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砚追述起十二年前那个最黑暗的夜晚,眼里依然有着难以纾解的痛楚。《+棋+子+小+说+网ωωω.α奉献》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他苦笑着用手挡住眼睛,似乎这样才能控制住溃堤的情绪。
吴若初看得出来,那是他心中的最痛,是溃烂得无法辨认的旧伤,是永生的枷锁。
吴若初又给他续了一杯热水,她觉得他都快冻死了。
“你想说,这些事都不是你希望的对吗”交接水杯时,她碰到他的手,浑若冰块一般,“你不是故意抛下廖小姐、不是故意害死她哥哥的,都是徐义龙逼你,都是廖小姐爱得太极端,你是不是这么觉得可我认为,你只是不够强大罢了,必须让你的兄弟和你的女人来保全你,为你扫平障碍是,徐义龙和廖子君确实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你,跟他们比起来,也未必高出一等。”
“我明白自己有多低等聂太太你信吗,每天,每天我都在想,为什么我还能活得好好的我的亲人都不在了,子君也被我毁掉一生,为什么我还能活在世上为什么为什么”
再也没有比这更锥心剖骨的自问了。
军事基地陷落后,廖家撒开了天罗地网通缉徐义龙和廖子君,唐家轮船临岸的那日,唐樱向父亲提出不情之请,说徐恩砚始终高烧不退,想必是思念廖小姐所致,父亲能否将船停在与廖小姐约定的海港等一等,说不定她真的会找过来。
唐铁山望着忧心忡忡的女儿,终于还是准了。
船上的那场屠杀,唐铁山全程未露面,因此能够以无关平民的身份出现在海港,为自己的“载货”轮船办理手续,没有任何人会料到,船底竟然藏着被追捕的徐家人。
唐家轮船在指定的海港停留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廖子君并没有出现。
那时徐恩砚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失去了她,就如同他知道必定会失去的一样。
恩锦最终被安葬在了唐铁山父女居住的边境小镇,与山水为眠,徐家也在镇上找了一间僻院住下,刚休整好,徐义龙就把芯片里的资料呈给了检察机关和网络媒体。
徐恩砚激烈反对,说什么也要放廖家一马,为此不吝跟徐义龙再度大打出手,却还是难挽大局。『推荐百度/棋-子*小/说/网阅读』徐恩砚累了,“以后,这个家的主人就是你了。”
他说完这句,继续病得万事不知,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去听说,廖家陨落后,军中是如何政变,如何风起云涌。廖司令众望所归地判了死刑,不久后枪决,整个廖派分崩离析,朱家也锒铛入狱。
徐家的敌对势力消失,徐义龙轻易推卸了所有罪名,廖寅汉的尸体从海中捞起,大家都心知真凶是谁,却都敢怒不敢言。
这些消息流过徐恩砚的耳,没有激起任何涟漪,那一阵他身体奇差,被连日的低烧折磨得浑浑噩噩。昏梦中,他抓起自己额前的一只女孩的手揽在怀里,就像抓住了最无价的东西,“子君”
他看不见唐樱火烧似的脸色。
那一年,当军中的动乱攀到风口浪尖时,徐恩砚不顾众人的劝阻,冒着被仇敌追杀的风险回了一趟家乡,踏破铁鞋寻找失踪的廖子君,上天没有感动于他的虔诚,他没能找到她。就在这个时候,徐义龙打来电话,“哥,爸爸醒了。”
徐恩砚怕他故伎重演,不肯轻信,“你想骗我回去,还是”
“这次是真的。”徐义龙叹了口气,“哥,徐家需要你。”
徐恩砚跪在父亲床前,父亲两眼昏蒙地看了他半晌,才问出一句,“儿子,你也老了吗”
从此后,徐恩砚试着振作起来,在病榻前照顾父亲成了他生活的全部重心。然而恩锦的死于非命终究还是瞒不住父亲,对于本就风烛残年的徐司令来说,这是个巨大的打击,小镇医生离去时一文未取,断言徐司令的寿命至多只剩下两年,并随时可能死于急性并发症。
彼时军中大势甫定,有人邀请徐恩砚回去做官,他断然拒绝了,自知不适合官场的搏杀,比起那些虚幻荣华,他更想陪着父亲守完余下的时日,在病榻旁为父亲熬药剃须,一起回忆多年前的往事,譬如恩锦妈妈晒制的桑葚干酸酸甜甜的有多好吃,譬如小时候徐义龙是怎么把唐樱的布娃娃拆得七零八落缺耳朵少辫子,譬如自己曾如何把腿上的沙袋塞满偷工减料的棉花,还装作很重的样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每当他说起这些,唐樱就会坐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一边为徐司令吹凉药汤。
