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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夜深亦恐花睡去(1 / 1)

顾不得鼻尖渗出的酸意,以及满腹深切浓馥无处发泄的触动,我唇角不自禁的便勾起一抹浅笑,却又怕惹怒了他,也不再在意众人的围观,忙掏出袖兜中芙蓉团花手帕,佯装踮起脚尖替他揩去面上污泥,一面仍不忘唇角含笑的斜眼偷瞄打量他。

“你倒有自知之明”,他平静的眼中终是翻腾出一波怒色,只是随意的拢了破败的衣衫,侧着脸也不看我,只是低低的冷声哼道:“只一会看不住你,就闯出这样的祸来”。

我故作娇俏的抬起狡黠的眸子娇睨他一眼,收了沾染雪污的帕子掖进袖兜中,终究忍不住努嘴笑了,“奴才先前已被贝勒爷教训过了”,我敛眉低目,回答的异常乖顺朗利。

看我笑得欢畅,他终于抿唇不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瞄一眼津津观赏的人群,面上有微微的隐藏不住的尴尬浮现。

这时自人群中踏出一锦衣魁梧青年男子,面色迟疑的踏前一步,领着我救下的孩童,并四五个短打的褐衣小厮齐齐拜了三拜,拱手揖到:“李又玠替犬子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事出有因,多半是由鄙人小子所起”,说罢侧头凝眉一声怒喝,便有两个同样衣饰的小厮驾着一顶青绸小轿上前,他方正身对我们笑道:“二位府上哪里,鄙人亲自驾轿送往,登门道谢!!!”。

“这位老爷过奖了,助人为乐乃是人之本份,好在并无伤亡”,我看四阿哥一味的沉默,没有出声之意,忙收了嬉笑正色推说无妨,没有惯常阁中女子的畏首畏脚,举止舒徐,言语慷慨,只惹得眼前的李又玠看我的眼神惊诧不已。

我只觉得他的名字分外耳熟,只是还未及细想,身着墨绿补子官服的县丞领着两顶小轿,尾随四阿哥跟前侍卫急色赶到,看到四阿哥这幅狼狈摸样,早吓白了脸,咚然跪在泥水中磕头求起饶来,“奴才们来迟了,还望四贝勒爷赎罪!!”,紧跟着的侍卫亦是忙上前递了宝珠蓝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围裹在四阿哥身上。

围观众人发觉来了钦差,纷纷跪拜行礼,四阿哥拢着鹤氅漠然的作势免了礼,众人起身。

李又玠眸子发亮,撩袍起身,撇过小童绕过众人,对跟前的县丞更是看也不看一眼,恭敬的对着四阿哥行了礼,朗声一笑道:“既然是朝廷派来的钦差,鄙人愿捐出五万白银,三百担粮食,以作赈灾之用,也算是替犬子报答救命之恩!!!还望四贝勒爷不要嫌弃才是”,说罢又拜了一拜,只到得了四阿哥颔首同意,这才作罢。

如今救灾的所遇的脖颈正是钱粮紧缺,他所捐的虽不足以扭转局势,只是缓解燃眉之急还是能够的。一侧的县丞早已按耐不住,顿时喜上眉梢:“李卫兄一向开明,先前施斋今又捐款,可是我铜山商贾的楷模啊!!”

“县丞大人过奖了,只怕这些还不足以叫大人瞧在眼里”,他唇角浮起一抹讥笑,一翻话说的意味深长,吓得面色发白的县丞一味的说着“玩笑,玩笑”,撇嘴不愿说话,扭身对着四阿哥施礼笑道:“既然是贵客,寻常的服侍怕也是难入二位的法眼,倒不如先赦在下离去,以作筹备银钱之用”。

四阿哥面色阴沉,我怕是李又玠脾气怪异惹怒了他,赶在他还未作答之前,便下意识的抱住了他的前臂,他默默的看我一眼,唇角撩起,带着微微不可察的笑意道:“你先下去吧,此事稍后再议!!!”。

“那鄙人改日再去打扰”,李又玠轻应一声,躬身对着我们施了拜礼,抱着幼童阔步而去,我和四阿哥相视一眼,心中不免在想,这人倒是傲慢的可爱。

之后我们坐了县丞遣来的两顶官轿回府,我的腿经大夫施针,并贴了药膏,挪动着行走倒是无碍了,只因四阿哥在撞马时伤了右手,县丞怕新派的丫髻不懂他的喜好,便在厢房外间的暖阁内为我置了铺盖,易于听候差遣,他撞马的缘由皆是因我而起,我也不再一味的避嫌躲闪,守在他身旁任劳任怨的只任他差遣。

掌灯时分,我站在四阿哥身侧,他用左手搛了饭菜欲送往口中却因不得力而屡屡白费,终是没了兴致,甩了银筷,我敛下眸中的笑意,偏着额头偷瞄他一眼,见他脸上并无愠怒,才上前一步轻笑道:“贝勒爷何必自我折磨呢,有这么便利的近侍不用,难道是怕奴才下毒不成?”

