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被夺了管家权,暂闭门思过,可府中的事情千头万绪,却不能没人处理。
老太太也是心里犯愁,当初把家中大权交给大太太,便未尝不是因为实在没有能用之人的缘故。
这家里面原本三个儿媳妇,本来中馈顺理成章在二太太林氏手中,老太太放心不说,旁人也都没有什么异议。可自林氏去了朔北,这中馈交给谁,真一度成了老太太的难题。
从本心而论,她自然是希望三太太韩氏能撑起大局的。可惜,韩氏自己却没这个意愿,甚至也没这个能力。
她是家中幼女,从小疯跑疯玩着长大。她爹娘早与老太太有共识,将来要让她嫁于三老爷怀远。不仅是她爹娘疼她,不愿拘束了,也是本来就是按着三子媳妇的标准,把她教养长大的。怕的就是养出个争强好胜的闺女,不肯与妯娌好好相处,倒要去逞人家世子夫人的强,这可不就是在没事找事了!
韩家老爷、太太想得不错,教出的女儿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思。虽争强好胜还是有,却不过是跟自己的相公,对妯娌们来说,三太太从来都是最好相处的一个。性子活泼,又不掐尖好胜,又不搬弄口舌,还不会挑三拣四,要求频多,简直是最最标准,最最省事不过的三子媳妇。
可谁又能想到,作为家中主母的二太太会远去朔北,甚至一去不回呢。
从来就没往那方面培养过,就冒冒然让三太太主持中馈,她如何应付得来。
老太太也不是没想过要培养她,可不行就是不行,三太太实在不是这个料子。老太太在没法可想下,这才将中馈交给了大太太。一交就是十年。
当初,老太太都找不到人来接手家里,如今就更是千难万难。她心里自然知道,要论还算可用,如今也就是大姑娘东毓和四姑娘北毓了。
前者是得了大太太的指点。大太太虽是继母,可在该教的事情上,却真是一点没落东毓。就连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南毓都没得到大太太在家事方面的几句教导,却偏偏没少了大姑娘这个原配女儿的。
至于北毓,老太太虽不知她在朔北家中的情形,可想也知道,她母亲早逝,不是她撑起家里的事情,还能是谁?
这若是在不久之前,老太太一定二话不说就把家事交了北毓。可如今,老太太却踌躇了。
她在亲自掌了两天家事后,还是作了决定:让三太太来管家。
这件事情,老太太还是在众人早上到宝庆堂请安的时候宣布的。她对韩氏道:“如今家中这情形你也知道,除了你,也再没什么长辈了。我知道你现在身子不适宜操劳,可也没有办法,你就把这家事担起来吧。”
三太太略为难,可也知道自己推迟不得,只是她心里也实在是没底,“媳妇自然义不容辞的,只是我的这点斤两,母亲也是知道的。平常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却是将近年关,各种大事小情纷至沓来,不比往日里只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就算有什么疏漏,自己家里,也都混过去了。这若是出了纰漏,我丢脸还罢了,怕是丢了府里的脸面,或伤了人情,就不好了。”
老太太哪里不知三太太说的是正理,这件事情,她也早想到了。她叹息了一声,就要开口。
姑太太谢凤华却抢先道:“这有什么?这不正赶上我也在家,反正我闲着也是无事,不如就帮帮弟妹。这些个事情,我原在秦家也是做熟了的,必定好好指点弟妹,不让你出了差错就是。”
老太太可没有让谢凤华插手的意思,她的脸当即一沉,“胡说什么?你虽住回了娘家,可也是在守孝。不说关闭门户,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呆着,至少也不能招招摇摇地管娘家的家事。”老太太不好明说女儿的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可也教训了几乎。
谢凤华没有出声回应,只垂了头,面色沉黯。
老太太这才继续了刚才被谢凤华打断的话,“我也知道年关里头人多事杂,你又初处接手,未必都事事顾及,便让大丫头和四丫头去帮你吧。”她顿了一下,又道:“让六丫头也跟在你身边,她年龄小,肯定不懂什么,可这正是个好机会,让她也跟着学学。”
此事就这么决定下来。
除被点名的三位姑娘,余下的,自然也各有一番心思。谁都知道,小小姑娘家,要参与到家中大权,是很少有这个机会的。可侯府里的姑娘,就是庶出,将来也不会去给人做妾,说不定一嫁,就有了主持中馈的机缘。毕竟谁也说不好将来嫁的人,就一定不是家中主事的儿孙。虽嫡女嫁给嫡子,再主持家业的机会肯定比庶女来得大,却不是说庶女就一定没这个机会。
然而在家时,谢家是不会特意安排每一个女孩儿都来学习这类事情的。
毕竟就是嫡女,也是每人的性情都各自不同。
如东毓,就是个稳妥的性子,大太太便将她带在身边,教了她些。
而南毓,虽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可自幼病弱,哪里是能堪大事的料子。大太太根本没想让她嫁个长子,也希望她如韩氏一般,当个不费心力的幼子媳妇。因此,反倒从没教导过南毓类似事情。
至于贤毓,她只是现在还小。待她长大些,就算别人想不起来,老太太也会下令让人教她。
剩下的西毓、淑毓两个庶女,却是真真没人为她们考虑过这件事了。
听老太太把东毓、北毓和贤毓都安排到了三太太身边,南毓倒没多想,西毓也只是冷冷一笑,淑毓却是眼珠一转,想要开口,又闭上了,可她嘴角带笑,眼睛柔柔地注视着三太太,显是还有打算。
老太太交代过事情,便宣布开饭。
