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
臣一白很头疼,非常头疼。
自从翎柩进谷后,百毒谷的灾难就开始了。
主要是,翎柩太能吃了。
臣一白漠然地收起医书,实则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我们今晚的晚餐有着落了。”
翎柩推门而进,手里还扬了扬用绳子串起来的一串鱼。
臣一白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凸起来了。
翎柩这家伙?!
这几个月过来,百毒谷就要被翎柩一个人给吃光了!
臣一白努力了很久才忍住把手里的书扔在翎柩头上的冲动,他起身走向翎柩,和他擦肩而过。
“吃完后试药。”
臣一白语气里只是对翎柩这个吃货的无可奈何,传到翎柩耳朵里却不一样。
沈墨池说的是这么不耐烦的话,翎柩从沈墨池冰湖般冷漠的眼里,从来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这只不过了了的敷衍,不管他翎柩怎么样,对沈墨池来说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直到臣一白离开,翎柩咬着牙,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拽紧了手里串着鱼的绳子。
该死的,沈墨池为什么对他还是这么冷漠。
除了试药,炼药,沈墨池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
就像一开始就如此,沈墨池这个人注定着冷漠无情。
他死也忘不了那天他在虫窟里挣扎的时候,那一夜站在虫窟月光镀衣的沈墨池,高冷如神祗,冰冷的眼神看着肮脏污秽的他,视他如草芥一般。
那时候他以为,他会死在这个冷血怪物的手里……
可是他没有死在虫窟里,也没有死在沈墨池的手里。
他一直以为,沈墨池就是似仙人一样无情无欲,其实他错了。
后来,他发现沈墨池只对他在乎的东西,有感情。
对他……却没有感情。
翎柩死死地咬牙,眼底翻滚着浓郁的黑暗。
翎柩想起男人对他说过的话。
“入百毒谷,没有我的吩咐,不可以外出。”
百毒谷是沈墨池的隐居之地,最里面的药庐更是沈墨池一生心血。
他上次只是不小心把里面的医书给弄折了一个角,就被沈墨池冰冷一眼,一根银针就扎在了他的手上,让他的手臂半天发麻。
而且,沈墨池很爱干净。
干净到衣衫一尘不染,连配药时也很少弄脏手。
除了平时对他冷冰冰,一副勿近的样子以外,还会教他医术,看起来很好,其实沈墨池从未把他放在心里。
从未被正眼想待过。
他到底在沈墨池心里算什么?!
试药的药人?可沈墨池还教他医术。
对于沈墨池,他的存在太多余。
谷中无人,他除了研读医书,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和沈墨池亲近。
可是沈墨池一直都是这幅冰冷的模样,他也很少和沈墨池说上什么话。
直到有一次,他才发现,原来沈墨池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冰冷,不近人情。
////回忆////
“你为什么要救我?”
“……”
臣一白醒来后,翎柩就丢了这么一句话。
臣一白冷眼看了翎柩一眼,微微皱着眉。他站起身,朝百毒谷深处走去,翎柩要想留在百毒谷,必须去虫窟一次。
万毒噬心的痛苦,这是翎柩逃不过的命运。
“过来。”
翎柩完全信任臣一白,他跟在翎柩后面,看着总是衣袍遮掩住长发的男人,忍不住开口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沈墨池。”
“我叫翎柩……”
男人没有再回答翎柩的问题,他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只顾着带着翎柩在丛林走着,然后将他们两个人带出了瘴气之地。
翎柩刚刚踏出瘴气之地外的丛林世界,看着眼前的谷地,天地间仿佛都开阔了一番新天地,入眼的皆是青山绿树,河流环绕,瀑布高悬。
一间大竹屋在溪边的高地上,不仔细看就像融入了这一片绿色当中。
“哇,这里好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沈墨池。”
男人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走到谷边的一个高地上,他回头看着翎柩,眼神里是一片漠然。
可是翎柩偏偏就被沈墨池的眼神看的几乎都要停止呼吸。
男人……明明看起来只是相貌端正而已,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很好看……
“你问我为什么要救你?我并没有想要救你。”
他被沈墨池看着迷迷糊糊,不自主地点了点头。男人冷冷淡淡的声音让他觉得就像冬天刚刚融化的溪水,泠泠作响,带着刚刚解冻的那股寒气……
“你要出百毒谷,我不可能留你的命。要留下来,需要经受住考验。死了我不会负责。”
翎柩开始怀疑男人是不是口是心非的那种人,可是,等一会他就知道男人才不是口是心非,而是实话实说。
而后,沈墨池停住脚步,反手将他推了下去。
“你!”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摔进了一个洞里,蠕动的东西在他的身下,手下里面都是爬满的毒虫,在他身边爬着,整整一个小型的低谷都是让人毛骨悚然毒虫!
