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福殿毗邻千秋殿,是太极殿两翼四大殿之一,宫中宴饮庆典多选在此处举行,故而大殿上雕梁画壁,琉璃瓦白玉阶,明红壁影纱挽出大朵大朵的绣球,处处透着富贵隆重。殿内上首设一高台,台上安放一把九龙盘海雕花紫檀大椅,配设明黄金丝软垫,自然是皇帝的座位。高台两侧各设一把盘花高背椅,上面亦铺设缠枝花样的细软花垫。下首又设了几把椅子,一班乐师分列两旁,随侍的宫女太监垂手而立,直如泥塑一般,大殿里人虽多,却无一声杂音入耳。
摄于殿内威严,我也不敢出声,只紧紧跟在玉串身后,随着琥珀站在上首左边雕花大椅的后面,静候主子的来临。
一路上琥珀把规矩说得通透,末了千万叮咛不能出错。我也知道事关重大,可虽然心中默念着规矩,眼神还是忍不住四处飘忽打量。
这锦绣重阁,雕栏玉砌,哪里是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以想见的?
正暗自感叹时,就见翟司珍与其他三个女官,毕恭毕敬拥着一个贵妇走进殿來。
那贵人着三重茶色锦绣华服,拽地长裙,上绣金银线遍地五彩仙客来,花叶重重叠叠铺满裙边,一路旖旎走来,步步生莲,长裾折出夺目的光彩,华美高贵不可方物。梳九环髻,上用六只镶宝金钗,并无数散珠压发,额前一方七宝垂目华盛,端的如云上仙宫中出来的人物,华美中自透出一身威严。
她一边走,一边听女官低语汇报。走到我们面前,翟司珍立刻揭开红绸,她扫一眼,满意的一点头。我偷眼看去,将她的容貌净收眼底。
若说美色,至今无人能出阿颜之右。这贵人三十不到,脸型微方,皮肤细腻红润,眉如远山,凤目细长,虽然妆容精致但也算不上顶级的美人。不过若论通身的贵气和如出云霄的气质,宫中能与之相较的人似乎寥寥无几。
只听她声如银钟轻敲,清朗赞道:“到底是宫中的老人了,翟司珍做事一贯令本宫放心。”
说着,在右边下首第一把椅子上坐下。一个蓝衣宫女奉上茶,恭敬道:“回贵妃娘娘,圣上派人来说,已经下了朝,去接了太后就带着太子一起过来,让娘娘好生准备着。秀女都收拾停当,候在偏殿了。”停一停,又压低声音道:“金陵殿派人传话来说不舒服,圣上准了不来观礼。”
原来她便是执掌六宫的慧贵妃!
慧贵妃轻笑一声,只道:“不来便不来吧,没的给那些新进宫的小丫头添不痛快。”说着含了一口茶水,皱眉道:“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太后喜欢安溪铁观音,去换了。”
自有宫女伶俐办妥,又跟女官们历历说了些宫中杂事。忽而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宣令:“御驾到——”
殿内人人为之一震。慧贵妃带头矮身跪拜接驾。我也随大流跪在地上,心中竟激动起来——竟然要见到皇上了!
纷杂的脚步声渐近,宏伟的殿堂因他的到来而显得尤为的庄重肃穆。皇帝仍穿着朝服,错金银丝云纹图案细细密密的铺满领口袖口,放眼望去灿若星河。玄色宽袍大袖朝服上,一条五爪金龙腾云而出,龙头硕大,口中吞吐一颗明珠,雄视天下,霸气无可匹敌。朝冠上十二绺金色东珠垂帘,随着他稳健的步伐整齐的晃动,将龙颜隐在一片宝气之中,不可窥探。
皇帝身后缓步走进一位老妇,通身华贵不可名状。手中拄一根金丝楠木龙头拐杖,龙口中含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兀自发出淡淡的荧光。一位少女随侍左右,穿粉白绣清水芙蓉湘裙,少用金饰,粉面薄妆,打扮的清丽高雅,不像是寻常宫女。
再后面信步而来的便是太子。相较那夜的月下邂逅,今日在这煌煌明堂上方能将他看个通透。原来飘飘欲仙的一个人,如今穿了暗红绢面窄袖长袍,胸口是海牙纹衬锦绣团龙,束一方红宝纯金发冠,发色黑亮如瀑,映衬的一张俊面如画如荼,修眉星目朗朗清清。光风霁月的人物,去了三分仙气,又添通身的高贵风流,直如火树银花一般,叫人不敢直视。
皇帝叫了声“起”,众人方才起身。待他落座后,太后这才坐了左边的椅子,竟就在我们面前。
太子与慧贵妃行了家礼,这才坐了左边下首第一把椅子。太后眼风左右一扫,缓缓沉声问道:“怎么不见湘妃?”
慧贵妃自不敢接话,还是皇帝道:“她身体不好,儿子便恩准她不来观礼。母亲若觉得她来好些,便叫她过来。”说着,对身边随侍的太监道:“明德,你亲自去一趟。”
太监得令,急急而去。我只觉这把沉稳男声入耳极为舒服好听,竟有些耳熟的味道,转念一想,又觉得荒唐。
慧贵妃温和笑道:“这一去大明宫还要些时候,臣妾备了些茶点,皇上、母后先用些吧。”
太后只道:“罢了,何必等她。皇帝,开始吧?”
皇帝微微颔首,自有执掌的太监高声宣道:“秀女进殿——”
我心底陡然生出紧张与期盼,极力勾着脖子向入口处看去,云熙,云熙,你我终于得以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