为自己的样子过于狼狈,她不好直接回家让黎酒和果果担心,知道去了自己经常光顾的服装店,买了套新衣服,将湿发披散开来,又在外面的步行街散漫地逛了许久,才准备回家。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显,是许久未联系的傅信然。
“前辈。”她飞快地接起电话。
“小姜啊,好久没联系了,你怎么样?”傅信然温润如玉的嗓音传来,莫名地带着些安抚的作用。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精疲力尽地在街边长椅上坐下,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很好。”
“之年有没有好好配合你?他可是亲口答应了我的不给你找麻烦。”
“嗯,有。”
姜静的嗓子有些哑,被傅信然飞快地听出些不对劲来。
“怎么了小姜?发生什么事了?取证过程不顺利?”他飞快地问道。
“没,我没事。”姜静低声说着,长长地舒了口气,“前辈,听说您去了国外,什么时候回来,我去给您接风。”
“我啊,就这两天吧!出来见个人。”傅信然温柔地说着,随即顿了顿,又说:“我的父亲是关老爷的御用律师,他今天去关家重新拟遗嘱去了,之年肯定心情不好,我想着给你打个电话,好好安抚他一下。”
“您……您怎么知道他会心情不好?”
姜静迟疑地问。
“我跟你说过,之年只是表面那样,他从小接受不公平的待遇,心里早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了,这种日子他回家,也没人给他个好脸色看,他表面没什么,心里是难受的。”
傅信然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往年都是我陪他喝两杯,听他发泄几句,就算过了,现在我不在,我还有点担心他。”
姜静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的鞋尖,不答话。
“总之,今天就谅解他一下吧,他也过得辛苦。等我回来,再跟你好好说说,你自然就懂了。”
傅信然又开导了她几句,正要挂电话,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出声叫住了他。
“前辈,我,我偶然间听到他说什么杀人凶手,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上次她发烧在关之年家躺着,本来想起来找洗手间,却无意间听到了他跟刘医生的谈话。
她本来就对跟官司无关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便也没有想着去问。
但今天关之年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让她都有了这份工作无法再继续下去的感觉了。
她突然有点怕他。
“……你怎么,这些事情我本来不该跟你讲,但,你既然听到了,我告诉你也无妨。”
傅信然叹了口气,道:“其实之年是关家的老三,老二也是一个男孩,比他大三岁,从小就彬彬有礼很是优秀,学东西也快,我还有幸见过他。”
“后来,他们一家人去度假,之年在湖边玩水,却不小心落了水。”
“当时大人也没在跟前,关景厉也不会游泳,眼看着之年要沉下去了,他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姜静听着,耳朵里有些嗡嗡作响,心里突然堵得慌。
“然后呢?”她哑着嗓子问。
“然后,关家最为优秀的二少爷溺水身亡,关家老夫人气急攻心突发心脏病发去世,之年成了众矢之的,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指责和谩骂,更是在中学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国外。一直到念完大学,才被人给叫了回来。”
姜静听着,心里有些难受,想着他刚才崩溃疯狂的样子,忽地觉得自己像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我知道了,前辈。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忙,您回来之前给我发消息,我去接您。”
她急匆匆地挂了电话,起身就狂奔去路边打出租车。
她原路返回了关之年带她去的派对现场,大家都已经散去了,只剩下几个服务员在那里打扫场地。
拿出手机打他的电话,都是关机。
她又去刚才的套房找他,却发现房门紧闭着,里面已经没了动静。
“有人吗?”
她敲了敲门,并没有人理她。
呆呆地站在门口,她有些颓然地垂下肩膀。
她一直觉得,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干涉他人,不要过问,不要去关注,只要集中自己,就是最好最安全的状态。
可是,现在回头看看,自己真的不像个人,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不会关心人,不会接受关心,总是与人保持着她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自己的世界总是非黑即白充满了对与错,就像打官司一样不是赢就是输。
以致于自己被从事务所踢出去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与她告别。
她从来就不是令人怀念的存在。
因为她没有感情,也没有心,她没有对别人付出过真实的感情,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跟她交心。
思及此,她忽地有些难过。
鼻子一酸,就要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
颤抖着深吸了口气,她索性扔下包包,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姜静感觉自己好累,想休息,又想哭。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听见身旁的门忽然被打开,她一扭头,正对上一个红酒瓶。
关之年似是喝了不少,正歪歪斜斜地倚在门框上垂眸看她。
“哟,这谁啊?”
她噌地从地上爬起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回来做什么,怕我乱来?让你赢不了官司?”
关之年轻笑一声,举起酒瓶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随即冲她自嘲地笑了笑。
“放心,我今天没有心情玩女人,喝完这个,我就睡了。”
语毕,他冲她挥了挥手,“你走吧,小不点还在家等你。”
“换个地方喝吧,我请客。”
姜静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瓶,推门进了房间,找到他的手机和钱包,拉着他就要走。
他不依,歪歪斜斜地立在原地,目光幽幽地打量着她。
“怎么,你不怕出事?”
“我是律师,我从不吃哑巴亏。”她淡淡地说着,将他拽到了门外,甩手关上了门。
将他弄上了车,她娴熟地启动了车子,一脚油门,汇入了车流之中。
关之年坐在副驾驶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本以为他睡着了,扭头一看,他却睁着墨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看。
路过一家便利店,她将车停了下来,去买了不少啤酒和零食,又顺路买了不少下酒菜,就一路朝北面开,三十多分钟后,车子在一个滨江公园门口停了下来。
“我给你介绍个喝酒的好地方。”
姜静说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帮他开了车门,示意他下车。
关之年抬眸看了她一眼,从副驾驶下来,拧眉看着眼前这小破公园,满脸写着不乐意。
前面的广场上汇聚了不少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自带音响设备,一波一波地聚在一起,有跳老年迪斯科的,有跳鬼步舞的,还有男女搭配的双人舞。
姜静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后面临江,前面看跳舞。
关之年酒劲还没过,这会儿一脸嫌弃地绕过那些忘我地大爷大妈们,摇摇晃晃地在她旁边坐下。
“就这?”
