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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太阳还没有爬上山顶。城门守卫把城门打开,门外等候多时的人,排着队三三两两地进城,多是小商小贩,赶着进来做生意。

哒哒哒哒,听到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守卫循声望去。

一条长长的车队,快到城门口,车队停下来,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上来跟守卫队长打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守卫队长意思意思地检查了车队,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马蹄声哒哒哒出了城,走远了。一个守卫凑过来问队长:“怎么林家又出城啊。”

“说是回京。”队长说,林家小姐每隔两年都会回京一次,这并不奇怪。

守卫说:“前几天不也这么说。”奇怪得很,前几天早上,也是这么长的队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进城了。

“少管闲事,去,看门去。”队长踹了那八卦的守卫一脚,把人赶回去。

望着渐渐北行的车队,队长喃喃自语道:“京城林家啊……那可是不能得罪的大户。”

车队一刻不停地往北行进。

白云逸很少坐马车,还在穆家的时候,出远门的机会不多,上了净明峰,出行不是靠11路,就是法器坐骑。

官道不像现代的柏油马路那样平坦,可是坐在林家的马车里,并不觉得颠簸。

车厢内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是供仆从待的,那边备有食物、饮水等,里间是供主人使用的,有一张软榻、被子、枕头。东西一应俱全,待遇堪比头等舱。

难怪这辆车比较大,还需要两匹马拉。

侍女半夏被白云逸赶到林珊车上去了,两个成年男子,有手有脚,让小姑娘伺候,那未免太废了。他完全忽略了穆一远也是爱带鹤童出门的。

上车后他就主动让出里间给顾清鸿休息,自己坐在外间看书。

书是离开净明峰时带走的,有野史轶闻、修行秘籍也有炼丹古籍,仗着系统空间大,他几乎搬空了净明峰整个书库。

也许他潜意识知道自己回去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

他问过林珊,从呈州去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刚过初春,积雪多已消融,这一路上会好走很多。

埋头翻书,不时在关键的地方做上记号。里间窸窸窣窣的声后是木轨划动的声音,白云逸翻过一页,随口问了句。

“渴了?饿了?”

没听到回答,几天下来白云逸已经习惯这种扔个石子进池塘听不到响的情况。

顾清鸿问他:“你和师父什么关系。”

这孩子怎么回事?起床气?怎么语气这么冲。

心里觉得奇怪,他把书合上收起来,然后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说话。然后很有耐心地回答道:“朋友,我说过的。”

顾清鸿站在那里环保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白云逸,阴沉着脸冷冷道:“你把我当傻子吗。”

这话怎么说?白云逸回想自己方才的语气和字眼,没弄明白到底哪里惹到他。顺便说一句,首次成为顾清鸿不友好态度的目标,白云逸心里不舒服。

把他的沉默错认成心虚默认,顾清鸿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

他早该猜到……七年前的遗迹、这次的昆仑……

“你果然也爱慕着师父。”顾清鸿眼神一黯,为什么你要和我抢穆远,我明明已经渐渐开始信任你了。

啊哈?啥玩意儿?

白云逸几乎要去掏耳朵,他肯定是听错了,或者漏听什么。

“别做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哼他喜欢的调子,为什么要看他做记号的书,为什么他让你救人你就救,让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朋友?呵呵,我又不是清隐,没有那么容易相信!!我告诉你,师父我不会让给你的!”

喊完一通后,顾清鸿头也不回地摔门回里间,留下白云逸呆愣愣地在那儿消化所有。

……

终于调整好频道消化完所有信息的白云逸囧了。

怎么办,在线等急!我的小号变成了我徒弟的假想情敌,问题是,我的徒弟喜欢的是我大号。

这是我见过最奇葩的818。

不幸成为假想敌的白云逸同志,这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顾清鸿见他不是冷哼,就是冷笑,阴阳怪气。说话不搭理,吃饭自己吃,连睡觉的床位都不给他留。

总体来说,行为极其幼稚。

抱着枕头躺在外间的白云逸深刻怀疑,徒弟的智商应该是跟修为一起没了。

草,混蛋高自崇!你还我乖巧懂事的徒弟!!

