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周遭那些梳着总角的丫头小子们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坐在深红木矮几前的清风,仰头到处望望。干净的书堂里采光很好,屋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一点潮湿阴郁的气息都没有,仿佛书堂里的一切都被晒得干洁舒爽。
四面墙壁上高高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墨画,有的龙飞凤舞几乎认不出所书云云,有的却写得规规矩矩修束优雅,清风认得的字不多,倒是眼光停留在彩墨画上的时间更长一些。
那些颜色可真好看,清风喜欢绿色的,明亮清新,在她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看这种颜色。画中叶片被渲染成了绿色,随着时辰、光影等等不同,画面上呈现出来了各种各样的绿......
正当她沉迷其中时,摇铃声响,周围的小孩子们匆匆跑成了一团。很多人已经回座位上去了,席位间隔的走道变得宽敞,忽然有一个系着红丝带的小姑娘“啪”地重重一声就摔在了地上,即使是授课的师父进得堂来也没有停止她哇哇的哭声。“怎么了怎么了?”齐王爷快步走到人群聚集处,扶起孩子缓缓地帮她活动并上下观察着有没有伤着。
“我看见了!是秀秀把她绊倒的。”一旁的小男孩指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喊道。
“炎秀,是你吗?”齐王看向她,温和中带了一丝严肃。
“师父不是我。”童稚的声音软软回应,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里闪现着天真也同样看着齐王。
“呜呜师、师父,”咧着下排小牙,早已把眼睛揉得通红的小姑娘断断续续回话,“是康钰把我绊倒的,就是她。”
怎么回事?受伤的小姑娘,又指向了另外一个小姑娘......清风看的傻在那里,明明她也看到的是从那个漂亮小姑娘的位置伸出了一条腿,为什么?
顺着众人目光,那个叫康钰的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训习生中也有些年纪小的孩子,听着她一哭平白也跟着哇哇哭起来!顿时弄得齐王焦头烂额,安抚安抚这个又得奔去照顾那个......揣着几本书籍古韵的手里却完全不知所措。就说这一披招收的孩子都太小了,奈何荣皇兄总笑说无妨无妨,现在倒好,妨到自己头上了----
屋里这一乱,却把屋外侍奉的众家嬷嬷们引了来,纷纷奔向自家小主人“怎么了怎么了?有没有伤着哪?”清风安静的坐在自己席间,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盯着那个绊倒的红丝带小女孩,一直没有移开过。她不懂,如果说欺负人的炎秀是因为害怕被师父责罚,为了逃避责任才说谎;那被欺负的红丝带为什么也要说谎呢?如果不敢说出来是谁欺负她,那不说就好了啊----就像以前在竹林风时,彩姑每每问到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是从来都得不到答案的。已经被伤害的人,为什么还要拖着别人也受伤?
清风看到齐王沉默了一阵,突然对康钰说:“以后不许再欺负同伴了,你们能够一同在这里受习就应该珍惜这份友谊。想要做好训习生,未来还有很多需要克服的苦难和磨练在等着你们;欺负一个小伙伴,以后就少了一个陪你玩、与你同甘共苦的好朋友,知道吗?”
康钰呜呜着没回话,可清风却注意到红丝带抬眼冲着那个炎秀甜甜一笑,而后者则是满不在乎的把头转了个看不到她的方向。嬷嬷们心不甘情不愿地陆续退出门去。
课堂上齐王要小训习生们集体念《道德经》中的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清风莫名就喜欢这篇文章,于是抛下了适才心中的疑惑,把自己的声音融入学子中,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跟着念了起来。
课后齐王收妥书本走出门去,一开始就见义勇为的小男孩拉着康钰就追师父去了,胆小的康钰一路上频频怯懦后悔“算了吧......”“要不我们回去吧......”“齐王师父会骂我们的。”然而小男孩力气大,坚持拉着她的小手就往前跑,走过一个拐弯处突然两人都撞在了齐王身上。这可吓得两个孩子忙下跪道歉“师父失礼了失礼了。”
齐王转过身来,反而少了课堂上的那抹威严与端谨。他笑笑,温和的气息安抚了两个年幼的孩子:“你们找我有事吗?”
