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前便如此信任他。
这份信任来得奇妙,却十分自然。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直觉,来自他一如既往清澈的眼眸。
我闭眸,无声的泪滑落,一时千头万绪,却知道自己最终做了什么样的决定。
尖利仇恨却成了,而这样黑色的要我用一生去实践。
此刻我非常坚定,哪怕从一开始就是错,我也要坚持,强硬到不许旁人插嘴或反对。
谁也无法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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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晨,为避麻烦,我一身男装,沿着湖岸缓步而行。
空气清冷,微风徐来,细波荡漾,水烟袅袅。
青石板蜿蜒曲折,忽而水面,忽而山坡,忽而花木,右拐左转,令人无法预知下一路会有怎样的景致。
日一天天过去,宫并未传来任何消息,我心愈发的忐忑不安。
许多个深夜,我都从梦惊醒。那是一个关于逃离的噩梦,永无停止的奔波,我张惶失措,不停地逃离,似乎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追赶着我,促使我不断地前行。
落魄与狼狈在此时已成为一把标尺,理直气壮地丈量人生,高傲与卑微霍然分野,失望与希望纷至沓来。
苦难愈发使人坚定,欣慰的是信念始终不倒。
我呆立在湖边许久,待到正午时分才回到梅林巷。
方才入巷,便听见鼓乐震天,巷口早已被人群拥挤得水泄不通。
“这,这是怎么了?”我奋力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左邻右舍转头望见我,便一拥而上,团团将我围住,有扑通跪下磕头的,有不住作揖行礼的。
“这,这是……”我心已知发生了何事,但仍是面无表情,极力不将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小主人,宫的内侍监来了……”福嫂看着我,似在微笑,却又抬袖抹了抹眼角。
我只冲她点点头,便被人群簇拥着走入巷内。
宅院前一群官家的鼓乐手正在卖力地吹拉弹唱,十几名身形壮硕身着侍卫服的男守卫在门前,将看热闹的人群隔开。
“武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大喜,陛下亲笔点了你。”那日一身脂粉气的男人再度出现在我面前,他对我微微颔首,眼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姑娘穿起男装来,是如此的英姿飒爽,更显美丽。”
妖娆妩媚惑众生胸膛紧贴着我的背
我只是浅笑,欠身施礼。
圣旨宣读完之后,我跪地双手接过,放在锦盒,交给阿真,而后让福嫂备下酒菜,招待宫来人到后堂用膳,并拿了些银两打赏他们。
我的小院此时已挤满了人,这些平日连门都不入的邻里,如今变得十分亲切,不断地嘘寒问暖,大声道贺。
世态变迁,这便是人间冷暖。
我回到后院换上新装,收拾行李。
我轻梳长发,静静地望着昏黄镜影里自己的容颜。长发间似闪烁着流光溢彩的流苏,与母亲那头如瀑的青丝,已无半点差别。
铜镜映无邪,容貌,最终还是可悲地成为我生存下去的有力武器。
我开启檀木妆匣,轻轻挑起一点胭脂,花般娇艳妖娆的嫣红在我苍白的脸颊上浅浅蕴染绽开,人面桃花,晶润妍然,姿容皎皎。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趋近,我不回首,亦没有抬眸,不发一语地看着镜那个俊朗的男。
“媚娘……”阿真的面上有一抹无法掩饰的伤痛。
“阿真,我要走了,这柄匕首我留给你。”我回身将匕首轻轻放在他的手,“带到宫的东西,每一针每一线都要仔细检查,匕首乃凶器,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进去的。虽舍不得,但我只能将它留下。这是母亲赠于我的,希望你能为我好好保存。”
阿真清澈的眸光里,有三分喟叹、七分怜悯,他缓慢却坚定地答道:“我会的。”
