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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竹林(1 / 1)

疏松的地面草垫落叶,翠竹满林,一片清幽。

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整根辫子,绕一圈固定在头顶。若是掉下来便索性在她那白皙纤细的脖颈上绕上两圈作罢。时间久了会有一些发丝从鬓角滑落下来,由着汗水贴在了她瘦削的颊边颈窝。

她很拼命、也很用功的练习,以至于轻软的白色布衫常常被汗水浸湿一身,使得身子骨于这竹林萧瑟的长风中更显消瘦。她在阻碍行动的关节附近还系了布带,只有在练完功、休息的时候,才会解下。

想起刚才那个在竹林上空飞纵间疾速与潇洒飘摇的身影,彩姑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既感叹又担心的神情。

解完肘部和腕部的带子后,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腕活动关节,看了一眼彩姑之后才开口:“不要总露出那种表情,还没脆弱到那么容易就死掉。”说完走向清清的池水,解衣洗掉一身的躁汗和疲惫。

彩姑跟在她身后,知道她速度惊人,等也不等的直接为她拿来了换穿的衣裳,依然是白布衫的质地。“你还是这样的性情吗?我又后悔当初做出了让你喝药的决定。”

她将长发散开滑落肩头,长长的漂于周身的水面上,“我没有记忆,所以不知道你说得对不对。”

至少,你不会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不理我了啊。想到这一点,彩姑认为还是有成效的,也许是自己多虑了。“现在是训练阶段,你不想又不必见人,所以没有关系。但将来,如果回去的话,作为女人,你还是要穿漂亮的轻纱裙,装扮发簪和耳坠的----”

“‘运气好’的成为某个男人的女人,‘运气烂’的在死前供皇室养眼。”自顾自的洗涤着,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白布擦干水珠,并不在意她说着什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彩姑有些奇怪她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啊,我的......看她面色忽然一冷,利落地拉好白布衫率先离开自己。彩姑下意识地转身看向远处款款走来的飘雪。

“飘雪姑娘请别介意,清风一个人待得久了还不太习惯......”

“无妨,”飘雪温婉笑着,与彩姑一同看向走远的白影,“飞鸽传书,承若殿下就要返京了,圣上拟定他与夜阑郡主的婚事。我这就得回药庐去了。”

“哦......”彩姑欲言又止,面对眼前这位柔中含威的妙龄女子,再不是当初那个爱哭鼻子又时时依赖他人的小女孩,想说的话再多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您请慢走。”

“放心吧,清风的伤虽不见全好,但大体已经愈合。小心些无大碍的。”甚为医者,不仅医术傍身,也要善于察言观色安抚人心。

目送小轿远去,彩姑转身踏着疏松厚实的林叶一步步缓慢着返回。承若殿下也要成亲了吗?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现在已经更好看了吧?他有二十三岁、还是二十四岁了呢?然而物是人非,时间仿佛川流不息的河水,每个人每个环境都在变幻,他还记得当初令自己在意的小姑娘吗?

也许不会了,这个女孩上了岸,停了下来。她的时间仿佛凝滞,可万里之外的长安呢?那些人还在随着河水永不停息在奔流。

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女孩,早已改变了太多的音容性情。穿梭于竹林里无名无命的存在,惘生散的作用下,她的戾气变得很重,清瘦得像鬼,过于青白的皮肤下青紫的血管明显;也许是早些年没日没夜地梦魇纠缠,那挣不脱、逃不掉的是荣王爷无休止的严苛训练与反抗,王爷把他那善于施压于人心的手段控制运用得淋漓尽致,还有清风从不说出口的异象----彩姑从她布满了汗水的额迹脸颊,从她手握得再紧看到青筋暴露、发白的指骨张开全是汗,感觉她的内心一定有说不出的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只有她无助的一个人在扛着,求救无门!不然她不会什么都不说,忍耐,压抑着自我,最后却在冷风涔涔的密林里嘶吼,时而响彻云霄,时而歇斯底里。她说不出来喊不出来的时候太久了,哪怕喊坏了嗓子、哪怕失音,最终把自己累得很惨。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够笑着看待伤口,等着重创。

