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侧福晋积怨已深,本不该再去招惹,可看着纤云身陷泥潭置之不理我又于心不忍。而且此事绝不会与我毫无干系,自是不容我冷眼旁观,总要想法子替她挡过这一劫了,况且我正不知到乌拉那拉氏现在对我是何种态度,正好可以试一试。
转眼几日已过,这天刚过了卯时,我便早早的梳洗完毕,七月的清晨还不见过于燥热,躲在后花园的芭蕉树下,假装无意的瞄过四阿哥下朝的必经之路,直看到那抹蓝紫朝服包裹的挺拔身影,才慢慢踱步出去。
我掩唇轻咳一声引的他扭转身子顿住步,提裙碎步快走他面前,抬眸笑吟吟的望着他,俏声嫣然地道了吉祥,欠身问安:“贝勒爷回府了?”
他清俊的脸上薄寒渐褪,清冷的眸底似是而非的浮起一丝玩味,迎着晨曦竟也有几分温润的光晕,却也是温言出声:“你巴巴的守在这里,怎么,是有事找我?”
“贝勒爷这些时日一直躲着奴才”,我抿了抿唇角,在他静静的目光下,不假思索,倾身上前半抱住他的小臂,指尖顺势而下握住他垂于身侧的手指,窥到他身后的小厮悄然后退,缩在一侧。
我止住心中暗笑,宛自垂眸半是撒娇半是乞求的笑道:“最近朝事很忙么?怎不见去瑾瑜院走动呢!”末了,我才故作娇羞的掩唇提眸,娇睨他一眼笑道:“奴才也对贝勒爷想念的很呢!!!”
府内的丫鬟哪个不是捧高踩低之徒,四阿哥这些日子对我的疏远早就让他们生了怠慢的心思,我故意高调的演这么一出,不过是想借此增添我在府中的威慑,便是我到侧福晋院中撒泼胡闹,让她院中下人不敢与我正面冲突。
握在掌中的微凉指尖有着小小的触动,他与我逆光对视,狭长的凤眸中有惊愕一闪而过,薄唇上扬,黑如点墨的眸底似有似无的的撩起难见的羞赧,长睫下垂,只静静的看着我,柔声道:“起的这么早,你身子可是安妥了?”
声音清越低沉,带着微微的薄荷凉点点滑过我的耳际,我吃惊之下,心中警铃大作,脸上的火烧也只一瞬间便缭缭绕绕的点晕开来,倏然抛开他的手,额角低垂着再不敢抬头看他,用自己都恨不得捻断的温柔嗓音轻嗯一声,罔顾他伏在我耳边的闷笑,礼也未行几乎落荒而逃。
掩着发烫的脸庞我暗暗唾弃自己,不过就是被他看出了我心中的小伎俩,可恨是自己先乱了阵脚泄了底。然不论我丢脸如何,总算达到了想要的成效。
第二日,我暗中打听到乌拉那拉氏闲适在府,侧福晋却已外出打蘸祈福,我再三叮嘱,待一切安排妥当,这才领着纤云施施然向晟睿院走去。
纤云随在我身侧,垂头窃窃的问我,一向沉静的眸子中是少见的忐忑不安,“姑娘这样胡闹,别不成连自己也牵连其内!!”。
“迂腐,与其与他做妾,倒不如在府上顶着骂名撕破脸,总之我跟着,也不怕她们过分”,我不以为然的哼笑,放慢了步子与她并肩而行,出声安抚她:“你心中不愿,就该要她们知道”。
纤云连连点头,只是稍微踟蹰之后,便上前做了通报,是眉目还未长开的丫髻冷眼迎我们进去。
晟睿院中寂静一片,有大堆的牡丹花已谢了枝头,堆砌的青石泻玉,琅琅的流水声伴着残花流入偏于一角的水塘,塘内大片的水芙蓉刚露出嫩嫩叶尖,引得鱼儿竞相追啄,就近的芭蕉树荫下几只仙鹤似是慵懒的打着哈欠,好一派花团锦簇的富贵景象,历史上四阿哥一向以节俭著称,却为李椒薏做如此铺张,对她的宠爱可见一斑,念此我竟有些许酸涩,只是很快被心底的忐忑所压制,一心只想着挑起事端,不知有几分胜算。
因绿绮之事院内数人对我颇有怨言,将我们安置在大厅之后,便再也无人搭理,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我不动声色的冷眼四处扫了一眼门帘处的丫髻,终于忍不住怒声站起,佯装冷笑道:“这是哪个院子的待客之道,管事嬷嬷都是吃干饭的么?”
