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魏家还有我的人在看着,苏府现在的势力也是大打折扣,新帝登基。我不信苏府敢倾全府之力将你掳了回去,况且这整个晋阳都知道,你是心甘情愿地同我回临安。是同我两情相悦!”李千昊狠命地掐着魏央的下巴。目眦欲裂地说道。
魏央目光空洞,浅浅一笑,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这话殿下已经说过多次,不必再重复。”
李千昊松开捏紧魏央下巴的手,拍了拍手道:“我知道我已经说过多次,只是怕魏小姐心思太过活络,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来,镇南王爷已经去了,本殿劝魏小姐一句,还是死了那条念头吧。”
魏央攥紧了手中的一方帕,这是她从前无事时想要绣了给冀镡的,原本没想好花样。只在右下角先绣了个“镡”字,如今冀镡去了,她心中无所托,日日不敢多想,得空便往这帕上扎上几针。生怕自己一个想不开随着冀镡去了,倒连累了魏成光并孙姨娘和魏岚。
“我什么念头就不劳殿下费心了,殿下也不必日日都抽空前来看我。这每日赶路想来殿下也是乏得很。”魏央低头,瞥了那帕一眼,喉间不由得升上来几分哽咽。
李千昊只不屑一笑,说了句:“这眼见着就要到北汉和南唐的边界了,魏小姐想要怀念故土,就趁着这几日吧。”
魏央心头一惊,这才想起来,原己已经随着李千昊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先前身不好,日日呆在马车上,这几日李千昊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在这万州耽搁了几日,自己也只在这客栈里住着,整个人都要闷得生霉。
李千昊兴许是心情不好,又跑来告诫自己一番,魏央说了几句又懒得理他,只觉得这一对兄妹奇怪得很,行事恣睢得很,从来都是只凭自己心情做事。
李千玟也是如传言一般极其看重自己的哥哥,最初几日赶路的时候李千昊日日看着魏央,与她同坐一辆马车,;李千玟放心不下,倒像是魏央要抢了她的夫婿一般,也是要跟着一起坐。三人这便只用了一辆马车,倒也是省钱得很,只将魏央闷得喘不上气来,靠在马车窗边,根本不欲理她二人。
每每无事时魏央总是会想起冀镡来,先前还是一个不经意间便流了一脸的泪水,后来却像是将泪哭干了一般,便是李千玟故意拿话往她心窝上戳,她也是神色一黯,再也哭不出来。
大哀莫过于心死,大哀莫过于心不死。她总是不信冀镡去了,到底她不曾亲眼见着冀镡的尸身,可是晋阳城中人人都知晓的事情,由不得她不信。
李千昊见魏央又是不说话,也是完了脾气,径直往外走,临踏出门时对秋莲说了句:“这几日小姐的身怎么样?”
“小姐总是闷闷不乐,”秋莲微微低了头,放低了声音说了句,“大夫开的药都是一碗不落地喝,可这整日里也不见个笑脸,自然身是好不起来。”
李千昊瞧着也是有几分烦躁,阖上门问了句:“你日日守着小姐,就不能想法逗她开心一下?总不能叫她回了南唐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样,瞧着叫我心烦。”
“奴婢虽然也是想了办法,但是到底小姐和奴婢不亲近,”秋棠仍旧低着头,声音微弱叫屋内的魏央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况且公主总闲着无事拿话来挤兑小姐,小姐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李千昊拧了拧眉头说道:“千玟就是那个脾气,待我得空说她几句便是,你这日日和小姐处在一块儿,可摸清了她欢喜什么,也该投其所好。”
“小姐日日呆在这屋里也是太闷了,”秋棠忖度着说了句,“殿下若是还要在这里停留几日,不若叫小姐出门逛一逛,左右这已经是远离了晋阳,还是殿下的势力大些。况且这万州已经离咱们南唐很近,风土人情和晋阳都是不一样,小姐上街一来看个新鲜,二来也叫她知道,这不是晋阳,她便是逃也逃不出去了。”
李千昊眯着眼睛看了秋棠一会儿,秋棠只不卑不亢地站着,仿佛自己真的都是为了李千昊着想。李千昊瞧了秋棠半晌,方拧着眉头说了句:“本殿虽是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可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若是我不看着她,叫她逃了可怎么好。”
秋棠却是弯腰答了句:“殿下忘了,殿下手里还攥着魏家一家人的生死呢,小姐再怎么样也不敢拿她父亲的性命开玩笑,况奴婢在晋阳时也晓得,小姐还是极为看重她三妹的。”