其实顾清鸿的幼稚行为,跟高自崇没有直接的关系,他只是在闹别扭。

本来心底下他对白云逸是很感激的,先是救他一命,又照顾他,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开始把白云逸慢慢地划入了朋友的圈子里。可是当他发现白云逸也“喜欢”师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如今的他没有了追求师父的硬件条件,可是白云逸有,他开始慌张了。后来又想到之前他发泄似的场景,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被情敌看到了,他开始焦虑。

他的朋友很少,算上师弟陆清隐,也才两个,没错,白云逸就是那个唯二。他很看重这个朋友。

他想讨厌白云逸,却没有办法真的做的。最后兜兜转转,只能通过幼儿园小朋友的报复行为来发泄情绪。

然而他内心的纠结,操作着大小号的某人并不知道。

冷战的第三天晚上,车队进了一个村子,众人住进了当地最好的乡绅家中。可再好也容不下这么多些人,厢房有限,小姐和两位客人优先入住。

本来白云逸和顾清鸿各分到了一间房,后来白云逸让出,去跟顾清鸿挤一间。

“我天天在马车上睡得舒服,你们白天路上走,晚上地上睡,实在辛苦,拿着吧。”

把钥匙抛侍卫小哥,他抱上被子就走。

话说这侍女半夏正想借着帮顾清鸿铺着床的机会,跟这位冷面的俊俏道长说上几句话,没想到就看到白云逸抱着枕头被子冲进来,目标就是刚铺平整的床。

“这床不够大,两个大男人挤恐怕太小,睡着不舒服。”半夏僵着脸笑着说,她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手指绞破。

白云逸勾勾唇,把东西扔到半夏铺好的床上,一屁股坐下,笑道:“多谢姑娘关心。我们师兄弟两人自小一床睡,再小的都挤过。”在外两人自称是师兄弟,如此行事方便。

“可……”半夏求助似的望向顾清鸿,可他坐在桌边什么都不说,好像屋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最后她只能沮丧地离开。

床确实很小,小到翻个面就要掉下去。考虑到真挤一张床上的结果,不是面贴面,就是背靠背,白云逸把被子往地上一扔,铺好躺下。

他头的位置刚刚好对着顾清鸿,双手搭在脑袋上,白云逸悠闲地笑笑:“那位半夏姑娘你觉得如何?”

顾清鸿盯着跳动的烛心,不说话。

我去,适可而止啊小朋友,哥还治不了你了?!

脸上笑呵呵的,白云逸用谈天似的语气,慢悠悠地说:“半夏姑娘样貌清秀,年纪也合适,心灵手巧,温柔贤惠,还忍得了你的臭脾气,嗯,这点比较重要,很适合你。明天我给穆一远传个信,你就留在这儿娶妻生子吧。”

“你他妈的胡说些什么!”

被揪住衣襟用力从地铺上拽起来,直视着那双饱含怒火的黑眸,白云逸扯扯嘴角,露出个嘲讽似的微笑:“难道不是?我在旁边你不是冷笑就是直哼哼,人家姑娘在你房里半天你没有一点反对。要是我没来是不是晚上她就留这儿了?”

等一下,这不是我想说的!!我明明是来和解的!为什么看到那个碍眼的床就忍不住开启嘲讽了呢??

内心深处的白云逸尔康手想阻止口无遮拦的自己,然而什么用都没有,说出的话没有吃回去的道理。

气极反笑,顾清鸿松开手,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心灰意冷地低笑:“呵呵,不就是告状吗,只会在背后耍见不得人的小伎俩。算我看错你了。”什么朋友,他才不需要!

“呃……”白云逸仿佛看到顾清鸿的背景都变成了灰白色,好像有点玩脱了,嘴炮一打就容易收不住。

这回还真是他做错了,成年人,勇于认错。清了清嗓子,整好衣襟,坐到顾清鸿旁边的椅子上。

“其实那天你走得太快了,我话还没说完。”

身边的人跟木头人似的,一声不吭。白云逸只要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怎么可能是‘爱慕’穆一远,他还没上玄同派的时候我俩就认识了。我跟他就像兄弟一样,换你你会喜欢上陆清隐吗?”

