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中原大地唯一的主宰,是讫古至今第一个皇帝,是世上最孤独之人。
我用了十年,侵扫六合,并吞八荒。完成了逐鹿群雄,一统天下的夙愿。
每每登临高山,群山万壑,江河湖泊皆在我脚下。心底却因这种豪迈而失落。
现青丝已然成雪,这秀美河山却仅我一人独享。
而且,随着年老,我已遗忘了太多事。我渐渐忘了,她站在我身边时是种什么感觉。我终是遂了她的心愿,没让史官在竹简上刻下有关她的只言片。因为她的一生不该化作史书上冰冷而生硬的文字,寥寥数语,勾画不成完整的她。她的生命只有二十二年,还长不过我与她分离的时间。可偏偏是这二十二年,在我心底刻下了永恒。
那时年少如我,本认为自己此生只适合屠戮杀伐,踏着一路荆棘,走上王座,然后君临天下。我从不信什么命数天定,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不惜一切徒手去抓。而不是等着上天给予。我渐渐学着掩住光芒,掩埋起眼中的渴求。任自己在各种势力下低头,等着一朝雪耻。什么侠骨柔情,什么温柔相待,什么真心相许,在我眼中是最奢侈但又廉价无比的东西,虽这种感觉很矛盾,但是我不需要。
可当我陷落在她过分美丽的眼睛中时,过去的不以为意突然变得可笑。
十五日,由相识到爱慕,或许挺快的。但这其中原委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身边虽不乏贵姬美妾,可个个却目的各异。我可能早已孤独太久。
在这段情感中,我犹豫过,也曾对她的不辞而别和欺骗恨之入骨。
可……我终是拗不过自己的心。
我曾以为在我没掌实权时候,冷着她是最好的保护。的确,保护得她很好。
她的婢女是我派去的,每日都会禀报给我,她好不好,受过谁的欺负。当然欺负她的人,也会被我用各种由头处理掉。我可以在外扮着一个荒诞蒙昧的国君,当然也可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半夜的时候,我也会去瞧瞧她的睡颜。
可,我却后悔了,当时国中异己已除,我再也耐不住思念。
可偏偏是这种贪心,葬送了她。
八个月,无一日不是在悔恨中渡过。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我不能在她面前泄露出一丝悲伤绝望,那么等于浇灭了她仅存的希望。只是,每夜看着她苍白的睡颜才敢露出深藏的情绪。
她终是离我而去……可我只愿接受她只是睡了。
那日赵国城破,王翦将赵国和氏璧呈到我面前,我看看着那莹莹玉璧愣了许久。她的话突然耳边响起,“和氏璧,传闻那是天下至宝,我能看看就行了。”那声音恍若隔世,莹莹玉璧放在手中,映出她笑眼莹莹,这刻我才愿意接受她的消亡。
可我的爱却还没有死。
当年我与她已然琴瑟再御,却没有等来岁月静好。
我带着和氏璧走入燕居下的冰窖,哪里封存着她的尸身,依旧美得彻骨。听到自己说道:“萦萦,我把和氏璧带过来给你看了。”我想她是嫌我晚了,不愿理我。看了她许久才离开,我是多么希望,她能睁开眼,开口用熟悉的语调唤我,“嬴政。”是啊,只有她敢如此唤我。
我将和氏璧一半做成传国御玺,一半给她刻作凤冠。
后来,我一统天下,渐渐迷上了长生不老之术,总想着自己只要久久的活下去,才能到得了两千年后,找到还没来秦国的她。
可惜,我的幻想破灭了,那些术士根本就是招摇撞骗,炼不出灵药。
现在,我终于可以去见她了,因为我要死了。
我仿佛看到了她,在向我招手。
我很欢喜。
我的大秦,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