“如此……”李千昊听了秋棠的话也是若有所思,沉吟了一番说了句,“那本殿回头拨几个人过来,你便带着小姐上街逛逛,不要找人太多的地方,只不要太冷清就好,纾解一下她心中烦闷,便早些回来。”
“奴婢省得了,”秋棠福了福身,“小姐那里奴婢会去说,总归是叫小姐知晓殿下对她的好。”
“去吧,”李千昊挥了挥手,“千玟那边我自去说,你叫小姐好生去玩,想买什么便买,我不叫千玟跟着就是。”
秋棠福身行礼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全,殿下待小姐这般好,想必小姐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心意放在殿下身上的。”
“行了,”李千昊挥了挥手,“你是那些丫鬟里面顶机灵的,要不本殿也不会叫你来照顾小姐,只是你要省得,你的主还是本殿,莫生了旁的心思。”
“殿下的话奴婢心里清楚,”秋棠面上不见半分慌张,端端正正行了礼说了句,“奴婢不过是见小姐心中不舒服,心里也是有几分同情罢了,若是奴婢这点心都没有,殿下也不会将奴婢指派给小姐了。只是殿下放心,奴婢绝没有多生其他的心思,自始至终不敢忘了,谁才是奴婢的主。”
李千昊点了点头,挥袖说了句:“行了,你先进去吧,这几日小姐在你的伺候下瞧着身也恢复了不少,一会儿我叫四个侍卫过来,你再陪着小姐上街散散心。”
秋棠福身,李千昊径直离去,见李千昊下了楼,秋棠方才推门而入,见魏央一个人坐在桌边出神,刚忙上前给魏央倒了杯热茶说了句:“小姐怎么下来了,也不叫奴婢一声,小姐肚可饿了,奴婢去堂下给您叫点饭菜上来。”
“不必了,”魏央垂下睫毛,淡淡说了句,“每日这样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整个人虚飘飘的,倒也不觉得饿。”
秋棠将一旁的点心给魏央端了过来,弯腰说了句:“小姐还是先吃点点心垫补垫补,一会儿殿下派几个人来保护小姐,小姐也好出门去逛逛,散散心。”
“保护?”魏央微微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便匆匆退了下来,“不过是监视罢了,何必说得这么好听,那么多人跟着,我还散什么心。”
秋棠也是叹了口气,又轻声说了句:“小姐这日日在屋里闷着也是要闷出毛病的,殿下虽然找了几个侍卫看着小姐,可主要不还是为了保护小姐的安全,给他们个胆他们也是不敢扰了小姐兴致的,小姐便随着奴婢去街上逛逛吧。”
“你去求了李千昊?”魏央抬眼看了秋棠一眼,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台亚岁号。
“奴婢哪里有那个面能求得动殿下,”秋棠弓着身说道,“还是殿下问了奴婢,奴婢不过将小姐近些日的状况告诉了殿下罢了,殿下在这万州还有事情,想来还要再停留几日,小姐这么闷着也不是办法,况小姐现在不出门,怕是过几日也没有机会了。”
魏央微微颔,点头说了句:“那你去给我找件衣裳吧,这些日不出门,我也不知道外面天气如何,是冷是热,你好不容易求了李千昊一回,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心。”
秋棠听魏央这般说,也便不再解释,将那盘点心又往魏央那里推了推,便转身去给魏央找衣裳去。
秋棠给魏央找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裙,臂肘以下皆是白纱,朦朦胧胧瞧见一方皓腕,虽是看不清,倒更叫人觉得佳人身姿翩翩,好瞧得紧。
“这万州已经是远离晋阳,天气也是热,小姐一会儿上街免不了要出汗,奴婢给您带一件纱罩衫您先穿着,到时候热了也好往下脱。”秋棠又找出一件白色罩衫来,瞧着倒是和那长裙相配得很。
魏央点了点头,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着秋棠给自己打扮,待一切准备好的时候,李千昊派来的那四个侍卫早就在门口侯好了。
秋棠出门见着那几个侍卫,并未有什么反应,径直转了身给魏央紧了紧衣衫,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想必殿下也同你们说了,小姐要出门,叫你们跟着也是要保护小姐的安全,万万不能因为你们扫了小姐的兴致,故而你们只在五步之外跟着便好,不要靠小姐太近,也别太远,要是坏了小姐兴致或者没有保护好小姐,到时候可是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四个侍卫本以为今日大殿下分给自己的是个肥差,只要好生看着这个从前的镇南王妃,不叫她跑了就是,可叫秋棠这么一说,几人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有多重。诚如秋棠所说,大殿下的确嘱咐了他们要保护好魏央的安全,况且这大殿下千里迢迢带回去一个女人,想必这女人在大殿下心里的位置定然是不一般,若真是因为他们几个人坏了这魏小姐的心情或是没有保护好这魏小姐,怕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心中这般想着,便收起了面上的散漫和倨傲,行礼道:“小姐只管在前面走,咱们兄弟在后面跟着就是。”