“师父,林翼没有说谎,林翼真的看到是炎秀把她绊倒的!”小男孩圆圆的脸上满是认真。
“你有证据吗?”齐王虽然不生气却也不立即的偏向。
“......可是当时康钰根本就不在那附近......我、我和......我把她的坐席洒上墨汁了,她正拿抹布趴在那里使劲地擦呢!”承认自己的过错需要勇气,小男孩脸憋得通红,渐渐低下头来不敢看师父了。
齐王没作声,伸手拍拍他的小脑瓜。“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可是您不处罚炎秀吗?明明她说了谎!明明是她欺负人的!”小孩子的目光直率简单,他只看到了罪魁祸首,觉得抓出了炎秀一切就都解决了;然而却没有注意到同样撒谎的孩子还有那个红丝带小姑娘,这里面牵扯着成年人的朝堂上更多的矛盾......
“记住孩子,要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否则只顾着瞎嚷嚷只会让更多人的跑来欺负你。”齐王温和的笑意传达眼底,换了种让孩子们从没想过的方式来阻止解决。“走吧,小孩子就不要太烦恼,带着康钰去玩吧。”“喔。”刚才还唉声叹气的小孩子立时绽开了笑颜,撒开了脚步跑向了远处开遍梧桐花树的园子,小孩子精神好,直把身后拖着一包物件边喊边追遂的嬷嬷们累得够呛。
直到静寂的角落里旁若无人,齐王身后的随侍护卫才多嘴进言:“殿下,孩子都说清楚了。炎家那丫头欺负人本就是事实,咱们也不管一管吗?”
任由他接过自己手中几本线书,瞟了一眼上头白格墨黑的字迹转而往向那纷繁花树的远方。“什么是事实?有些事情就算是事实,也要根据大局来看要不要指明。”
手下是个愣头青,一时也没听明白,“事实就是事实,还有什么大局不大局的?”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多读书还得多磨练好几年呢。”难得主子催身边人读书识字,“炎家大人位列兵部尚书,康老大人是两朝元老,今日绊倒的小姑娘就是个引子,她母亲是炎大人的堂妹......只是孩子们都还那么小,他们不该把自身一辈的利益矛盾灌输给单纯稚嫩的孩童心里。”
“哦这样属下就明白了!”侍卫茅塞顿开,声音也忽而拔高了三分,但看到主子的目光又压低声音自相分析起来,“康大人一向看不惯兵部任人唯亲,在圣上面前常常进言更改任命,可把炎大人气了个半死!就算他们家族里有什么嫌隙咱不清楚,出了事肯定还是会互相隐瞒的。”
呵开窍了,齐王赞许的目光看向手下,假以时日也能领兵战场独当一方。“所以我能开口帮谁?康大人都快七旬了,老来终于有了个可爱的小孙女......记住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这事要弄巧成拙反倒得不偿失。”
“是,您教训的是。”手下后退一步,抱着他的书连连低头。
齐王微笑着缓步离开,不回头的视线忽然向左边回廊若有深意的瞟了一眼。
原来事实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随便说的,安静地靠在墙角里,清风眨了眨眼吸收刚才令她受教却新奇的观点。她用手比出一个“一”来,强迫自己接受这是一个事实;然而这个“事实”并不是用在所有的场合都是善意的,把一个“事实”用来用去,就是他们大人所说的“达到某种目的”吗?
铃响众人围坐在偏殿开饭。每个人面前盛有一碗米饭,热气腾腾地冒着饭香。清风脚步踏在偏殿门阶之上,忽然里面传来丫头小子们嘻嘻哈哈的怪笑声,她停下来,身后也传来笑声的手忽然用力推着她往前走。她勉强着没有动,抬眼便观察到异常沉重的殿门上斜斜搭着什么,忽然一个瞬步冲进偏殿......身后使力过猛的孩子们就收势不住了,他们也前冲进来,叠罗汉般摔倒在门口,敞开的门撤掉支撑,立时就有一捧灰渣荡了下来!顿时乌烟瘴气覆盖在门口的几张桌面上,好好的白米饭也覆盖了一层,厨娘们脸色都绿了,拾了鸡毛掸就开始追打四散逃窜的捣蛋鬼们......
