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面色一喜,急赶过去。这时,张显却伸手拉住了王贵,暗暗打了个眼色。王贵眉头一皱,正欲说话,旁边的汤怀却先说道:“不知如今的师兄,是贼亦或是臣?”
“汤怀你这白眼狼,在说什么呢!!?”霍锐本还有些激动,但听汤怀一来便出言不逊,心中不由大怒。
“四弟。”邓云却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面容,轻声一说,霍锐虽是气愤,但还是收住了怒色,退了回去。
“如今世道,忠奸难辨。是贼的,不见得就是奸佞宵小,是臣的却也不见得就是忠义之士。竟是如此,我是贼是臣,又有何区别?”邓云轻轻执起茶杯,说罢,抿了一口,轻道一声‘好茶’。而汤怀被邓云这样一说,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贼人乃国所不容,臣者奉君忠国,贼就是贼,臣就是臣,如何不能区别!?”张显素有口才,神色一震,双眼凌厉,疾声而道。
“哈哈哈哈~~!!!张师弟莫非不知如今天下贼匪,十有七、八都是贫苦百姓,因走投无路,为求生计,不得不落草为寇。真正祸国作乱者,又有多少人!?若是太平盛世,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又有谁愿做那反贼!?再说,若是为臣者都愿奉君忠国,为何年年日日,百姓怨声不断,冤情难休!?大宋又岂会有今日面容!?”
邓云屡屡数问,如雷音撼动,就在张显耳边炸开,张显脸色连变,邓云每一个问题,那惊天动地的气势,都逼得他不禁后退一步。
不但是张显,就连王贵、汤怀也是面色大变,眼神迷乱,不禁低头。
这些小兄弟,本是想来劝服邓云,此下却被邓云三言两语,还有那恐怖而霸道的气势,给动摇了本心。不过,却有一人,从一开始就心如止水。
只见他眼中神气依旧,仍然充满了敬佩、恭敬之色,仿佛只要是面前这个男人,就算一句话,只要不违忠义,他都愿意赴汤蹈火。
他脚步沉稳,来到亭内,缓缓地坐了下来,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先是抿了一口,再小酌几啖,才一饮为尽。好茶自有特殊的喝茶方式,这样才能喝出茶的味道。只要是周侗所教,广到国家大义、兵法武略,细到生活常识、琐碎小节,他依然铭记在心。
“果然是好茶。”杯子轻轻放下,这清爽浩气的声音,如能驱散梦魇。王贵、张显、汤怀等人蓦地回过神来,本是散乱的神采,又在眼中凝聚起来。
邓云望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浑身都是浩然正气,不怒而威,一双如同金鹏般的大目,如能震慑世间奸小,愈发威凛逼人,不由心中欣慰,笑声问道:“怎么?五弟觉得大哥所言不妥?”
岳飞神色沉凝,有几分不苟言笑的姿态,却不像是冷酷,反而让人觉得他很是认真的态度。
“人若心存忠义,无论是贼是臣,自会做些有利于社稷、百姓之事。因此,小弟斗胆认为,这其中关键并非身份,而是忠义两字。”
“好。不愧是五弟,语不出则已,一出便是直中要害!”
邓云双眼陡亮,笑声而道。岳飞眼神赫赫,似要看透邓云心中所想,却又发觉,邓云双眼聚光,依旧如昔年那般,光明正大,毫无愧色。其他不说,他眼前这个男人,依旧是问心无愧,顶天立地。
“不知大哥可已弃忠义否?”于是,岳飞决定咄咄相逼,问的话如有剑刃之锐,双眼的光芒如要嵌入邓云瞳孔之内。
邓云笑容可掬,轻轻一笑,抬手斟满了茶水,声如清风,淡淡道:“师傅昔年常教,人无忠义,如行尸走肉,无魂之壳。五弟,你数年不曾见我,又觉得如今的我如何?”
“色厉神丰,风采依旧。”岳飞不假思索,说罢,心中似乎已有了答案。邓云轻叹一声,就在执起茶杯瞬间,岳飞忽然又道:“不过,大哥似乎心中并不如意。”
杯微微抖动,茶水泼洒,虽只是一点,但这足以令岳飞发觉其中端倪,口如剑拔弩张,疾言厉色说道:“大哥乃盖世英雄,本秉承恩师遗愿,投军报国,屡立奇功,扬名立万。若恩师在天之灵有知,定能含笑九泉。只不过事与愿违,当今陛下急于收复燕云之地,急催梁思成交接。梁思成恐官纱不保,身败名裂,不顾大局,谋害忠良,不但使得英杰身损,还将燕云捣得天翻地覆,乱事纷起。大哥蒙受冤辱,报国无门,只恐有愧于恩师遗愿,心中又岂能如意?”