魏央并未与那四人说话,只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就着秋棠的手便往外走去。
魏央着这一身浅色衣衫,打扮也是素净得很,和她略显孱弱的纤纤身姿和白皙面庞相映成彰,一时间叫四个人都看楞了去,都说这千玟公主是南唐第一美女,正经的绝世美人儿,便是北汉和西夏加起来也找不出几人比千玟公主还要漂亮,可这连倾国倾城四个字都担不起的魏小姐这般瞧着,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秋棠从小在南唐长大,也是对这万州不太熟,不过还是和魏央一起往前走,这客栈本就在闹市后面,不光清净,拐过弯去就是一整条街,也是很有几个值得逛逛的地方。
“这金玉庄瞧着还大得很,小姐可要进去瞧瞧有什么喜欢的饰?”秋棠扶着魏央,指了指前面的金玉庄。
魏央本就没有什么兴致逛这些金银饰,绸缎绫罗,不过是想着出来透透气,而这街上也是确乎没什么可逛的地方而已。
“算了吧,”魏央摇了摇头,“我的饰……”
魏央的话尚未说完就梗在了喉间,那一刻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万千情绪涌上魏央心头叫她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只咧着一张嘴含了满眼眶的泪水往前跑,将秋棠并四个侍卫都甩在了身后。
“小姐!”秋棠慌忙也随着魏央往前跑去,回头朝四个侍卫吼了一句,“快保护小姐,不许伤了小姐!”
那四个侍卫原本瞧着魏央是要跑的样,可这大街之上魏央再没脑也该知道她是逃不出去,故而秋棠这一嗓算是叫他们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到底魏小姐才是大殿下心上的人,他们不是。
那四个侍卫匆匆跟上,只保持着和魏央不远不近的距离,不靠得太近叫魏央觉得烦,也不靠得太远叫魏央跑出了自己的视线。
可是魏央没跑出多远便是停下了脚步,四面环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冀镡,我看见了你,你别躲我好不好……魏央心中这样想着,贝紧咬着下唇,一双眼睛已经是蓄满了泪,可是再也瞧不见刚刚那个熟悉到了极点的背影。
明明就是他的,自己看见了,就是他的啊……
魏央蹲下身去,不在乎身边来来往往的路人的奇异眼光,将脸埋进臂弯里,不一会儿就打凉了自己的手肘。
“魏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魏央头顶响起,魏央抬起头来,正撞进一湾熟悉的眸里。
那四个侍卫中的一个见有人与魏央搭话,心中一惊赶忙想要上前阻止,却是被秋棠伸手拦了一下。
“小姐不过是遇见了个人说了几句话,”秋棠板着脸,“殿下叫小姐出来便是为了叫小姐散心,你们这样寸步不离恨不能贴到小姐身上去,还叫小姐怎么散心,我出门前同你们说的话都混忘了是吧。”
这四个侍卫并不是李千昊的贴身侍卫,若论起影响力来倒真是不如日日和魏央在一起的秋棠,故而这秋棠说的话他们几人还是要掂量一番,此刻见秋棠这般说,魏央也就在七八步开外,虽是在和一个男人说话,到底也不能从他们兄弟四人眼皮底下跑了出去。这般想着,原来那个侍卫便拱了手说了句:“多谢秋棠姑娘提点,咱们都省得了。”
“沈公怎么来了这里?”魏央直起身来,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听若嬛说沈公去了西夏做生意。”
沈万良微微一笑,负手而立说了句:“是呢,我前些日是带着若嬛去了西夏,不过这段时间有些事情,便想先去南唐一趟,正巧在这万州耽搁了几日,没想到会遇见魏小姐。”
魏央只觉得此刻与沈万良相聚实在是尴尬得很,沈万良那些日不在晋阳,想来也未必知道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也不好解释,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句:“想来若嬛一切都好吧。”
“她在西夏呢,我不曾带着她过来,她在那边……”沈万良说到这里便是笑了笑,一脸的温和,“她在那边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我也不愿她总是跟着我奔波,便一个人出来,留她在西夏。”