直直拖延了半个时辰,众人才又吃上香喷喷干净的米饭。捣蛋的几个孩子坐在清风对面,大家都珍惜的捧着自己的饭碗默默瞪视对方。清风刚夹了一筷子菜,长条桌上的公共菜盆就被拉出老远......抬头看了一眼,全都是满嘴油光、挤眉弄眼的嬉笑表情,更有甚者还冲她伸伸舌头作起了鬼脸。
清风低下头继续吃她的白米饭,人在饿肚子的时候其实单单吃米饭也很香的,是那种平时吃菜时不轻易察觉米饭中的原有味道的淡淡甜香,清风满足已极。
离开偏殿,角落里传来细小的哭声。时断时续,清风看着那个窝在墙角里的孩子,原本梳着的两根小辫子已经有些凌乱了,清风之前看到她是被炎家小姐聚众将她堵在门外的,他们当着她的面,把米饭摔在地上了,而此时此刻小姑娘也不敢进殿里去吃上一口饭。
清风不管她继续前行,今日午后训习生们就没有需要学习的课程了,于是一个时辰后她就得到宫城西北角尽头的浣衣局去帮嬷嬷们的忙。可不论走多久,身后小小的哭声一直没有消逝,一回头就见着那孩子揉着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一小步,看着清风却不敢吭声。
“我没有饭给你吃。”清风想到的只能是这个。
小孩子呆呆的看着她,依然不开口。于是,这一大一小就一前一后地走着,有时候她走得快了,身后就响起了小跑的声音;走得慢,身后嗒嗒的步点也跟着慢下来。
青谷寺里有很多小木雕,小姑娘泛着泪光的大眼睛好奇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会儿又轻手轻脚的跑到清风身边,看她手中正在刻着的木头。软软绵绵的一团站在那里,有时困了会贴着清风打盹,醒来时又乖乖的隔开一小截距离。小姑娘的个头只有清风坐着那般高,奶香奶气的,无形中软化了清风冷硬的心。
但清风依然不知道怎么跟这样大的孩子相处,只能默默刻着一个小物件----物件渐渐地露出两只长长的耳朵,一条短短圆圆的尾巴,身体不大却很肥硕,后脚挠着前脚。将它轻轻放在一旁桌上,看能不能站得住?而后又拿起来修修,前蹄突出来的部分,细碎的木屑聚集,被她吹了下去。忽然门口响动引得清风双眼一凛,手中刻刀习惯性的飞射出去。
数日不见的飘雪依旧霜裙雪袂,脸色是好了一些,优雅的弯身一式舞蹈动作盯着门槛上由剧烈渐转微弱晃动着的刻刀,拍拍胸口,挎着篮子娉娉袅袅就朝屋里迈进:“哎哟~姑娘我才见好些的身子骨,险些又被你射去离恨天咯。”
难得一见的清风笑了,飘雪知道她这是安心自己并无大碍的表情,迟钝的内心感受、不善于外的情感表达,往往心里喜三分、面上露一分。忙从精致的小竹篮里取出块晶莹剔透的蓉绿色糕饼递到清风手中,“尝尝看,跟赏膳阁的嬷嬷们新学的,热着呢。”
清风目不斜视,接过小糕转手就塞在了小姑娘掌心;自顾自地朝门口被遗弃的刻刀处走去,抽了刀原路返回。
眼看着自己宝贝上贡的精美小食被转送他人,飘雪也不恼,反而跟小姑娘搭起了讪。“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的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块从未尝过的香甜,被她一问呛着了,才咳咳咳地回答道:“姐姐你好,我叫康钰。”
“慢点吃,这里还有~”干脆从篮中取出整块丝缎包袱,摊在桌面上,又为小姑娘倒了一杯茶水拍拍她后心,“真招人疼爱。你多大了呀?”
