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怜穿着一身荼白色的襦裙,梳着普通的垂挂髻,头上簪了两朵颜色极浅的珠花。
钟妈妈觉得这身过于素雅,所以香茗便拿出芙蓉玉给她戴上。
顾遥怜本就身形比同龄女子消瘦,这样的打扮更显得楚楚可怜、宛若清晨枝头的兰花。
裴芥向来都知道顾遥怜生的好看,却不想她打扮的如此素净,却依旧难掩姿色。
好在,顾遥怜的身形并不丰腴。
大燕女子以丰腴为美,顾遥怜若是身上再多些肉,怕是更夺目。
裴芥低头看着自己过于圆润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说,“前几日怜姐姐的姨母送了几坛埋在地里的雪水,说是用来煮茶,是再好不过的了。我煮了今年的新茶给任姨奶奶,她说着茶吃着唇齿留香,很是不错。”
“姨母待姐姐最好,我也是沾了姐姐的光。”裴芥笑着问,“姐姐用这雪水煮茶了吗?”
顾遥怜看了裴芥一眼,心里却嘀咕着,你越是这样问,我越是不敢用柳家送来的东西。
“我不爱吃茶。”顾遥怜摇头,“再好的茶在我这里,也是一个味——苦。”
“我喜欢酸梅汤,再配上一些山楂片,很是开胃。”
裴芥皱眉,她怎么不记得顾遥怜喜欢吃这些酸的东西?
“姐姐这是和我说笑呢?”裴芥说,“姐姐的七姨母向来关心姐姐,我瞧着都眼热呢。”
“姨母待三表妹也不错。”顾遥怜眨了眨眼,“我从前最喜欢姨母手上的碧玉镯,可姨母说碧玉色泽太深,杂质也太多,压根不值什么银子。我那时年纪小,一心想着喜欢,却不在乎这东西贵重与否,才对姨母开口。”
“后来我也明白,姨母说这些话,其实是在婉拒。”
“却不想姨母舍不得给我的东西,如今却给三表妹了。”
顾遥怜故作羡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的七姨母是三表妹的亲姨母呢!”
裴芥闻言,脸色煞白。
她下意识的握着镯子,想把露在外面的手腕藏进袖口里。
顾遥怜看似在说羡慕她,却也是在提醒她,柳湘送给她的这个镯子是次品。
顾遥怜自幼养在王若兰身边,用的穿的都是拔尖的,自然也能分辨玉的好坏。
而她不能。
顾遥怜看着裴芥紧闭双唇不再言语,觉得身边终于安静了。
她从前会顾及裴芥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从不会和裴芥多说什么。可如今,裴芥利用她和姑母,和大房示好,和柳家来往。
真当她没脾气吗?
她这次会让裴芥陪着自己去柳家,无非是让姑母放心。
而且她更想一箭双雕,让顾遥卿和裴芥互相狗咬狗一嘴毛。
马车踩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嘚,嘚’的声音,而顾遥怜再世为人后,第一次踏入了柳家的大门。
柳家位于三柳巷,当年外祖父买下这座宅子,也是因为这条巷子的名字。
顾遥怜没想到,今日来给她领路的居然是周管事。
“表小姐请随我来。”周管事见到顾遥怜,难得的笑了笑,“大姑娘在佛堂等你呢。”
顾遥怜的母亲柳氏是出嫁女,牌位是不能留在柳家祠堂的,所以柳氏的牌位一直都摆放在祠堂旁边的小佛堂里。
“多谢周管事。”顾遥怜让其他人领着香茗和裴芥去了祠堂不远处的待客厅,而自己独自和周管事一路。
“不知小月可好?”顾遥怜见周管事欲言又止,主动开口询问,“怕是吓坏了吧?”
能不吓坏吗?
这次不听袁十二劝阻的几个姑娘,有一位尸首都找不到了,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于其他几位,更是死相惨烈。
“多谢二小姐对小月的救命之恩。”周管事停下脚步,对顾遥怜行了一个大礼,“小月被吓病了,故而不能亲自来拜谢小姐。”
“我对周家有恩。”顾遥怜道,“周管事要如何谢我?”
在顾遥怜的记忆力,周管事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对女儿周小月却十分的疼爱。
袁十二怕是已经告诉周家,是她的话救了袁融雪和周小月。
周管事今日能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来亲自道谢的。
可言语这个东西太轻巧了——
她要其他东西。
“我听十二说,融雪和小月会去往生湖,是去给阿柴祈福的。”顾遥怜见周管事左右为难,接着说,“狗的寿命不长,但是也不短。为何小月养的狗会突然没了?莫非是周家饿着阿柴,或者是冻着了?”
周管事立即辩解,“我周家怎么会欺负一个小狗。”
他虽只是柳家的管事,但是给狗一口饭吃的能力还是有的。
女儿喜欢这狗,他自然想让女儿开心,给狗顿顿都喂骨头和肉。
“是啊,周家没有待阿柴不好,可阿柴却没了,这狗怕是个没福气的。”顾遥怜叹了一口气,“南山的往生湖偏僻难行,据说夜里还有野狼出入,怎么小月和融雪一定要去往生湖呢?”
“尤其是张家姑娘,怎么劝都劝不住,还当真是奇怪。”
周管事听到这里,脸色煞白。
阿柴是被张家小姐和他女儿捡回来的,张家姑娘的父亲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所以一直都是周小月在照顾阿柴。
就在半个月前,阿柴却突然没了。
周管事想着不过是一只狗,也没放在心上,吩咐人埋了就好。
哪想周小月却突然和他说,要去往生湖给阿柴祈福,让阿柴来世能投个好胎为人。
周管事嗤之以鼻,觉得女儿简直是无理取闹。
可后来在得知张家、袁家等和他女儿交好的孩子都去,便也应允了。
孩子们年纪小,玩到一起都不是因为利益。可来日,这些关系却也能转换为利益。
“为什么?”周管事不明白,这些孩子们出生并不高贵,都是一些管事家的孩子,算计她们有什么用呢?
顾遥怜的神情也很迷茫,“是啊,为什么呢?”
这一年京城离奇失踪和死亡的小姑娘最少也有几十个,闹的是沸沸扬扬,连顺天府都被惊动了。
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所以不少人都在猜测,是孔家人所为。
只有孔家人才敢如此嚣张。
顾遥怜对此却是不屑,两世她都是因为孔昭才活下来,而瀛洲来日更需要孔家的人的存在。
所以,她不会袖手旁观,必定要抓到蛛丝马迹,替孔家洗刷冤屈。
周管事在佛堂前停了下来,留了一句让顾遥怜不要吃大姑娘的茶便走了。
顾遥怜微微挑眉,而顾遥卿却走了过来。
“妹妹。”她眼里噙着泪,“我以为你不肯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