我不忍见他被不安阴霾所困的神情,转身想离去。
“媚娘……”他低唤一声,突然由身后抱住我,将脸埋进我的肩颈。
我一愕,轻轻一颤,却不想做挣扎,只是呆立着,没有回头。
他的胸膛紧贴着我的背,无言地震颤。
我们谁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站着。
两心相知,也就明了,已是足够。
府外早已是填街塞巷,人们张望着、讨论着。
在身边人的数次催促下,福嫂泪眼朦胧,却不得不松开紧握着我的双手。
我坐上了马车,尘沙在车轮下扬起,遮没了来时的路,似永不消散地跟随着我。入眼纷扬飞舞的,总是尘沙。
余下的,只有梦了。
妖娆妩媚惑众生深宫寂寞
悄然静立的巍峨宫殿笼罩在黑夜里,那些斑驳的阴影里却尽是青春的颜色,鲜活得几乎可以掐得出水来。
我与一群年纪相仿的女,徐徐地踩上光滑的青砖,步步走入深宫,如春寒里纤尘不染缓慢绽放的花儿,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沁着妩媚入骨的娇艳,吐露芳华。
我被封做才人,住得地方虽不华丽,却也雅致干净。
每日早膳后到书院里学习礼乐,千篇一律,枯燥乏味。
一切沉静如死寂,落英几缤纷,我守候着清寂的鸳鸯瓦冷,翡翠卺寒,却始终没听到半点消息。
而后我慢慢明白了,后宫女三千,多少人争宠,陛下不知要等多久才能想起我。我的入宫不过是一块小石投入水潭,只微泛起涟漪罢了,并无任何惹人注目的地方。
依旧是上好胭脂水粉、上好的绫罗绸缎,我每日细细妆扮着自己,眉拂青黛,唇点嫣红。
我立在湖边,靠在院的树干上,望着天空遐思。
天边无声地滑来一只苍鹰,它轻轻扇动羽翼,一次次厉声长鸣,犹如壮土出征,它犀利的眼瞳似乎是在与我对峙,恶狠狠地盯着我。
在空飞翔的感觉应该是十分美好的吧?否则它也不会如此沉溺其。我不知它是如何跨过汪洋、穿过幽谷,而后才翱翔在这皇宫之上,但此时我心却充满了强烈的渴望,恨不能立刻生出双翼,跃过这宫墙,飞到广阔的天空去。
“媚娘,你呆站在哪里做什么?”院外走进一个穿鹅黄衫裙的女孩,她眉目如画,肤若冰雪,纤妍清婉的身姿,有几分纤弱出尘之态,自然流露出一脉娟妍清丽之气。
在这人人争宠的宫,她就如一股寒凉的清泉,清幽如梦,空灵如镜,说的便是她这样的可人儿吧?
她是与我邻院的徐惠,是大臣徐孝德的女儿,右散骑常侍徐坚的小姑,名门之女。她因才华出众被召入宫,据说她四岁即诵《论语》、《毛诗》,八岁就写得一手好章。深夜,众人都已入睡,她却依然手不释卷,研读经史。
深宫寂寞,远不如外在那般华美绮丽,除了陛下偶尔兴起的恩宠,便只剩下“暗”与“阴”,空余寂寞而已。
妖娆妩媚惑众生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
我与徐惠年纪相仿,住得也近,时常在一起研读诗画、对弈抚琴,两人相伴相依,日过得便也没那么乏味了。
“我在看那只苍鹰呢。”我说着便走到徐惠身边,亲热地挽着她的手。
徐惠莞尔一笑:“你看鹰做什么?”
“深远的宫墙无重无进,永巷一望无际。”我深叹一声,挽着她慢慢向前走去,“抬头望见的,除了清风明月,便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希望自己的心,能随着那鹰,飞过重重宫墙,飞入无边的云霄……”
“唉……”徐惠闻言也长声一叹。
我们正缓步走着,却见几个面生的内常侍与宫女一路小跑着进院来,他们满头是汗,还未到我们跟前,边高声问道:“前面可是徐惠徐才人?”
徐惠停住了脚步,轻声答道:“正是。”
“陛下召见你!快,请徐才人快去沐浴更衣,做好准备。”领头的内常侍抬袖抹了抹汗,流利地说道。
“是。”徐惠微一欠身,她侧头望了我一眼,静默幽深的眼眸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她未搽胭脂的苍白脸颊忽然红润了不少。
“媚……”她轻轻启唇,似有话对我说,终还是无言。而后她轻盈转身,缓缓离去,鹅黄色的纱纺长裙随风微摆,她娉婷窈窕的背影,说不出的风流与娇弱。
风轻曳,枯沙沙,仿若低声的哀戚,树影婆娑,在壁上映下斑驳的阴影,还有一院的寂寥与惆怅。
终于,只剩我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