彩姑没有忘却刚来的那时候,清风夜里阵阵噩梦,时时惊醒,白日里意识不全沉浸在恐惧、拒绝里,拒绝不掉便自弃自伤,直到痛,可以让她暂时忘掉另一种绝望。遍身的冷汗经风一吹又会常常发烧伤寒,最后就只有这一副病弱侵损不堪的残躯了。就这样坠入了恶性的循环里整整持续到她吞咽了整瓶惘生散!可即使是惘生散,也无法磨灭她体内心里的那股绝望,最终她是遗忘了,却无声无息的转化成了戾气,沉默的死寂。她记不得是为什么了,但不断自我折磨得过程才能令她平静,让她释放得以解脱。

秋风又到了,竹屋外那倚墙而坐的白色身影缓缓吹起了悠扬的笛声。笛声吹得不讲技巧但气息绵长,循环往复的同一个曲子里宫商时高时低,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彩姑担心她刚跑过的一身汗水又被吹病了,露出笑脸上前劝阻:“身上伤还没好,回屋里去吧。”

但笛声始终未断,她垂落的眼神始终望向远方,对于彩姑的催促毫无反应。

“我们回去好吗?”彩姑讨好着弯下腰来温言重复。

“明天天气好了之后,我们再出来吹好吗?”

不回答,就是她的不愿意。彩姑只好取了披风尽量为她裹着,便呐呐地守在一边。看着她,常常会忍不住眼眶温热滑下泪来。

任诸事变迁、人情更迭,在那些尚不曾湮灭过往的人们的记忆里----清风,则活在了她永远的十四岁。

“请不要忘了,你母亲的遗言,虽说你是中原皇室的手下。”良久笛声骤停,彩姑才有些紧张的开口。

取过一旁已凉透的茶喝着,听了彩姑的话,眼神从对方移向杯中的青绿色。“我一直不明白她的意思。”

自那个风雨交加的夜之后,蛊毒使她忘却了所有。而彩姑给她的记忆也只是一些浅白的话语,比如说:那颗五色夜明珠,是她牺牲性命也不可以丢弃的身份证明;可她偏偏就想随意丢弃。彩姑说她本身就是一个生死不知、被遗弃的人。可笑了,自身都可以丢弃,身份、珠子还有什么是不可以丢的么?

看着她,彩姑也只能叹气。“再有四五年的时间,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夜凉如水,望了一眼身边熟睡的男人,他的眉眼依然是英俊而威严的。彩姑悄无声息的赤了一双白皙的足落地,掩起单薄的内衫轻轻走向窗边。隔着纸纱的遮挡,今夜荣王庭院外的守卫又是那个年轻气盛的男孩。是叫做靖刚吧?

在一些平日不多的接触当中,无意间发现他的一些坏习惯之后,彩姑觉着,他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孩子,然而在荣王府环境的成长下,又能如何呢?可是,如果......如果她自己的儿子还活着的话,也该差不多长这么大了吧。不知是安慰还是悲伤,这些,她都无从选择。

每每在回复皇庭任务时,总是忍不住在路经他们训练的场地偷偷看着,就只是没有目标和方向的看着,茫然没有边际的心是落在不知名的没有寄托的风中。然而众人不可探知她的心里所想,毕竟一个从小深受严格庭训的长辈心绪,不是他们这样身份的毛头小儿可以轻易探究得着的。

直到身后沉稳的声息,肩上骤然披了一件细金线皇族纹饰袍氅,遮蔽她双肩裸露白皙的肩颈肤质,和这一身虚无缥缈的气息。她真是安静,安静犹如纤细易断的流逝,令人捉不住、触碰不着。

他竟醒了来,也无声息的靠近她身后,“他很优秀吧。”作为他的手下,彩姑不便掺入自己的意见,即使那孩子骨子里并不怎么好......然而,他......又为什么会这样询问于她?