吃了饭,三太太自去处理家事,小姑娘们则去上学。老太太虽领东毓、北毓辅助三太太,却没让断了她们的学习,是以她们还要先去了闺学,再去寻三太太。
可其实就是谢府里人多事杂,又哪用得上一整天来处理,很多事都是要当天早上就要交代下来,然后再去做的,
等东毓和北毓下了闺学,再去梅园寻三太太时,她都已经忙过了小半天,把大半事情都处理完了。
三太太把处理家事的地点定在了一处厢房,几位姑娘进去时,三太太正揉着头,倚在炕上。
六姑娘贤毓现状,赶快跑到母亲身边,关切地问:“娘,你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
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五姑娘淑毓也赶紧道:“家事虽重要,母亲也要保重身体才好。”
三太太睁开紧闭的眼,对着女儿笑了一下,又看淑毓,淡淡问:“你怎么也过来了。”
淑毓低下头,露出一种又乖巧又小心翼翼的表情来,“女儿……女儿是跟着两位姐姐和六妹妹一起过来的。女儿年纪虽小,又没有多大的用处,可也想帮帮母亲的忙,还请母亲成全了女儿的一片孝心。”淑毓自然是不愿放过这一个能够接触家事的机会的,可她知道,今日不比从前,以前老太太还宠爱她,她撒撒娇,老太太就会满足她的要求。可如今,老太太看她,也就跟西毓是一样的了。再不因她是亲生的,就对她这个庶女高看一眼。她想学习家事这个心思,拿到老太太面前,说不得立刻就会被驳了。可到三太太跟前说就不一样了。三太太从来不像大太太似的,还要做一个十全十美的标准媳妇,恨不得把一切美德都装点在身上。三太太是从来都对他们这个庶子庶女不假辞色,也不闻不问的,可三太太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求到她面前,她也不会随便拒绝你。
果然,三太太点头,“你愿意在这呆着,就呆着好了。”说完,三太太不在理淑毓,倒是对东毓和北毓一招手,“快过来,今天可真是把我愁死了。正盼着你们俩早早下了学,过来呢。我这里有几桩难办事,正要你们帮忙参详参详。”
两人到三太太身边,被三太太拉着坐下了。然后三太太道:“第一桩,便是今年给林家的礼,要怎么送?”她看着北毓,“这事还要你来拿主意,快快帮我想想。我真是愁了一早上了。”
往年谢怀安在朔北,年礼都是由朔北往山东送的。林家那边倒是会送两份礼来,一份送京城,一份送朔北。可送京城的这份,名义上就等于是孝敬谢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林家没有与两人同辈的人在,京城这边就不回礼,一着都由朔北回了。
可如今二房回京,这回礼就要由京城谢府来办。之所以到现在都没定下来,就是因为连大太太都踌躇着不知该办多大的规格,大太太都难下决定,换了三太太接手,可不就更抓瞎了嘛。
北毓笑笑,“三婶不必着急,我那里有往年给舅舅家的年节礼单,虽有些东西是从前只在朔北能置办到的,也没有关系,拿同等的东西填换了就是。”北毓说着,让雁行回静园去找撒星要礼单。雁行应一声,立刻去了。
三太太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这算是解决了一个难题。多亏得你来了,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北毓道:“舅舅家里,怎么都是好说的。舅舅和舅母都不是在意细枝末节的,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三太太道:“到底也不能失了礼数。”
没用多长时间,雁行就把这几年往林家的礼单都送了来。三太太接手看了,这礼单要比送廖家和韩家的多上许多。可三太太二话没说,就按着这礼单的分量,与北毓商量了哪些还按原样不动,哪些就要替换。
北毓自然知道这礼单比之送往廖家和韩家的要贵重,毕竟林家每年是要往两地送两份礼的,这回礼自然也是按两份来的。可北毓却故意没提这茬,这送的不仅仅是一份回礼,回礼的分量也代表着回礼的一房在这家里的分量。就是谢怀安不在了,二房只剩一对失怙姐弟,他们在这家里的分量,也只能升不能降。
处理好了这一件事情,其余事情,三太太跟着东毓和北毓有商有量,好歹也就一一应付了过去。
如此几天,看似平稳过渡。可三太太到底本就不擅这些事情,没几日就耗费了太多心力,竟然又病了起来。
老太太一边暗自懊悔,一边又暗自发愁这家里的事情。
还是老太爷又到了宝庆堂正房,先数落一通老太太,“老三家的本就怀的艰难,你不让她好好养胎,又让她操劳什么。”然后又下令,“大丫头和四丫头不是已经跟着老三家的处理了几天事嘛。如今也不用老三家的再多操劳了,就把中馈交给大丫头和四丫头吧。”
老太太心里不愿,可终究还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让凤华也跟着帮帮忙?两个丫头毕竟……”
不等老太太说完,老太爷就怒道:“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不好好守寡,管娘家的事,干什么?”
老太太自己也知道让谢凤华插手谢家事不是个道理,最后还是一叹气,听从了老太爷的。
至此,家里的中馈,就正式交到了东毓和北毓手里。
而没过几日,林家今年送到谢府的年礼也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林愚一封书信:他已通过乡试,年后,就要进京准备大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