呃,这个类比好像说的不太对,原作里顾清鸿就是喜欢陆清隐!

怕被顾清鸿的答案打脸,白云逸正想当做没说过揭过去。

“不会……”可能是担心默认了会被打小报告,顾清鸿回答了,末了还补充道:“我喜欢的是师父。”

我!知!道!

求求你不要一直强调,我听了脸臊得很。

还好晚上光线暗,要不然顾清鸿就能看到白云逸的脸诡异的红了。

“我跟他的感情,与你和陆清隐差不多。”为了极力撇开他和大号的关系,白云逸不惜去细数自己的缺点,“穆一远要胸没有胸,要腰没有腰,除了脸之外还有什么优点,整天不是嘲讽就是挑衅,那性子谁受得了?我喜欢的是那种温柔可人凹凸有致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我可以发誓。”

说着竖起三指,向三清起誓。

该做的该说的,白云逸都做了,心中忐忑地望着顾清鸿,见他沉着脸,面无表情。

还是失败了?

谁知半响后,顾清鸿义正言辞地反对白云逸所说的。

“师父很好,你不可以说他坏话。”

白云逸又脸红了。

至此,两人间这次莫名其妙,囧囧有神的冷战算是结束了。

不再是情敌的白云逸,被顾清鸿轻轻划进了朋友一道,还加了粗注明——我和师父共同的朋友。

*********************

这是他们在路上的第八天,车队来到一个繁华的城市,闽城。一半的行程已经走完,车队需要停留一日进行一次大的补给。

时辰尚早,白云逸突发奇想,要带顾清鸿去街上转转,体验下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

这个时代,信息闭塞,就算是修士也不能避免。再加上修真界有不成文的规定,修士无故不得过多干涉凡世,要真闹出什么事来,就麻烦了。

人是被他拖出来了,但是白云逸发现他的心思还留在客栈。跟他说什么都心不在焉,无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人最后找了个茶馆坐下。

白云逸按耐不住的问:“想什么?”

手边一杯茶从冒着烟放到凉,顾清鸿才想到去喝。

“师父可有回信?”

仰头饮尽茶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入身体深处,这让他烦躁焦急的心冷静几分。

白云逸取笑道:“昨天才送出的,哪有这么快。”其实回信他早就写好,现在正躺在系统的空间袋里,等到了时间就拿出来给顾清鸿。

“哦。”顾清鸿点点头。

接着的半个时辰,白云逸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多动症。

从杯子到筷子,只要是桌上能挪得动的,都被他手上盘过一遍,要不是白云逸及时组织,恐怕顾清鸿就要开始表演单手举桌子。

“你很紧张?”他问得很委婉。

被谈话轻而易举地转移了注意力,放下快折断的筷子,顾清鸿乖乖端坐好,然后应道:“嗯……”

“为什么?”不就是一封信,内容他看过了,就是把发生的事情说了遍,当然其中有详有略,比如他略写了丹田被毁的原因。大概是怕被责怪。

“我不知道师父还会要我吗……”

顾清鸿一整天情绪都很低落。

“别瞎想,穆一远不是那样的人。”没了修为就不要徒弟?那是怎么样的人渣师父,想不到徒弟竟然这么想他。白云逸心里有点不开心,“丹田受损可以再补,修为没了可以再练,他不会放弃你的。他可是第一炼丹师,你要对他有信心。”

寥寥几句话犹如醍醐灌顶,顾清鸿突然有点羞愧,为他之前幼稚的想法所愧疚,“你说得对,我要相信师父。”

可高兴了没两秒钟,顾清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被他忽略了很久,师父的双修对象。

招呼小二来添水,白云逸听到顾清鸿幽幽地说了句。

“你去的时候见到那个人了吧。”

一句话没头没尾,白云逸莫名了。

“师父的……双修对象。”顾清鸿非常排斥用道侣两个字去形容那个陌生人,那人就是个解药。

“呃,见是见到了……”

“配吗?”

