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天刚亮,冰玉和青玄就起了床。两人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下木质楼梯。身后的客房里不断传出沉闷的呼噜声和梦呓的声音。连走廊里都是一股混沌的气味。
轻轻打开门闩,出了客栈大门,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这乡下的空气果比城里的空气新鲜了许多。冰玉贪婪地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顿觉五脏六腑都清爽通透了许多。再用力吸吸鼻子,她惊奇地发现,这空气中果然有梨花的香味。
“你闻闻,这空气中真有香味嗳。”她拉了拉他的胳膊。
他吸了一下鼻子,惊喜地点头:“嗯,嗅到了,看来,这地方的梨花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一前一后循着山路走了约半个时辰,远远望见前方山坳里有一大片白花花的梨树,那满树的梨花开得如雪样白,空气中到处流窜着馥郁的芳香。
冰玉一高兴便抬脚向树林中跑去,边跑边回头喊:“来追我啊……”青玄受了感应,微笑着从后面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钻进林子里,然后像敏捷的松鼠一样在一棵棵梨树中间穿梭,时而有白色的花瓣从树枝上落下来,飘落到她的头上、还有身上,这让她看起来更加明丽动人。青玄停下来,双手交抱着靠在一颗树干上,他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璧人儿,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冰玉见他不再追她,便停下来,微微喘息着。然而,花香使人迷醉,一会儿,冰玉又忍不住伸开双臂,原地旋转起来。旋转,只为伊人,那妖娆的姿态,那每一次凝眸,每一次心跳,还有那飘飘的衣袂,无不只为眼前人。她从不对他表白自己的爱,可是那爱却在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思想和无数次律动的心跳中展现无疑。她觉得,说得出的爱不叫爱,真正的爱是渗入人的血液里,刻入人的骨髓中,并且与人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同呼吸共命运。那是人类的情感中最为高尚的情感。没有之一。
“你真美。”不知什么时候,他来到她的身旁,俯下身,将唇轻轻印在她的唇瓣上。她闭了眼,迎合着他。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chan绵绵到天涯。
这一刻,语言是多余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二人存在。幸福虽然只是一瞬,可是却被无限放大,定格在这一刻。
下午吃过午饭,他们坐上马车继续赶路。因为休息了一晚又一个上午,马儿的精神头很足,一口气跑了两个时辰,天将黑时,他们已经驶入傲来国境内。他们在离海最近的驿站找了家驿馆,除了休息和增加补给之外,还打算去海边看看日出,吹吹海风,放放纸鸢什么的。
路途上的颠簸使得他们人困马乏,吃过晚饭三人便早早去休息,车夫住在他们隔壁,就听那呼噜打得震天响。
一ye无话。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冰玉就被一个软糯的吻弄醒,她腻在他的怀里闭着眼懒懒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五更天了。你还看不看日出了?要是看,现在就得起来了。”
“我想看,可是又不想起来,怎么办?”冰玉撒娇道。
“如果有一扇窗,能让你面朝大海,……”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是海子的诗,我读过,你也读过?”冰玉仰起头,用两手撑着下颌,那好看的眸子如峨眉山上的一潭清泉。
“我读过顾城的诗,我觉得顾城的诗写得好。海子的没读过,不过我觉得海子不该死,可怜的诗人,为什么把自己逼入死地。”青玄说这句话时,眼睛看向前方,没有焦距。他似在思索诗人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的诗写得那么好,还拥有那么多粉丝。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理解他这种痛苦。艺术家的思想总是与常人不同。所以,他们做任何事我都不觉得怪异。只是觉得可惜,他的离去,让多少喜欢他诗的人从此再也读不到那么美妙的诗句,这是多么巨大的损失!”
