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护在臂弯襁褓里的弘晓.睡得正安稳.细细长长的柳叶眉.微微上扬的丹凤眼.还能依稀看出我和四阿哥的影子.他自出生便体弱多病的.比同龄的孩童小了许多.四阿哥对他总是疼爱多些.
我忙小心翼翼的上前去接.或许是母子天性.弘晓在到怀中的那一刻便醒了.睁开眼睛瞧见我.立刻委屈的小嘴微撇.几乎要哭出來.我搂着在怀中轻声的哄着.看他在我胸前一直轻轻的摩挲.忙又解了前襟去喂奶.
四阿哥正在一侧看着.见此立刻便把视线收了回去.他脸色憔悴的厉害.人也几乎瘦了一圈.
我抿了抿嘴沒有说话.忍了许久的泪却终于流了下來.人常说“为母则刚”.八阿哥他们一定会费劲心思让人查出密函是出于我手.便是为了弘晓.我也要承担下所有罪名.与四阿哥撇清关系.
我轻轻的叹了声气.“十三爷还好吧.”.
四阿哥摇了摇头.“虽然保住了性命.只是风寒入肺.已近成痨.加之腿伤浸水过久.腿是废了”.
十三的处境于我也并非全是意外.至少我是料到过的.只是想到他曾经的风华无尽.那样洒脱.不恋权势的一个人.我是多么努力的想要改变他的命运.为什么还是落到了这样的下场...我一遍一遍的开导自己.一切不过都是他们的宿命.然而不论我说的多么的冠冕堂皇.都掩饰不了自己的无用.
“你暂时先不要插手这事了.‘一废太子’牵涉之广.现在才是个开始.你牵扯的越少越好”.我也不去看他.只是逗弄怀中的弘晓.不觉强笑道:“我也曾是九爷的人.若是密函的事败露了.我也反咬一口.叫他们也落不了好处.况且即便我死了.或许只是回到原來的世界里”.
“都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是不忘回去.”.他紧攥的手指一顿.无声的看着我.半晌方才冷声道:“便是晓儿你也不顾了吗.”.
“沒有我这个出身卑微的母亲.他或许能活的更自在”.我抚摸着弘晓稚嫩的脸庞.垂眸徐徐道:“若这样能叫你和十三爷撇清干系.不受牵连.也算值得.更何况只有你无恙了.弘晓才能平安”.
他默默的舒展双臂将我揽进怀中.紧攥在我肩头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蓑衣上的雨水顺着他的指尖沁进來.只觉的阴冷刺骨.
眼前的男人虽不足我托付一生.只是他能在才刚解禁之后.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时冒这样的风险來看我已经足够.将弘晓托付给他和乌拉那拉氏我也算放心.“沉酣一梦终须醒”.也到了验证张明德这句话的时候了.
“纳兰侍卫被以十三党之名羁押.只怕老八的心思沒有这么简单”.他目光深的如同一潭冷寂的死水.一时叫人看不出说这句话的目的.
“明珠老相国昔日养下的门客.如今正是朝中的肱骨之臣.朝中多少党派想要拉拢他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那也未必.皇阿玛最恨结党营私.明珠若真是牵涉到夺嫡之争中.他是明党之首.怕不会像当年那般轻易脱身了”.他轻轻冷笑一声.“你觉着太子荐举纳兰侍卫看守这里.真是为了十三好吗.生辰那日陷害你的幕后主使我已叫人查出來了”.
我一时不明白他提起这事的用意.只是定了定心神.略微忐忑的看他.“是侧福晋吗.”.
“纳兰侍卫被抓.打成十三一派是毫无疑义的.到时即便明党势众.恐怕也难能保他周全”.他摇摇头.“乌拉那拉氏一族历來与太子亲厚.福晋的一番心血果然沒有白费”.
他只这样阴郁不定的看着我.说出的一番话犹如冰凌刺入我的灵台之处.一直以为在府中我只有李椒薏一个宿敌.乌喇那拉氏与我虽不至于太过亲厚.但也不会有害我之心.可是她能在弘晓还尚在腹中时就设计陷害我.或许所谓的同一阵营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将弘晓托付给她真的可以吗.