他未答话,只是挑眉幽幽的看我一眼,其中威胁的意味正浓,我忙识趣的闭上嘴,取了备用的雕花银筷,搛了平日常吃的送至他唇边。他薄唇正抿,低垂着视线,打量着我手中的饭菜,微作踟躇,便张嘴咬进口中,优雅的细细咀嚼,向来跋扈的冷面王突然如此乖巧,终于惹得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他抬眸冷哼了一声,薄怒渐起,却完全秉承孔夫子的“食不言,寝不语”,直到咽了汤,静了口,才摆出秋后算账的神色,阴森森的冷笑道:“若是再笑,今儿就由你守夜吧!!”

“还是饶了奴才吧,若是贝勒爷也有曹孟德梦中杀人的癖好,那今日坠马的辛劳岂不是要付诸东流了!!!”我调笑着侃侃而谈,半是试探半是玩笑的出言求情。

“伶牙俐齿,难怪能讨十三欢心!!!”终于被我磨得没了耐性,他双眉微蹙,起身推门进了内室。

“谢贝勒爷夸奖”,我一面笑着回应他,一面快步走到外室门前,掀了大红猩猩毡帘,对着门外听候差遣的侍卫道:“贝勒爷要净身沐浴了,喊人撤了晚膳”。

早已有人收了碗筷,新上些清粥小菜,我才坐下慢慢细细的进餐,捏着酸软的手指,暗自抱怨腹诽,伺候人真不是好受的活。刚放下碗筷漱了口,净了手,便见有小厮抬了木桶,烧了旺火的熏香暖炉,徐徐进了里间。我摇头轻叹,这冷面王果然好毅力,想我先前洗个澡能打颤哆嗦近两个时辰,难为他日日沐浴更衣。

途中见有小厮加了两三趟热水,约莫半个时辰,便有下人来催,“李姑娘进去服侍爷穿衣吧”,他神色恭敬的让我感到莫名的尴尬,我忙起身轻应一声,尾随他进了内寝。

四阿哥已单手穿好了束领绸缎中衣,我忙拐进一侧的暖阁拿了家常惯服,唇角含笑,低眉顺目的伺候他穿上,替他系了盘扣,束了腰带,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愈发浓郁,我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抬头笑道:“贝勒爷身上笼的什么香?怎么比女子还好闻!!”。

他眸中闪过恍惚之色,片刻又复清明,凤眸眯了眯,轻声嗤笑:“寒冬腊月笼香作甚么,你这幅温顺模样,只一说话便现了形,既是有此闲心,今夜不到亥时不准入睡”,说完也不待我抱怨牢骚,收了着衣的架势,长腿迈向书案。我暗咒一声,亦是碎步跟上。

他来时并未捎带心腹书童,代他整理手札,回复奏折之类便责无旁贷的落给了我。他淡然自若的一一审阅,我右手握笔,身形微曲立于他右侧,按照指示作下批注,即使腿脚酸麻的厉害,可看他径自沉浸在奏章中,我也不敢声张。

无聊之际不免想起那日的撞马来,突然脑中无端浮出一段话:李卫,字又玠,江南铜山人,初乃徐州商贾,是雍正年间四大宠臣之一,史书说他身材魁梧,额宽鼻阔,岂不是那捐了五万白银的富人。

我一时满腔邀功之心,也未察出不妥,伸手便搭在了他的肩上,侧脸探头笑吟吟的道:“贝勒爷今日的折手之痛可不算白捱了,白白得了五万白银并三百担粮食不说,奴才还为您麾下招了一名良将,总算不辜负贝勒爷的坠马之情呢!!!”。

史载李卫一向恃才傲物,如今的施恩之举可真是一个收复他的良机。

“哦?”他长睫上扬,侧过脸,前额与我相隔不过数寸,只端着清冷的凤眸定定的看着我,薄唇微启,嗓音低哑温煦,勾得我喉间发干。

我当时不知受了什么蛊惑,怔怔发愣之际,竟鬼使神差的俯身含住了他的唇,轻咬舔舐,直到耳边响起一声闷哼,我才恍过神来,他握着奏折的手指指节泛白,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一贯清冷的眸底溢出淡淡的柔情,全然不顾唇角被我咬出的齿痕正宛自渗着血珠儿。

凤眸噙出的笑意如同涟漪般水光潋滟,一圈圈的氤氲开来,流光溢彩,动人至极,闷声笑道:“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倒不妨说来让我听听”,见我垂头不作答,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嬉笑逗弄之意,“方才这样大胆?怎么这会子倒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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