话音刚落,便有丫髻端着茶盘缓缓自里间而出,低眉顺目的奉上茶,神色傲然的欠身道:“姑娘息怒,碧螺春总是要烫些时候才入味”。
我不理她,径自上前掀了杯盖,看到其内翻滚的茶叶蜷曲着还未伸展,我冷哼一声,夺过茶盘,一把掷在地上摔得粉碎,指着散了一地的茶叶阴恻恻的道:”“好一个上等的碧螺春,来了这么半日,就端了这么一杯未开的茶水糊弄我!!!”
我堆砌出一脸的怒色云集,侧身冷啐一口,只对着身后的纤云恨恨的吩咐道:“替我掌她的嘴,打到她说实话为止”,纤云忙躬身点头应是,扯住嘤嘤哭泣的小丫鬟的前襟,擎起手掌只待我一声令下。
正厅守门的丫髻仍旧不动声色,我正暗暗称奇,等的心焦,一声熟悉的扬声冷笑,有上好绿缎子花盆底谢自内室迈出,周妈妈被两位精装丫头搀扶着,端的是管事的好架势,果然侧福晋的这些下人个个都没有让我失望。
她状似无意的瞄一眼地上,眉角轻撇,神态自若的取了旗装侧兜内的手帕举至唇边揩一下,慢慢踱到我面前,也不行礼,傲慢非常的拧眉哼笑道:“李姑娘这是作甚么?若真想撒野,也且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我面带不屑的冷斥一声,挑眉上下打量她一眼,丝毫不遮掩眸底的无礼与轻视,突然故作娇俏俏的掩唇笑道:“周妈妈是院中的老嬷嬷,自然也知为老不尊是怎样的一种罪过!!”。
“李姐儿进府几年,小姐品行没学到,这市井泼辣的脾性倒还犹胜以前,也难为福晋请了府中贵重嬷嬷调(tiao)教,想要去了姐儿身上的井巷之气”,她被噎了一句,自是不甘示弱,轻蔑的斜睨我一眼,撇嘴冷笑,说罢不再理我,径自走到那受训的小丫头面前,揽过纤云亲昵的笑道:“云丫头,你想的怎样了,昨日奶奶还要我遣人问你呢”。
纤云不动声色的撩眉看我一眼,得了我的眼神示意,忙侧了侧肩膀,离了她几分远,欠身垂头道:“纤云跟着我们姑娘惯了,怕出府丢了侧福晋的脸”。
“怎么,相中我院中的丫头,也不知会我一声”,我慢悠悠的坐回身侧的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嚣张至极的假意倾身弹了弹碧青素面杭绸凤仙裙角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起身抬眸看她,毫无顾忌的一声拉长的阴笑:“还是说周妈妈,却当我是死人呢?”。
我的无礼终于惹怒了她,她性子一向张扬,能忍耐这么许久也算是足够了,此刻显然不愿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推开身侧阻拦的小丫头,上前两步,只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一脸的盛气凌人:“又不是李姐儿的陪嫁丫鬟,哪里轮的上姐儿说话,更何况老奴是院中的管事嬷嬷,对于那些自以为捡了高枝儿的,也是懒得搭理”。
终于等到了这一时刻,我忍住心中的窃喜,面上故作的似怒含羞,訇然起身,踏前一步,倏然间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了她的脸上,我柳眉倒竖,含怒瞪视冷笑道:"周妈妈好大口气,今日这事我还便要插手,您倒是搭理我一下试试呗!!!"。
周妈妈向来跋扈,只因着乌拉那拉氏,对我有些顾及和忍让,只是她年纪出身皆为上等,却哪里受到过这种屈辱,我这一巴掌几乎让她恼红了眼,倾身就要向我扑来,只是苦于被纤云死死抱住,又加着花盆鞋多为不便,眼看我的手掌又要招呼上来,再也忍耐不住,对着一侧观战的丫髻拧眉训斥道:"你们几个都是死人么!!!怕什么,出事了也自然有我顶着"。
守门打帘的丫髻便缓缓圈围了上来,虽对我有所忌惮,不敢太过于嚣张,只是撕挠之际我额角早已不慎挂了彩,纤云守在我身前,也是几乎红了眼圈,对我方才的胜券在握一脸的质疑,我毫不在意,毕竟事前安排过弄巧求救,乌拉那拉氏想必也快到了。
“住手!!!”一声气势逼人的呵斥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乌拉那拉氏娴静端庄的脸上一片阴沉,是少见的气急之色,一侧负手而立的四阿哥,面色冷冽,慢条斯理的目光扫过我时,澄澈的双眸间浮起了一丝了然之色,使得我心中也止不住一沉,他今天怎么也在府呢?
室内众人犹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纷纷俯身跪倒在地。我面上一紧,一径的垂头跪着,将额上乱发拢至耳后,看到四阿哥,不免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