可能太子一党从四阿哥寿辰那日便开始了布局.先是设计刺探我在安昭心中的地位.而后举荐他为十三的监管统领.自然也知道他会为我牵涉到十三的案件中.可是太子与八阿哥配合的这样默契.难道是暗地里结了盟.
不对.史书上记载.二人在一废太子期间是两败俱伤的.可是安昭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远不值得他们动这样的心思...我一时有些茫然无助.隐约觉得事情或许不会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现如今形势并不明朗.你这枚小小的棋子.更该小心谨慎.才能不白白丢了性命.你总该对我有些信心才是”.他扶着我在榻前坐下.温柔的替我捋了额前的头发到耳后.“你若真是为了晓儿.才更应该保全自己.否则若真有人在你身上做文章.我便是想要护着他.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他说的这样笃实.温柔似水的目光这样的坚定.让我思虑重重的心越发的摇摆不定.我轻轻倚在他怀中.止不住眼泪一点点渗出浸透他的前襟.只觉心中欢喜之际却是另一缕难言的悲怆.
正想着却传來隆科多在外轻叩门栓的声音.我忙起身替他带上箬笠.他用压得只两人听见的声音一再的轻声嘱咐.无外乎叫我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他安排.
我默默的看他说的那样事无巨细.不厌其烦的.依旧是极其清俊的一张脸.此刻却微见急色.小心翼翼的生怕遗漏了什么.
我心中难过.却向他微微一笑.将熟睡的弘晓放回到他怀中.攥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耳旁轻声道:“圣上这次并不会真的废了太子.你出去后叫人暗中散布谣言.说相士张明德卜卦八爷才是东宫之主.之后鼓动佟相国一众上书举八爷为太子.等到朝中混乱你再进宫.恳求圣上复立太子”.顿了顿.又道:“以后诸年的大事.我都绣在了那条腰带里”.
我话音一落.手已被他反握进掌中.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看隆科多在外面催的急.低声叮咛道:“我记下了”.
我轻轻点头.送他到门前.直到目送二人消失在雨幕中.侍卫重又锁上了门.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门被重新打开.是隆科多撑着伞來了.“我生怕走的慢了.打搅了卿姑娘歇着”.说着递了一个平金绣荷包上前.“这是四爷吩咐送來的”.又将一包裹放在榻上笑道:“盼儿说这里面阴冷潮湿的.特意命我送了些换洗的衣服”.
我上前一一接了.忙行礼道谢.看他行礼就要退去.忙道:“佟三爷.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
他或是怕我求情相助.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顿了顿.“姑娘有话请说”.
我凝望着手中荷包垂下的织锦夹杂的同心结流苏.慢条斯理道:“太子虽然被废.只是圣上恩宠犹在.复立不过是早晚的事.佟三爷若想明哲保身.最好不要追随令尊大人.保鉴八爷为太子”.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站在那里一时有些迟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些许眉目.佟国维想要举荐八阿哥为太子的消息.他不会一点不知.
我也知道他虽愿意帮我.多少是基于顾盼儿的原因.但是毕竟党派不同.他对我还是心存戒备的.我这样说有些想要帮他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他是四阿哥日后的心腹大将.我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他一些提点和暗示.借机拉拢他.
他深深的看我一眼.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奴才记下了”.便拱手拜退.
我看他离去.这才坐会到榻前.看着掌中针线细密.绣样精致荷包.荷包四角用石青绣着缠枝连理.我打开荷包.自其中取出一块金丝嵌纹的玉佩.和十三在娘娘上送我的一样.上面的篆文的应该是他的名字.我知道这块类似与腰牌的玉佩是他身份的象征.他将这样贵重的东西送我.一时我不知是喜是忧.只是攥着玉佩.轻喊了几声“胤禛”.
事情果然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事后才知原來有人查出太子怕十八阿哥太得盛宠.危及自己太子之位.这才设计陷害他感染水痘.康熙听罢大怒.巡视还未结束便废了太子.一路押解进京.
只是太子的动机却颇为可疑.十八阿哥生母原是是汉人.贵人尚且不是.只此一项.他就于皇位无望了.即便再得宠爱.不过是离宫时多得些爵位.以太子的城府.沒必要对他动了杀机.可若他真是被人陷害.康熙也不会这样震怒.大殿之上痛说太子罪状.事情似乎越來越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