“这可是我一家独赏。”姜静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他,又给自己开了一罐,“以前我受打击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这里看他们跳舞,听他们唠嗑,吹吹晚风,看看夜景,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关之年扭头看了一眼黑咕隆咚的江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你去搞传销算了,我都能被你给拐骗了。”
他说着,自顾自地端着酒要喝,却被姜静抬手拍了一把。
“我买的酒,你就自己喝?”
“哼,我今天还莫名其妙花了二百万呢!”关之年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没理会她要碰杯的手,自己仰头就来了一口。
不知道这什么啤酒,这么难喝。
他砸了咂嘴,“买不起好的就刷我的卡,这东西,能喝吗?”
“有什么不能喝的,配点小菜,完美。”
姜静大大咧咧地吃了一口买来的炸鸡块,然后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罐。
关之年看得有些呆了,放下啤酒,抬手抚了抚她的脑门。
“你脑子进水了吧,姜静。”
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这个姜静,明显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怎么,我看起来不正常吗?”姜静一把拍开他的大手,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舒服。”
这感觉,就像回到了她以前在这里为自己充电的时候了。
“要是老傅在,肯定也觉得你脑子出问题了。”
关之年拧着眉扫了她一眼,想吃点什么,又嫌弃她买的这些油炸食品,想喝酒,这酒又太难喝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喝的这么香。
“对不起啊。”姜静笑眯眯地看着前面的人跳广场舞,冷不丁地开口道。
“嗯?”
关之年注意力正被旁边跳鬼步舞的老头给吸引了去,连头都没回一下。
“没什么。”姜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嘿嘿一笑,“怎么样,厉害吧?”
“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蹦跶,我家那老爷子只能躺在床上骂。”关之年潇洒地靠坐在大理石椅子上,手指抚着腕表,偏着头低声嘀咕。
姜静咧嘴一笑,仰头又喝了一口。
今天晚风很是凉爽,虽然她今天落水了整个人很难受,这会儿也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松了。
“不行,你这个酒太难喝了,我找人送酒来,”关之年看她不停地吃吃喝喝,自己总觉得心里不得劲,掏出手机要找佣人送过来,却发现手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摔碎了。
“别看我,我手机也泡了水了。”
姜静正津津有味地看那边的小孩玩滑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没多久,她几罐啤酒就见了底,于是顺手拿起他的那罐,“你不喝是吧,那我喝了。”
关之年一把给抢了去。
“你真的脑子进水了,快准备向把你扔到池子里的人索赔。”
姜静闻言只是笑着又给自己开了一罐。
“是吧,我就是这样的人。别人骂我,就是对我造成了精神伤害;别人打我,就是身体加精神的双重伤害;别人误解我,就是诬陷诋毁;别人看我一眼,那不得了了,那就是骚扰,哈哈哈……”
关之年一脸嫌弃地扫了她一眼,思忖着她也才喝第二罐,不至于醉成这个样子。
“你受什么打击了?”
他慢腾腾地问。
“没有,就是突然……突然累了。”
姜静歪着头看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谢谢你救了我,还有,不好意思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我是害怕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关之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无语地笑出了声。
“什么事?我再怎么浪,也是有底线的。像你这种,你送上门来,你一丝不挂,我都还要考虑考虑,懂吗?”
“嗯……”姜静点点头,“你的那些五子棋棋友我都见过,确实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我懂,我懂。”
“好看是好看,好看的皮囊,跟你不是一个层次的,懂吗?”
关之年一本正经地跟她讲着道理,却忽地感觉胳膊一沉,姜静已然迷迷糊糊地歪着脑袋靠在了他的胳膊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碎碎念。
“对,对不起,忘了告诉你,我的外号叫……叫一瓶倒,麻烦你,送,送我回家……”
关之年:“……”
他感觉自己大概真的是造孽太多了。
老天爷要用他后半生的不幸来惩罚他。
姜静几瓶啤酒就把人给醉倒了,难怪平时滴酒不沾,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说什么酒驾犯法,原来是自己压根就不会喝。
关之年吸了吸鼻子,听着广场上杂乱的音乐声,还有江边轮船的汽笛声,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倒是忽然觉得周身放松了起来。
由于两人都喝了酒,没法再开车,他找路人借手机找了个代驾,才扶着走路都走不稳的姜静在路边等候。
姜静还说送她回去,问她家庭地址她又说不清楚,一路上又吵又闹的,把关之年烦的够呛。
托老爷子的福,记者们都一股脑涌到了关家老宅,这会儿他家门口倒是清静,找了个佣人帮忙把她扛了进去,他已经出了一身汗,累得精疲力尽。
“把她扔楼上客房,我去洗澡。”
他扔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上了电梯,两个佣人架着嘴里还在说胡话的姜静,坐了另外一边的电梯上去。
这是关先生的私人律师,自然得安排到最好的客房了。
她们将姜静安顿好,便下了楼。
关之年今天着实有些累了,便命人放了热水,他想泡个澡。
一天的疲惫终于要在浴缸中烟消云散,他舒坦地喟叹一声,仰着头闭目养神。
“呕……”
忽地,一道干呕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的浴室门已然被一把扒拉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