岳飞后,竟然声音哽咽,如感同身受,泪流泉涌。邓云却在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就像是高憎入定一般。
众人见岳飞真情流露,无不变色。岳飞性子坚毅不屈,远超常人,就算是遇到了再大的劫难,也不会轻弹男儿泪。不过如今,他却当着一众兄弟哭了起来,可见他对邓云感情之深、之厚。
“人生在世,难免身不由己之时,又岂能事事尽如人意?五弟你又何必如此执着?”邓云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在他眼前的这个如同天神魔尊般的男人,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身穿破棉袄的憨实小男孩,依旧是那么的单纯。
“大哥!我并非执着,只是不愿见大哥背离师道,舍弃自身,做些不称心之恶事!!”岳飞心头一急,疾声说道。邓云面色勃然大变,就像是头被触动逆鳞的狂龙,双眼刹地迸射出两道精光。
“混账!!你一黄毛竖子,入世未深,不懂乱世之道,凭甚在此大发厥词,实在狂妄至极!!!”邓云声若狂龙怒啸,震耳欲聋,如有一阵飓风卷席而过,气势骇人,似有慑神震鬼之威。岳飞浑身一颤,却非心中畏惧,而是知道自己适才之话,实在是伤透了邓云的心,连忙跪下:“小弟一时失言,请大哥恕罪!!”
邓云面色寒冽,望着跪地的岳飞,冷声道:“如今我已身败名裂,更被朝廷判为反贼,你却是朝廷将校,天下哪有国臣跪反贼的道理,起来吧。”
“大哥!!”岳飞心中大急,忽然觉得眼前的大哥,变得陌生可怕起来。邓云忽地一拍身旁石凳,力劲之大,如同重锤敲击,发出一声暴响。
“起来!!!”邓云一声竭斯底里嘶吼,直震得岳飞魂魄撼动,刹时面色苍白,变得失魂落魄。
王贵见邓云动了真怒,实在看不下去,连忙赶来劝话。张显、汤怀却隐隐有忿忿之色,强硬要把岳飞拉扯起来,却赫然发觉,岳飞双膝如大树扎根在地,竟然如何发劲都移不动。
“大哥若不肯原谅我,我宁跪死此地!!”蓦然,岳飞双臂宛如金鹏展翅,霍地震开张显、汤怀。邓云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有割肉之痛,其实哪里愿去怪责岳飞,脸色连变后,手一摆道:“你一黄毛竖子,我岂会与你计较,把正事说来吧。”
岳飞闻言不由精神一震,连忙起身,竟是满脸激动之色。邓云看得心头连动,不由在心中一声轻叹。
随即,岳飞把刘韬交代之事,细细道出,再又晓之一番大义道理,欲要打动说服邓云。说罢,邓云神色不见变化,身后的吉青却是皱起了眉头,先道:“这说是轻巧,若是朝廷不愿招安我等兄弟,那又如何?”
“三哥不必多虑!!大哥在燕云立功无数,如今又是国难当前,陛下定能看出其中利害,浩恩而赦!!”岳飞眼神赫赫,疾声而道,却是正如邓云所言,他入世未深,不懂这乱世险恶,想得太过理所当然。吉青一听,不由嗤笑一声,正欲说话。邓云忽地一摆手,凝声而道:“好!竟然是五弟所劝,大哥我何不再信朝廷一回,就等半个月的消息!”
岳飞闻言大喜,暗付自己大哥果然依旧有忠国之心,好不兴奋、激动。王贵亦是如此,一脸狂喜之色。不过张显、汤怀却是暗暗对视,眼里都暗藏疑色。
一众师兄弟许久未见,这下把要事说定,大家伙都能放开一些,叙了一会旧后,不知觉,天色渐渐昏暗,已是黄昏时候。
“时候不早,如今我尚是反贼之身,你等不宜久留此地,且待招安之事落定,我等兄弟再好好一聚。”邓云缓缓起身,眼里闪动着几分希翼之色。
岳飞听言,眼睛陡亮,速速起身,拱手应道:“能与大哥并肩作战,共抗外敌,保家卫国,效命朝廷,正乃弟我心头所盼!”
“回去吧。”邓云轻轻一挥手,须臾,一阵略带凉意的轻风拂过,忽然吹得岳飞心头有些乱了。随后,岳飞与王贵等人,齐齐恭答一声,遂一同离去。邓云却也没有相送,转过身子,不愿去看岳飞那些兄弟的背影。
“大哥,这大有可能是计。不过,五弟心思单纯,与他定无关系。”吉青犹豫了一阵,还是把心头话说出。霍锐闻言,不禁眼睛一瞪,忙问道:“三哥所言何意!?”
邓云眼里如有几分光芒晃动,却是轻声替吉青答了下来:“五弟尚不知世道险恶,但那刘韬却是涉足官场数十年载,岂会不知朝廷已难容于我,绝然不肯下诏招安。想这是刘韬见大行山地险山高,不敢强攻,欲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再做图谋。五弟却是信以为真,与那刘韬推心置腹,怀一颗赤子之心来当这说客。”
却说,岳飞等人刚回到置马之处,正准备率兵赶回,忽然有一义匪头领,牵着一匹神骏的赤红宝马赶来。王贵见状,不由眉头一皱。那义匪头领带了邓云的话,说如今冤情未白,旧情难顾,恐有连累,实不敢受,让王贵把马领回。王贵闻言色变,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义匪头领已然翻身下马,把那赤红宝马牵动一员官兵那里,迅疾交接好后,便欲离开。王贵连声疾呼,却也叫不住他,随来义匪也纷纷离去。
王贵不由心中有些失落,岳飞在旁一笑,眼神依旧亮丽,轻声说道:“老王你也不必失落。大哥素来谨慎,只是怕有万一,连累了弟兄,才会故意绝情。我相信,只要朝廷诏书一落,我等兄弟又能像以往那般推心置腹,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