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度,但也不是没有胸襟之人。”塞壬说,“我只是不想别人一再打扰我们的快乐……而且还总是同一个别人。”他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煞气,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阿斯蒙蒂斯愣住,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啊”了一声。
“所以我最后问一次,并且也只问这一次。不管你回答什么,我都相信。”
塞壬冷漠地俯视他,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阿斯蒙蒂斯·乌列·雷蒙德,你将来会为了别人而背叛我吗?”
阿斯蒙蒂斯听明白了。
他翻身一咕噜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塞壬一会儿,然后站起来,笔直地站在塞壬的对面。
其实从身高而论,他甚至要比塞壬高出半个脑袋来。只不过因为他很少会把背挺得这么直,所以才总显得好像比塞壬矮一点。
阿斯蒙蒂斯难得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塞壬。”他郑重其事地认真念出这个名字。“你知道的,哪怕我背叛整个世界,甚至背叛真神,但我也绝对无法背叛你的。”
“我知道语言的约束是有限的,唯有血液的契约才能牢固。”他拉过塞壬的手,低头,让塞壬的手捂在自己的额头上,“再过一个月便是双月重叠之日,届时我将正式成年,并且从这里长出龙角来。”
他额头的温度高得惊人,野狼感觉自己好像在摸被烈焰灼烧的滚烫铁剑,不由心生畏惧,生怕手被烤焦了。而塞壬也好像被额头发出的慑人高温所震慑,二人难得同步,做出了同样的反应,同时缩手。
但是阿斯蒙蒂斯却牢牢地抓着他的手,不让他退缩。
巨大的龙翼气势惊人地在他背后展开,同时,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按住了野狼的额头。
“等我成年之后,和我结契吧。”他的手心也同样的充满惊人的温度,好像连人的灵魂也能够融化。
“如果我的龙角注定要被人玷污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他笔直地注视着野狼的眼睛,那眼神实在是太专注,好像直接看穿了塞壬的身体,看到藏在里面的野狼。
一瞬间,野狼恍惚了,竟以为阿斯蒙蒂斯是在和自己说话。
“结契之时,我将饮你血,啖你肉,噬你骨。当红绯星托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时,你我将获得重生。永不分离,永不背叛,生死相伴。即使江海枯涸,山峦倒转,真神陨落,也不改变。
塞壬,你可愿意将你的生命放到我的手上,与我结契?”
阿斯蒙蒂斯目不转睛,笔直的看进野狼的眼睛深处,他表情十分平静,但在野狼的心里却产生了强烈的震撼。
对方说得十分残忍,居然说要吃他的血肉骨头,但野狼非常诡异的感到心绪宁静,奇妙光芒从缝隙钻进他冷冰冰而又空荡荡的内心,虽然他的大部分世界依旧被阴影所笼罩,但有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却被照得雪亮。
永不分离。永不背叛。生死相伴。他忍不住在心中默念。
竟,有些羡慕。
“你这条蠢龙,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塞壬轻叹了口气。
阿斯蒙蒂斯眨了眨眼睛:“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幸好我不是人类中的女性。”塞壬用非常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否则我会以为,你在向我求婚。”
“啊?呃……哦!不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阿斯蒙蒂斯顿时满脸窘迫,松开捂着野狼额头的手。
可野狼竟贪恋那手心的温度,不由自主的握住了他的手。
而他的手,竟也真的听从他的心意!
阿斯蒙蒂斯错愕地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的手,然后抬头,猩红的瞳孔清澈见底。
太漂亮了,他的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野狼忍不住想:这世间怎么会有干净成这样的眼睛。
让人不忍心伤害他,只想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野狼张开嘴巴想要回答,然后他听到了塞壬的声音。
“好。”
阿斯蒙蒂斯一脸不敢置信。
“我说‘好’。你听到了吗,你高兴吗。”塞壬捧起了阿斯蒙蒂斯的脸蛋,微笑着叹气,“你这样子可真够傻的……”
“真,真的吗!?你真的同意了?你没有在骗我!?”阿斯蒙蒂斯先是狂喜,继而犹豫,“不不不,你,你还是再想想吧。我们的寿命永无止境,如果你和我签下龙契,那永远都无法改变,一辈子都要和我绑在一起。”
塞壬宠溺地亲吻他的额头:“我亲爱的阿斯蒙蒂斯,你让我着迷,你知道我永远都无法拒绝你的。”
“可,可是,可是你老是说我蠢骂我笨,你确定你未来不会嫌弃我,不会后悔?”阿斯蒙蒂斯紧张地捏紧他的双臂,“而且如果结契仪式非常危险,稍有不慎,你很可能会死的。你,你确信你愿意?”