“他是......”恍然间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与紧张,给予推开面前迷雾的真相。

“没错。”他答得干脆。

“他是......我儿子。”我的儿子......彩姑轻轻浅浅地捂住了唇,留下一片惊喜,看他得意、残酷的一笑而过。

这个面前的男人----“你竟然生生拆散我们骨肉十余年?!”恨他,从这一刻起生疼的切肤之痛来恨他。

“你的反应也太过了吧?如若你说,这个所谓的儿子,他会承认一个未婚生子的肮脏生母?还是本王这样一个前途辉煌、给他无限未来的好父亲?嗯?”知道她恨自己的轻薄,相隔数步竟如捷豹般只在眼前一晃而来,一手攥紧她纤细孱腰,另一只手隔着几乎没有区隔脆弱的薄纱,掌中的热度抚触她骨感圆润的肩头,直到将那层薄纱内衬的外缘摩挲着滑落她臂膀,火热的吻故意贴近她脸颊喷出气息。

“哈哈哈哈......”他邪恶笑着,只有对付的女人穿不过气来的呼吸愤怒、然而无力重重。

体弱的女人只得寻找不让自己倒下的支撑,意识模糊之间一面墙在那里。她以手撑着墙,有些无力滑落;另一只手抚着胸口的难受,良久良久的呼吸,慢慢平静。一边的袍氅已不知何时落了地......

良久良久。

“王爷恕罪,”彩姑的声音已有着重新而不复刚才的平静。“是奴婢刚才失礼了。”

“这个自然,自己的情绪都忘了,怎么能算是一个称职的宫人。”荣王爷违心着不知道在笑说些什么,逡巡的眼光注视着她的每一个举动,只是顺着她的话而行。

“我不会让他知道有你这个让他抬不起头来的生母。”换来的是预料之中她的抬头凝视。那双眼睛里饱含痛苦、无奈、脆弱、于他生生的恨。

“你看到了靖刚,难道不会想要问些我什么?”

靖刚?靖刚?彩姑不自禁的回头去看向那个窗外的身影。她的儿子叫靖刚啊,然而......害得他们母子如今局面,哪怕是过数十年平民百姓的安定日子都从不曾有过。如今出去,在儿子的眼里,只不过是个皇庭里头不思其职的下贱女人罢了。终不会再有母子相认的事实出现。罢了罢了,无论这个少年如何的存活了这么多年,既然自己一开始就不曾参与他的童年至现在,那么也没必要走进他的生命......她不会认他的,永远、永远都不会与他相认的。不论她不是个光荣的母亲,抑或是如今成为令她无力的这样脾性的儿子......抬起头来的平静,淡然的眼光,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一般。

“您是不够拿他来作威胁的,奴婢知道自己的分量。”

“你以为本王会跟你说什么?”

“奴婢没有想过。”想过吗?然而算是不曾想过。

“荣王妃这个月底会死去。”

彩姑颤抖了几次的眼眸,不敢再看他。“......”这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她一个见不得人的年老宫妇该掺合的事。不合时宜,也没有必要。她没有忘了本分,已然在为他服侍着装。慢条斯理的,没有意思情绪的看着他,“奴婢永远不过是个奴婢。”她自己明白,他也明白。

“玉......儿啊玉儿!”生疏了叫不习惯,“你真的执意如此么?你应该明白本王话说到这份的意思吧!”

“......”

“即使让你离开这儿,也没有关系吗?”言外之意,两个人是否要斩断这十几年的牵绊?

彩姑一惊,尔荣王爷不是随便说笑话的人。那么他的决定、她的命运是!!

茫茫的周身失去了什么,也从未曾有过什么可失去的。也不会不知自己的身份而多做不该做的任何事情。更不会认为,这个堂堂在上的尔荣王爷,与她一介弱质女流会曾经有过什么爱情。她从不曾相信。于是颓然跪了下来,“奴婢......明白。”

尔荣王爷,扬起衣袍,大步离开了寝室。屋外靖刚行礼跟随离去。

“......”屋内彩姑也认真细致的行了个大礼,匍匐于地,无声无息。

第一轮是他的胜利,而她依旧这些年来的懦弱无措,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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