“五岁。”这个姐姐柔柔的声音,又香香的,很自然的赢得了她的信任与喜爱。
“这么小就进宫了呀,你爹娘不伤心吗?”飘雪负责训习生们受伤的处理善后,安抚、催眠、眼神心灵的接触等等皆是她所学绝技,因此与孩子们打成一片她非常拿手。
“姐姐,我没有爹娘。但是爷爷对我很好,爷爷很忙......嗯,爷爷说怕等不到来年再送我进宫,还是早早送进来的好。”
“哎......真可怜。”飘雪红了眼眶,揽了康钰就到自己怀里。轻柔地拍拍头,拍拍背。
她们两个聊得热闹,一旁安静到连呼吸都难听闻的清风默默刻着那个小玩意。清风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随着进宫后遇到的越多,不明白的也越多。就比如说,她不明白眼前这两个初初见面的人,为什么就能聊到那么熟捻呢?她以为,人与人之间是不需要说这么多话的。看看外面天色,她站起身来,将那只木制小兔递到康钰手中,看着飘雪:“浣衣局。你照顾她。”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啊......”小姑娘也站起来,她想跟着小兔姐姐走。却又被飘雪轻易的按着坐了下来。“姐姐有事情要忙,一会儿就回来了;现在你就坐在这里跟飘雪姐姐玩也一样啊。”
“那好吧。”小姑娘低下头,望望怀中抱着的小兔,摸摸它肥肥的肚皮、短尾巴,又小心翼翼的摸摸它炯炯有神的眼睛----它可真是可爱呀!
“扑哧”飘雪看着看着笑出了声,又怕药庐有主子下令找人,于是她牵着康钰、康钰牵着兔子:“走,姐姐带你到个好地方玩去~。”
这三个月来,清风在渐渐熟悉着各宫室位置与繁杂冗长的宫规、主子们的习惯时,也学会了不去自找麻烦,也不让麻烦来找上自己。在任何人任何事出风头的升迁或是遭殃受罪的事情发生之前,她都躲得远远的。总的来说,她长得不算惊艳貌美,也不习惯扑粉描眉;平日里话不多,不抱怨也不落人言,从来都是利落的完成派给自己的活计,不主动多干也不偷懒囫囵。这样一来,同行无人相嫉,上头也无人处罚;总而言之就是,大家对她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可有可无的并未成为众矢之的。
“清风!清~风~!”老远处就传来老嬷嬷刺耳的大嗓门,清风一脸霜打过似的模样忍不住抬了抬眉头,想要捂耳朵也已经来不及----“声源”已扭着一身肥硕的腱子肉跨入长平院后门。
“清风啊清风,你怎么那么慢啊,”老人家快要咽气的声音最后挣扎着,“洗个衣服还要那么长时间?快快快,真是不操心的你哟!快走快走,这不就好了吗?丫头们要排舞......哎哟......累死我了,我先赶过去啦!”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真是好忙哪。
清风目送她离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为着方便,涣衣局宫人们的衣服皆是一身软缎蓝布长裙,在宽大的衣摆和裙边处描花绣月的刺了水月坊的花样;她起身理了理绑在身后的发辫,重新将过于宽大的裙摆卷起来系短,要不总是踩着绊倒、弄成前扯后去无谓摔跤。
面前这一车精美的宫装套裙,是刚刚浆洗好的,据说要送去宫中最好的月华楼供一位位秀雅曼妙的舞姬们在献舞国宴时穿戴。清风的双手在袍子上蹭蹭擦干,重新握在木车扶缘上不再打滑,不敢停留过久,紧步离开。饶是她轻功好,耐力够。要不这诺大的皇城,即便是让她从早忙到晚,满世界“乱转”也够她受的了。疾步却要缓行,过程中遇到任意主子时要让开前路与人通行,同时低头、跪行大礼。因为她是宫中身份最低的下等宫女,也是同龄里年纪最“老”的宫女。要说这宫里的男女深藏不漏者居多,万万不可轻易小瞧了哪一位。但清风作为一个十七岁才在京城里露面的宫女来说,是没让人有太多值得大看的地方。
来到乐坊,跟管事的行礼说明来意,等来了几个在月华楼当差的侍奉宫女,清风才捧着一摞摞宫裙跟着前面几人一路前行。
穿廊而过,擦拭地干净明亮的地板上光可鉴人。清风随着众人都脱了鞋,穿着布袜踩在其上。远远的,珠帘里面依稀可见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裙泛着幽幽紫光的女子端坐首位。女子宛如仙音低回,气息绵密地指导着众舞姬步履柔腕;纤纤素手引动轻波般跳跃在一架古琴之上,即使分心与众姬指导,依旧不乱其指下潺潺泉音清脆、意境绵长。
清风的思绪被她所吸引住了,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静静观看。
月华楼中厅里,数名彩衣飘飘的舞姬心灵相通、宛如一人,又像展开的一朵时开时闭的海棠花,她们的动作默契而协调,随乐音款款而行,举手婀娜,抬目流星......实在是好看极了。
此时正值夏初午后,外边炎热的像是烤了一层火皮;可流明殿里,却还是沁凉着一个享乐的天地。
舞尽人息,女子收了琴,缓步踏出后殿。众舞姬歌姬这才松了口气,冲着清风的方向全都围了上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难”令清风措手不及,好在大家也没有“为难”她,她们的关注点都停留在新做的这批舞装上面。“这就是这回新做的裙子呀?”说话的少女伸手摸摸质地,明眸皓齿间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哇塞!我看看,我来看看!”另一位姑娘取了一套展开了缥缈层纱的裙段比在身前,冲着同伴们就问,“好看吗好看吗?”
