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啦!兄弟们!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分量有限!来晚了自个儿挖蚯蚓吃去啊!”瘦子邹齐磊跳上桌双手叉腰扯着破铜锣嗓子吼了一句随即拿起碗扑向一边摆着的饭菜。
“哦哦哦!!!”众山贼闻言急忙一拥而上哄抢饭菜,一时间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唉!山贼毕竟是山贼!如此粗鄙……”张元自持身份,不屑与这帮流寇争抢,只是在一旁腹诽几句,正想找个位子坐下,一只肥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右肩,差点把他拍倒在地!疼得他“哎哟”一声,心中已知是谁,当下挤出笑脸转身看去。
“诶!军师!怎么啦?饭菜不合你胃口啊?”
“帮主!”张元苦笑,这位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没几个人受得了的,也算一大特色了。
“这可不好哦!瞧你这身子骨!啧啧……”黄云忠从上到下瞄了几眼张元,“跟竹竿似地,我看老二都比你多几两肉,一定要多吃点才好办事儿呀!不然还没动手你就趴下了怎么办?”
“我……我不饿!多谢帮主好意了!”
“怎么可能不饿?!跟我走!”黄云忠倒是热心,硬拽着张元便走上前,几巴掌扇飞五六个挤成一团的山贼,走到饭桌前大吼一声:“老二!给军师来一大碗!少了我可饶不了你!”
“嗯?诶!来啦!来啦!”邹齐磊猛刨了一口饭,放下碗筷,嘴里吧唧吧唧的就小跑过来,拿了个缺口破磁碗盛了一大碗就递给了张元。
“军师慢用!”
“有劳二当家了!”
“不客气!都是兄弟嘛,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快吃吧!凉了不好吃。”邹齐磊嘿嘿笑着抹了抹后脑勺。
“好!”张元不好推辞,接过碗筷,心中也有几分感动,暗道这帮山贼也不失为性情中人。低头一看碗中,分量倒不少,却多是些野菜,大米难得看到几粒。心中不由奇怪,此地水草丰茂,土地肥沃,未遭干旱之迹象,何以缺米至此?张元想了想还是走到二当家旁边低声提出了这个怪现象。
“缺米?哼!米倒是不缺,可惜都不是咱们的!”邹齐磊闻言一愣神,随即冷笑连连。
“嗯?”张元大奇。
“你觉得我们是为什么做山贼?贪财?咳!当然是有这一部分原因,不过不是主要的!”邹齐磊索性放下碗来,盘腿坐下。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当然!好好的谁愿意当山贼啊?全是那老贼逼的!哪天要是落老子手里了,哼哼……非剁了他喂狗不可!”邹齐磊越说越激动,一跃而起握紧右拳击向墙壁,只听得轰的一声,整座房子竟微微晃了晃!激起满屋飞灰,一时众人咳嗽咒骂声不绝于耳。
“咳!咳!老二你疯了?!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害老子吃了一嘴灰!我呸!呸!”黄云忠刚拿起碗还没吃几口饭就先吞了一嘴灰,不由大怒,冲向邹齐磊就是一拳!人还未至,庞大剧烈的拳风已压得张元喘不过气来,急忙退往一边。倒是邹齐磊不愧为二当家,手中真有两把刷子,不慌不忙闪到一边,神态轻松之极,好似把这恐怖的拳风当做春风般。
“大哥我错了还不成吗?嘿嘿!我这不是说到那老贼就来气吗?一时没忍住就……嘿嘿”邹齐磊刚闪过一拳,马上胖子如影随形跟上又是几招,指掌拳腿样样来,看得人眼花缭乱。邹齐磊只得见招拆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嘴上连连讨饶。不料胖子正在气头上,毫不买账,反而加紧攻势,逼得他连讨饶的话也没工夫说,转眼过了两三百招。围观的众山贼不仅不劝阻,反而在一旁起哄叫好。此种混乱景象看得张元连连摇头,叹息不已,暗自后悔自己多嘴。
“哎哟!”二当家忽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也不知是故意卖个破绽好让胖子出口气还是胖子真的技高一筹,总之这饭间插曲一结束,众山贼见没戏可看只得继续老实吃饭。胖子出了口恶气脸色稍霁,哼了一声亦转身继续吃饭,只剩邹齐磊虾子似地蜷缩在地,呻吟连连。
“二当家你没事吧?”张元见黄云忠走远,急忙跑上前扶起邹齐磊。
“没事儿!没事儿!我装疼呢,不这样帮主消不了气。”邹齐磊用手遮住嘴低声说道。
“都怪我多嘴!连累二当家了!”张元心中颇愧疚。
“嘿!我自个儿惹的祸与军师何干?不必自责!不过我们刚说到哪来着?”邹齐磊盘腿坐在一张羊皮上,歪着头问道。
“好像说到什么老贼,然后你就……”
“啊!对了!唉!这说来话长了!”原来这荒山不远有座县城,叫抚琴县。虽然不大,却也有几千户人家,原本生活虽不算富裕,也还安康,至少衣食无忧。可就在三年前不知从哪来了个叫刘绍熙的米商,设计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县令之女樊贞岑。这樊贞岑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丑女,不仅面目浮肿如猪,还长满了鸡蛋那么大的黑斑,更让人反感的是生性骄横无礼。
这刘绍熙此举摆明了是想勾结县令,好为他的生意保驾护航,百姓虽不齿其所为却也未曾放在心上。谁料这老贼得寸进尺,仗着后台大肆掠夺土地,强行驱赶百姓,令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并且抬高米价,囤积居奇,寻常百姓本就穷苦,失去土地之后更是雪上加霜,哪里买得起。结果三年下来整座县城改天换地一般,原本热闹喧嚣的县城竟然变得冷清萧瑟,饿殍遍地,死尸横野。
“我们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逃到此处落草为寇。途中我和老大因为染疾而性命垂危,幸好被路过的一位仙人所救,给我们服了几枚仙丹,还传授了我们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真是因祸得福了!”邹齐磊说到此不禁唏嘘不已。
“仙人!?世上真的有仙人吗?”张元着实有些震惊。
“骗你我是小狗!不然你以为我们的武功怎么来的?多亏了他老人家,我和大哥才能技压群雄,占山为王啊!”邹齐磊仰着头,神情既庆幸又感激。张元心里却感叹这位仙人要是知道他救的人成了山贼会不会后悔呢?