后来徐义龙接过哥哥的担子回了军中任职,替徐家沉潜的势力重新添砖加瓦,不多时,徐司令那个逃跑的夫人竟突然现身,在徐义龙面前连声叫着“好儿子”,想重投徐家之门。
徐义龙淡淡提出让她去小镇里照料爸爸,遭到她的推脱后,便怫然变色,叫她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回来。
徐义龙的官运尚可,然而时过境迁,徐司令已经不在乎徐家能否再度掌权,人老了,将死了,很多事情都会自然而然看开。他不再逼迫儿子们去践行家族的理想,两年后,在他临死之前,只有一个遗愿要交到长子手上。
“恩砚,你唐叔叔是我们徐家的大恩人,没有他,我们不可能撑到今天义龙不懂事,在船上开枪杀人,把场面搞得那么难看,你唐叔叔的手下也死了好几个,真是作孽我们对不起你唐叔叔啊”徐司令捶着床板,气息抖颤,“总得找个法子,还上这笔恩情不是”
”爸,你说,我做。”徐恩砚低垂眼帘,“但凡是唐家想要的,但凡是我能办到的。”
“你能办到吗”徐司令叹了一声,嗓音如茶垢沉底,“儿子,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很苦,也知道你对廖子君,是什么感情,但你我都明白,她已经回不来了所以我希望你和唐樱”
徐恩砚一愣,执拗地说,“可我觉得她还会回来的。”
“你听我说,恩砚,我们欠唐家的不是一星半点你也知道,唐樱没法怀上孩子你唐叔叔以前就常常跟我说,怕她因为这个而自卑,也怕她嫁不到好人家,将来你唐叔叔百年之后,她连个依靠都没有,这算是你唐叔叔多年来的心病”徐司令握着儿子的手,一双病中的老眼却如鹰隼一般刺透他的心,“唐樱是个好姑娘,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有心的,恩砚,珍惜眼前人吧,这是爸爸对你最后的期望,娶唐樱为妻,偿还你唐叔叔对我们的救命之恩。”
当晚,徐恩砚与唐樱沿着小镇青青的石板路并肩散步,唐樱忽地被石子绊了一下,下意识拽住了徐恩砚的手,刚要红着脸松开,就被他重又握住。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失血。
这便有了婚约。
其实徐恩砚无法不承认,在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里,唐樱多少给了他一些安慰。
但他仍每日每夜都在渴望,子君会不会突然来到他面前,对他说一句,“你别喜欢她,好吗”
廖子君就像半根断在他心内的毒箭,取不出来,摸不得,又忘不了。
他二十九岁那年,跟唐樱仍未有肌肤之亲,唐樱却忽然提议结婚,他只愣了一下,便说了好字。然而还没等到开始准备,军中就传来骇人听闻的噩耗,徐义龙深夜在宅邸中被杀害,胸口插着一柄短刀,现场经勘察,只发现了一枚折断的粉色指甲,亮晶晶地掉落在及踝深的血色地毯上。
徐恩砚知道这指甲是属于谁的。
徐义龙断气时的表情甚至还带着微笑,仿佛在说,死在你手里,值了。
有仇必报,有债必偿。
徐恩砚独坐在太平间里守夜,无言地捶了捶兄弟已然僵冷的胸膛。自有记忆以来,他和徐义龙有过不计其数的分歧和争吵,打过无数场架,红过无数次眼,可他只有这么一个兄弟。
“现在连你也走了,我没有家了。”
较之廖家全然覆没的惨况,徐家上下最终还是剩下了一个徐恩砚,正如廖子君的初衷,就是想救他,只救他而已。她冲入火堆将自己献祭,使他保持了清白自由身,他不必潜逃,不必在混战中死去,而是可以昂着头颅,去过他的新生活。
这一仗,徐家终归还是赢了廖家。
可谁又能说谁赢了呢
“你们都是惨败而归。”吴若初替他下了注解。
“不,至少我还有她。”徐恩砚仍不认命,“我总有一天会把她找回来,不管她要怎么惩罚我”
“或许这就是她给你的惩罚。”吴若初轻轻关上了录音笔,“不得相见,这就是你们两人的惩罚。”
但徐恩砚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不论吴若初如何给他浇冷水,他还是死性不改,每天在事务所的门外一蹲就是一整天。吴若初屡赶不走,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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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相忆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