“啊!这是什么东西!”
翎柩看着满地的毒蝎,蜈蚣,还有蛇……
不!不要咬他!!
他竭尽全力爬上去的时候,又被沈墨池一脚踢了下去。
“你要想留在百毒谷,就必须在虫窟里待三天。”
翎柩就这样看着站在上面的男人,冷漠地说这么一句,就让他的双眼一片血红。
“沈墨池!你想害我!你想让我死!”
沈墨池手里的银针就这样封住了翎柩身上的几个穴道,翎柩全身无力地跪在虫窟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受到惊扰的五毒,围绕在他身边,开始往他身上爬。
“我不会害你,但也不会救你。”
沈墨池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就这样躺在那片虫窟里,被万虫撕咬……
他不会放过沈墨池,他也不会死!
他当时是那么想的,被毒虫爬满全身的时候……
在浑身疼痛难耐的时候……
他恨沈墨池,一辈子都恨!
当时他以为他会这样恨沈墨池一辈子。
当他对毒虫撕咬没有感觉的时候,他坐在那里诡异地笑,手里把玩着一条毒蝎子,他轻笑着,吃进去填饱肚子。
被五毒咬伤后的两天内,躺在虫窟里的他发现,以毒攻毒,他身上的毒性反而在减弱,渐渐地,他开始捕捉这些毒虫,让它们咬自己。
没想到居然还起了作用,他随手捞起一条蜈蚣,任蜈蚣咬伤他后死在他手里,现在,连五毒他都已经不怕了。
沈墨池,你的三天誓言,也已经到期了。
男人出现在月光下,冷漠地看着他,然后一步一步走进了虫窟,一步一步踏在翎柩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百毒不侵的身体你已经有了,以后你可以在谷里进出自由。”
“不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可以私自进出百毒谷。”
毒虫们因为惧怕他身上的血液都迅速地爬走,他把一颗药喂进了翎柩的嘴里,解掉翎柩身上的余毒。
“……”
翎柩完全蒙了。
这就是沈墨池推他入虫窟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他百毒不侵?
他想起了男人说的话,沈墨池不会害他,但也不会救他。
沈墨池从来不会说谎,尽管他很少开口对他说些什么。
后来,他留在了百毒谷。每日给沈墨池试药,采药,抓五毒。
他知道沈墨池其实习惯了一个人过的的生活,他的存在也许就像一滴水滴落在池塘里,虽然会溅起一层涟漪,实际上对沈墨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他突然出现在沈墨池的身边,沈墨池无疑也会看他那么一眼,然后保持距离地远离他。
这导致每次他想说一些话来就会增进他们之间的关系,而这些包含关心或者分享的话都会被沈墨池转身离开的背影堵在嘴里,埋进心里。
这,让他很难受。
同时他也会偷看医书,沈墨池一直知道这件事,也不阻拦,反而会丢几本书给他。
翎柩知道,只有努力提升自己医术,沈墨池才会注意到他。
因为只有这样,沈墨池一直放在医书上的冰冷目光才会稍微转移到他身上,他才可以察觉到沈墨池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配药。
那个时候,沈墨池的目光才会真正停留在他身上,哪怕一刻。
只是,这种存在感那么的微弱。
某天夜里,沈墨池站在百毒谷瘴气那里,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尊,静静地在高处看着人间烟火,莫名孤寂。
沈墨池是从来不出百毒谷的,他靠近瘴气之地都只是为了抓几只毒虫入药,从没有踏出过百毒谷。
那时候,他知道沈墨池在等待着什么,这个不敢踏出百毒谷的神医,总会有一天踏出百毒谷,展露他的绝代风华。
世人皆会为他的风华折服。
他突然有种想要把沈墨池藏起来的冲动。
“小东西,你说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出去?”
沈墨池的手抚摸着自己脖子,低着头细声说着,像是询问,神情太过于温和。
翎柩呆呆地愣住,沈墨池冰泉一样磁性的声音如魔音一样,在空寂的夜里散开,让人不由竖起耳朵,想再多听一会。
他不知道沈墨池为什么要待在百毒谷深居简出,但是,第一次听到男人带着柔和的声音,那冰冷眉眼稍微得舒展开来,虽然依旧冷漠,却能带给人高贵冷艳的感觉。
像雪崖上一朵冰冷的白莲,高不可攀,只能远观。
翎柩心里一惊,忙收回一直看着沈墨池贪念的眼神,沈墨池他是在……叫他小东西吗?
他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痴痴地望着月光下的男人。
只是沈墨池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冰霜一样的眼里分明是诧异。
翎柩才明白,原来小东西,并不是喊他。
这个人不会有温柔,就算有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感情。
这个认知让他手足无措,却又是那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