“不知那位仙人的名号是?”
“哦,他自称笑文天尊,看!那边有他的牌位,大哥每日三餐都要去拜一拜,他还硬说自己是天尊的大弟子。其实当时我们虽然恳求天尊收我二人为徒,但天尊却说他功德圆满,不日将要飞升,不能久留,只传授了我们一些皮毛的修炼之法便腾云而去。可惜啊可惜……啧啧……”邹齐磊连连扼腕叹息,想必是对自己与仙道失之交臂有些耿耿于怀了。
“二当家不必在意,这等仙缘强求不来的,顺其自然吧。更何况你们也非一无所获,服了仙丹,又学了些仙术,比起我等凡夫俗子来何其幸运啊!”张元连忙宽慰道。
“那倒也是哦!嘿嘿……”邹齐磊这才松了眉头。
张元心潮起伏,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吃了人家的饭,挂了个军师的名头,总得有点建树。虽然他这狗头军师是被劫来的,但如今众人对他也挺尊重,一口一个军师,他也不好不出谋划策。于是接下来几天他跟黄云忠和邹齐磊详细探讨了山寨的治理方案,如暗中收容流民,各以其所长安排职司,于山上伐木开垦梯田,于附近县城安插耳目以刺探情报等。依言施行半年之后,山寨果然脱胎换骨般颇具气象。种种成果令二人佩服之余,原本还有的几丝疑心也散了,暗道军师总算想通,跟他们一条心了。
“对了,军师,探子回报最近出了大事!”
“哦?二当家请说!”
“听说因为北方大旱,连年饥凶,王仙芝、尚让等在长垣起兵,曹州﹑濮州均已被攻破!另外黄巢也在冤句与子侄黄揆和黄恩邺等八人起兵,响应王仙芝。”
“什么?!”张元大惊。
“哈哈!这帮混球胆子可真够大的!我喜欢!他奶奶的!没想到官军如此不堪一击,干脆咱们也反了吧!”黄云忠闻言狂喜,啪的一声拍案而起,脸上和身上的肥肉因为过于兴奋而剧烈抖动着,远看如同一波波肉浪,着实骇人!关于他每天吃些粗茶淡饭还能长成这样的问题其实一直是本山寨的未解之谜。
“万万不可啊!帮主!官府近年来虽内有宦官挟持天子,祸乱朝纲,外有藩镇割据,已然日趋衰落,但死驼犹大于生马也!我等力量微弱,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无异于飞蛾扑火!其中厉害还望帮主三思!”张元被黄云忠的“豪言壮语”吓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了,他可不想开着渔船撞战舰!就算这条渔船是新的,而战舰早就破旧不堪,二者相撞的结果依然不会有任何悬念!
“那你说怎么办?”黄云忠一脸失望。
“战争如棋局,而我等并无执棋资格,不如隔岸观火,以免引火烧身!帮主若有问鼎中原之雄心,在下定当全力辅佐,但如今时机未到,不若任其二虎相争,我等则全力暗中发展,待其力竭之时便是我等一统天下之日!”张元发现自己自从当上狗头军师之后就越来越进入角色了,而现在为了自己和全山寨的安危,他就算是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也要暂时稳住这位“主公大人”!什么一统天下之类的鬼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军师高见!不过现在我们具体应该做些什么呢?总不会干等着吧?”邹齐磊闻言也颇为跃跃欲试,保不准脑子里还想着将来能鸡犬升天,谋个王爷当当。
“如今王黄二人既反,朝廷必然较以往更为警惕,值此紧要关头,我等绝不能有大动作!需如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