“确实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塞壬笑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沮丧地垂下脑袋。
“可是没办法……”塞壬撩起他的一缕红发,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上,“谁让我当初捡到你,然后又非常不幸地养成了喜欢笨蛋的坏毛病呢。”说完,他微笑着亲吻他的头发。
“塞壬……”阿斯蒙蒂斯眼中的火光越来越亮,兴奋得无以复加,最后猛的仰头咆哮一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啊!塞壬!我实在是太快乐了!”
鲸鱼的后背宽阔而又平坦。他们大笑着拥抱倒地,几个翻滚,最后阿斯蒙蒂斯得意洋洋地骑在塞壬身上。塞壬轻笑一声,然后他们激烈的亲吻起来。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背上,湛蓝的大海广袤无边,就好像他们停不下来的笑声。阳光将波浪印得波光粼粼,两个海豚同时跃出海面,舒服的海风吹起他们的头发,金发里仿佛有红色的火焰在燃烧。
塞壬的表现与先前完全不同。这个体内蕴含了无限力量的强大男人,竟然毫不抗拒地被压在下面,甚至非常纵容地任由红发少年攻城略地。
对于野狼来说,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另一个人的感觉是陌生的,是不安的。
他牢记着,永远不要将后背露给别人的杀场教训,可此刻他却被迫放下所有的防御,将自己的所有弱点袒露给别人,将自己的一切放到另一个人的手下。
当阿斯蒙蒂斯的手抚摸他的胸口时,野狼无法控制地想到了他手心底下就是心脏,顿时呼吸急促加快,内心警铃大响,条件反射地在脑海思索应对攻击时该如何减少伤害。
他不安,他害怕。
可是,他的身体不但不排斥阿斯蒙蒂斯,甚至迅速产生了生理上的快感。
生物电流刺激了他的四肢,他感觉自己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让他惶恐。因为在战场上,失去双手的灵活和稳定,意味着无法准确地进行攻击,而丝毫的偏差,往往代表着生与死的差别。
他不是没有尝试控制身体,可不管如何尝试,却都是徒劳无功。野狼只好拼命地找别的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野狼在脑海里胡思乱想,努力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不知道这个梦为什么这么长,虽然沙漠充满了绝望,但他十分希望自己下一秒就能够回去。
且把这当做一种无法避免的受刑吧。野狼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但还不等他气息平静,忽然脖子一热,阿斯蒙蒂斯竟然开始攻击他的脖子!好像那是一块香喷喷的肉骨头,又啃又咬还时不时舔上几口。
野狼终于脑子一空,顿时丧失了所有的思考攻能。
他从来不知道脖子竟然是自己的弱点。
紧接着,最糟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野狼听到了一声呻|吟!从他自己的嘴巴里发出的呻|吟!
天哪!野狼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发出这种可怖的声音,他瞬间想到了过去的可怕噩梦。
野狼蓦地开始前所未有地激烈反抗起来。
但是小小杯水又如何能够浇灭燎原的欲|火,他无法控制地从喉咙深处发出拖长音调的喘息声,这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竖立起来。如果现在他手上有武器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捅自己一刀,好让这声音停止下来。
噢,野狼是如此地厌恶这种放纵堕落的喘息,每每只要听到,他就感觉自己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十岁。
拼命锻炼出来的强壮身体在迅速失去力量,他失去了反抗野兽的利爪。被拔光獠牙的野狼不再是野狼,他变回了西蒙·霍兰德,那个只能无力地瑟缩成一团,躲在衣柜里的,弱小的西蒙。
冰冷而又叫人窒息的黑暗中,唯独从两扇柜门的缝隙间透进光亮,孩子不由自主地追寻光明。
可,光明却没有给他带来救赎,反而让他看到了最邪恶的噩梦。
从那道缝隙中,他看到亲生父亲在面目狰狞地贯穿新娶娇妻的身体。曾经慈祥的猎鹰堡公爵,现在却陌生得让西蒙害怕,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好像恨不得把凯瑟琳娜咬死。
当她不耐烦地推开他时,这个昨晚还握着母亲双手眷恋不舍的男人,却着急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快给我!你这个臭婊|子!别以为还能像在帝都时那样高贵傲气!你已经嫁给我了!”
凯瑟琳娜·贾特思厌恶地扭开头,细长的黛墨眉毛紧紧地皱成一团,默默地忍受着冲击。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的视线不停地晃动,从左到右,将家具看了个遍。
害怕被发现的小西蒙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衣柜。
西蒙松了一口气。
蓦地,他的眼睛对上了凯瑟琳娜!
她居然又把眼睛移了回来!
通过那条狭窄的缝隙,托马斯·霍兰德公爵唯一的幼子,与公爵年轻貌美的娇妻,视线笔直地对在了一起。
她是发现了吗?她是发现了吧!西蒙顿时害怕地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