魏央听得“如意郎君”四个字心中便是一阵酸涩,勉强笑着说了句:“是呢,若嬛这样……我也是为她开心。”
“魏小姐,”沈万良瞧见魏央这副样,也是欲言又止,半晌方才说了句,“晋阳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总归是……人死不能复生,魏小姐且请节哀。不过瞧着魏小姐这副样……”
沈万良说着便止住了话头往那四个侍卫处看去,见那四人也在打量自己,赶忙偏了偏身,掩住唇形匆匆说了句:“我见魏小姐并不如晋阳传言那般与南唐大皇两情相悦,魏小姐若是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请开口,从前若嬛之事,我也是欠了王爷和魏小姐的情。”
“如沈公所说,”魏央背对着那些侍卫,只压低着声音说了句,“人死不能复生,冀镡去了,我也算是没有了什么指望,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不连累着家人罢了,将来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沈公也有自己的事情,便不要为我担心了。”
沈万良瞧见魏央这副样,也不知道到底说些什么好,到底是叹了一口气,说了句:“魏小姐万万请好生照料好自己的身,切莫伤心过度,若是王爷知……泉下有知,想来也是希望魏小姐好生过活的。”
“我都省得,”魏央弯唇一笑,“我连冀镡的死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沈公想来也有事情,我便不打扰了,就此别过沈公,咱们有缘再见。”
沈万良瞧着那四个侍卫已经是一脸的不耐烦,便点了头说了句:“魏小姐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在下这便先行一步了。”
魏央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回走,对秋棠说了句:“咱们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
“小姐逛了这一天也是该乏了呢,”秋棠上前扶住魏央,“奴婢叫他们去给小姐买只鸡,回头叫厨房炖新鲜的鸡汤给小姐喝,小姐养好了身,也好叫殿下放心。”
话刚说完,秋棠便转头对后面的人说道:“你们四个,找个人去买只鸡来,拣新鲜的,殿下将小姐看得多重你们不是不知道。”[妙】【笔]閣
那四个人自然知道秋棠这是在敲打自己,其中一人赶忙听言离去,剩下三个也是心中有数,呆会见了殿下,自然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见魏央走远,沈万良方才叹了口气往前走,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叹了口气说了句:“你为什么不叫她知道。”
“我怕给了她希望又叫她失望,”将面容隐在黑暗里的一人哑着嗓答了句,“我现在过的已经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将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拼死也要将她救了出来,只是到时候我若真死了,怕是叫她平白再伤心一回,倒不如现在只叫她以为我死了。”
沈万良叹了口气,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说了句:“总归从前是我承了你的情,自然要帮你,倾家荡产也是会帮你起事,不过帮派中的事情我到底是不懂,你还要多费些心,最近茶和盐的生意我已经打通了一些路,借着你从前的势力,咱们可以去南唐大赚一笔。”
“恩,”黑暗中的人抬起头来,面上竟然是戴了一块银质的面具,清冷冷地反射光,“守着她,到底叫我安心一些。”
“魏小姐这副样,我瞧着都是心疼,”沈万良望着魏央离去的方向幽幽说了句,“只可惜不能将若嬛带来,给魏小姐做个伴,我今日瞧着她的面色实在是难看得很,想来定是忧伤过度的原因。”
“咱们的事情风险太大,我将你扯了进来已经于心不忍,万万不能再拖累着沈小姐,至于央儿……”那银质面具下的眼眶中似乎是泪光一闪,却被面具反射的清冷光芒盖了过去,“我希望她能早日走出来,却又怕她走出来忘了我,我只希望……她能活得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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