“放心吧宝贝儿,没有海子还会有顾城,有其他如海子一样的诗人,人们总是不会寂寞的。倒是你,还起不起来看日出?不起来我可继续睡了啊。”青玄收回没有焦距的目光,闭上眼睛,佯装睡觉。
“和你这么一说话,我彻底精神了,那就起来吧。难得你这么有时间陪我,我得好好珍惜。”冰玉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下地穿衣洗脸,没几分钟,她便站在门口等青玄了。
青玄看她这么麻利,也不假装睡觉了,赶着下床草草洗了把脸,穿了那身藏蓝色袍子,便和冰玉出了门。
外面还是黑黢黢的,四周围静得要死,路过马厩的时候,听见一只马打了个响鼻,然后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在这样的环境里,冰玉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强健而有力。
往海的方向走,大约走了一刻钟的工夫,便听见潮水的声音。那潮水翻腾着,不住地击打着海岸。不时有股咸腥味从海面上飘来。看来海边马上就要到了。冰玉心里想。果然,没一会儿工夫,他们便看到了海滩,接着是浩瀚无边的海面。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一抹鱼肚白呈现在天边,周围没有山,也没有其他建筑物。
冰玉和青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两人静静地看向远方,看向那块鱼肚白。渐渐地,鱼肚白慢慢扩大,周围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海面渐渐亮起来了,水天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突然,一个红色火球从海里一纵,纵出有半人多高。接着,它便挂在东南的天幕上,把个周围的云霞染得通红。
在太阳跃出水面那一刻,冰玉的心砰砰猛地跳了两下,从小到大,她还是头一次看海上日出,着实为这情景震撼到了。
太阳越升越高,海面上也布满金色的光,那金光闪闪烁烁,如万千碎钻漂浮于水面上。冰玉和青玄沿海滩慢慢走着,脚底下是掺着细碎贝壳的沙滩,前方是曲折蜿蜒的海岸线,耳边是清凉的海风,头顶是淡蓝的天空。时而有海水漫上脚踝,润湿了鞋子,冰玉也并不介意。她撩起白色的裙裾,故意去踏海水,青玄跟在后面,只觉得一份柔软落在眼里心里……
吃过早饭,他们相约来这里放纸鸢。海边风大,放纸鸢最合适不过。可是,当他们拿着纸鸢来到海边时,却发现刚刚还充盈的海水如今已经退到一丈开外,光秃秃的沙滩上,只剩下细细的沙子,还有一个个寄居蟹留下的小沙窝。
“怎,怎么会这样?”冰玉诧异地问。
“退潮了。”青玄解释,他家就住在海边,所以看惯了潮涨潮落,“退潮都这样,海面一下子能退出还几百米远。这时,你可以去海水里捉小虾小蟹,还可以挖蛤蜊。”
“不过今天我们没有准备,看来就只能放纸鸢了。冰玉把那只凤蝶纸鸢递给青玄,自己手里握着线轴,她把线放出大约十米左右,然后走到前方,让青玄慢慢放开纸鸢。纸鸢迎着风左右摇摆了几下,一会儿便顺着风势飞上半空。冰玉控制着手中的线轴,适时放线。
她想到自己上中学时放纸鸢比赛,那个时候她考试从来都是班级第一学校第二,因此,班主任老师非常器重她,连比赛的纸鸢都事先替她准备好——那是只绿蜻蜓纸鸢,扎得非常好,比赛那天也表现抢眼,给她拿了个第一名。那可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放纸鸢啊。
这次放纸鸢,确是和生命里最爱的人在一起,想想心里都高兴。看着纸鸢越飞越高,冰玉的脖子仰得都有点酸了。
青玄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操控纸鸢,一会儿,那纸鸢栽楞着翅膀,像是要掉下来,还好,一阵风把它拖住,它抖抖翅膀又飞了起来。
正当两人看着纸鸢越飞越高的时候,突然,一块云飘了过来,接着一只头上长着龙角,戴着桂冠,两只眼睛瞪得像灯泡似的老者出现在那云头上。冰玉一见就变了脸色,“父皇,你,你怎么在这里?”
“玉儿啊玉儿,这话应该为父问你才是,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感情是和这小子厮混呢?我一直以为你在老寿星那里刻苦练功,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和……是的,还是个人类……难不成你们已经……成婚了?”老龙王降下云头,气得脸色发青,咆哮着问女儿。
“对不起父皇,小女不孝……”冰玉将轴线递给青玄,跪了下来。
“茜玉当时就不听我话,嫁给人界中的一个臭小子,你怎么也走她的老路?难道我龙族皇室血统的子女都要和人界中的人结亲吗?这,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不行,我绝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走,现在就跟我回家。”龙王说着,拉起冰玉就走。
“父皇……”冰玉一边哭着,一边回头看青玄,“青玄……”
“玉儿,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岳父大人在上,请您发发慈悲,不要将玉儿带走,您怎么责罚小婿都行,就是不要让我们分开……”
“哼,都是你勾yin地我们家玉儿,趁我还没找你算账之前,赶紧在我面前消失,否则……”老龙王的胡子往上卷了卷,“否则……”老龙王也没想好要怎么惩罚这个莽撞的年轻人,他踏上云头,准备携女儿走。
“我不走,要么您就杀了我,要么您就成全我们……”青玄跪在地上祈求着。
虽然平时他有点玩世不恭,浪荡不羁,可是性格中又有其刚硬的一面,这要是在平时,他可不是会轻易给人下跪的人,可现在面对的人不是一般人,是他的老泰山——岳父大人,怎么说背着人家娶了他的女儿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所以他才屈膝下跪,以求得老龙王的原谅。
老龙王本已经和冰玉往龙宫方向飞去,突然身后传来“我不走”这三个字,可把老龙王给气坏了,他回过头来,抬起胳膊一挥衣袖,一股劲风嗖地一下就刮了过来。这劲风力道之大,连一颗大树都能连根拔起,更何况人?顷刻间,青玄就被这股大风裹挟着不见了踪影。
冰玉站在云头上歇斯底里地喊着,“青玄……青玄……”可是再怎么呼喊,老龙王也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