这时候月华楼的老嬷嬷远远的哼了一声,众人不敢太放肆,于是默默地叠起那件新裙子落在清风的托盘里,嘻嘻哈哈的猜测着内务司会给她们打造什么样的发饰来搭配。清风觑了个空,赶紧去置物阁把新衣妥善收好,挂了锁。
那些姑娘其实年纪跟清风不相上下,只是早早从训习生出挑选出来,经过多年训练,个个舞技一流的乐人。不过说也奇怪,虽然她们的身份都比清风高出很多,却还是喜欢与她待在一起,讲述她们的心事、梦想,又或许是漫漫深宫生活里无处不在的寂寞。
听着她们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追问清风时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心里想,也许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兴致平平、枯燥乏味的人吧?对一件事物喜欢与否,却并不代表非要说出来、和他人去攀比,而那也仅仅是存在自己心中----一个唯一目前该做的事情罢了。
神游其外,半晌才听见大家在问她:“清风你说说看嘛。”
“嗯,什么?”
“就是承若殿下呀!听说皇上有意给他指婚,我觉得吧,肯定是夜阑郡主。”
“哪有?夜阑郡主是殿下的妹妹,怎么可能?”另一位姑娘得意自己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承若?那个飞星楼的花萝卜吗?尚不知道怎么答话,立刻就被其他人给解围了----
“你不知道吧,难怪了!你才来这里几年?都说夜阑郡主不是王爷亲生的你还不信,那辛酉年为什么要把郡主和亲塞外,王爷坚决反对呢。”
“笨蛋,你父母要把你和亲塞外你愿意吗?况且,你听谁说的,谁说的?”小姑娘不服气,坚持要证明自己的观点才是对的,仿佛只要这样夜阑郡主就真的只是殿下的妹妹了。
“那、那不都‘听说’的吗?再说了......你要我‘和亲’塞外,我也......用不上‘和亲’俩字儿啊......”越说越没了底气,倒是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清风你说呢?我们只是想知道结果而已。要是你看哈,殿下的名字多好听!简直人如其名啊......”越说越不着边了,那花萝卜样貌好不好看,跟郡主是不是妹妹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清风听到最后,什么“承诺如恩,上善若水”之类不着词文的俚话都出来了,还真是......承若?是这两个字吗?她还以为是“承弱”更合适呢----
大大的花蝴蝶,承祖宗之恩,其弱点全有了。
不过清风一直都是乖乖听着,她可没胆子说出来,更不会提起与之有关的“明月姑娘”的故事,总的来说,对于承若她不是很熟,却也没兴趣打听;一个花蝴蝶,全概括了。
于是她整整衣襟,准备退场。少女们围着她不依不饶,却也只她说出一句话----“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这是她进宫以来唯一信奉的东西。不好奇、不多嘴。至于听不到,就不听。
众姑娘们不甘心追出殿来,非要说个究竟,“别呀,姐姐。”
“姐姐什么姐姐,走开走开,你们这些丫头整天吃饱了就是撑着,东家长李家短得心烦不心烦呐!”蓦地里窜出了泼皮来,连点穴带推开的,嘴里还一劲的说着与温柔曼妙的声调不协调的语句:
“走开走开!都走开!该干嘛干嘛去。不然今晚不让你们吃饭啊。”说着,成功抢出清风就往院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