隔着桌子都能闻到这话里的酸味。

这让我怎么回答啊!白云逸囧了,回想起巫真凡那张随时要上战场的严肃脸,他实在是不能违心说出“绝配”两字,最后他含含糊糊地回了句:“还行还行……他俩不住一块儿。”

说完他就后悔了,不对啊我干嘛要解释??不是应该让他死心吗!

“你看师父会喜欢他吗?”好像没听到白云逸的话一样,顾清鸿自顾自地接着问道。

“……也,也许吧……你下次去问本人好了。”嘴皮子动了几回,他还是改了口,“其实我觉得你不一定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顾清鸿沉默半响,“你也觉得我没机会了是吗……”

怎么又绕回来了。白云逸大感头疼,这孩子平时看着脑子不错,怎么在这事情上这么死脑筋呢?!

他耐着性子去分析开导他:“从小到大,你生活的圈子只有陆清隐和穆一远几个人,没有机会去接触别人。也许再过几年,你遇见的人多了就……”

“不会!我只喜欢他!不会再有别人!”

突然高八度的声音吓了他一跳,白云逸忙劝道:“嘘——你小点声——旁边的人都在看。”妈呀,下次不在外面聊这种糟心的话题,徒弟太容易情绪失控。

“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的。”抓着桌面的手指压得惨白,顾清鸿死死地瞪着他,重复道,“永远不会。”

“从十岁那年我遇上他,我的目光就追随着他。他就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目标。我日夜不休、铤而走险,只为了追上他,与他比肩而行。”

“即便是现在我输了,我也不会放弃他。我还有时间,还有机会爬起来,再追再赶。白云逸,我当你是朋友,如果你再跟我说这些胡话,就别怪我与你恩断义绝!”

自从顾清鸿撂下那句狠话之后,白云逸真的不敢再提什么放弃啊树林啊之类的理论。

一是因为威胁,二是因为肉麻。

被人当面告白不说,还被迫听追求者肆无忌惮地形容他如何如何喜欢自己。

脸皮薄的白云逸同志当时除了震撼之外,就是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脸红得跟火烧似的。后来全程他就没有抬过头。

这也太耻了吧,怎么以前没发现徒弟这么会说啊。

如此经历有过一次,白云逸哪里敢有第二次。

不过几次“错位”的谈话后,顾清鸿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消极,经常与白云逸谈论修行的事,早课晚课一样不差。确实有重整旗鼓的意思。

反正不管怎样,白云逸的目标也算达成了一半,可喜可贺。

一天天,随着两人的友谊逐渐加固,车队终于到了京城。

京城进出与其他城市不同,非常严格。进城靠右,出城靠左,要检查人,要收税。好在门多,要不然排一天队都进不去。

透过门帘,白云逸看到车队插队,还被毫无阻拦地放行。

他心里嘀咕:“这林家看来势力也不小啊。”看来林家这一行,他需多加小心。带着徒弟他可不想涉险,情况不妙还是赶紧跑吧。

马蹄声节奏放慢。看来是路上人多,不便通行。

看惯了山上古朴清静的建筑,到了这京城,饶是经历过现代大都市洗礼的白云逸,也觉得大开眼界。凡世的建筑处处透露出生活的气息和热情。

这是白云逸所乐见的。

京城很大,等白云逸他们下车的时候,离进城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马车进了后院。奴仆们该卸货的卸货,该伺候主人的伺候主人。唯有白云逸和顾清鸿两人无事可做。

他们俩已经换好了侍卫的衣服。

林珊已经提前与他们俩打好招呼,为了不引人耳目,身份是新来的侍卫。

白云逸与她实话实说,他们二人不一定治得了那妖狐。若是不行,他便书信回门派,请求支援。

林珊自然求之不得,说若是事成,她必定给有重谢。

安排好两人,她就去前厅拜见主母。

林珊虽然是庶出,但在家中极受宠,否则也不会未出嫁就得了呈州那么大的宅子。至于她为什么去了呈州,大家族的弯弯道道,白云逸暂时不想去理。

这林家一行,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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