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山脚,只见倪歌满脸惊慌,正自翘首而望。一看见我,登时便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叫道:“老大,不好了!”
我眨眨眼,拉开裤子一瞧,然后笑道:“怎么不好了?好的很呐!嗯,长势旺盛,旁边的小草也快发芽了,我很喜欢!”
倪歌一怔,脸现茫然,黄裳却是呵呵一笑,道:“别急,有话不妨慢慢说。”
倪歌奔到近前,说道:“老大,有人找我们算帐呢,鲁路哥被打的好惨!”
“算什么帐?”我一愣,“是谁这么大胆,敢来跟咱们偷鸡摸狗帮算帐?”这话虽是当着黄裳之面说出,哥们儿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能做,为何不可说?世间便尽是因为多了那些道貌岸然口腹蜜剑的伪君子,方才弄得一团糟。
倪歌答道:“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子,骂咱们偷了她的马儿,因此把鲁路哥和完颜成狠狠打了一顿,还用剑逼着,说要杀我们呢!果篮子姐姐趁她不注意,让我跑过来找你!”
我心中一动,记起那晚夜间飞身上树的那一道白色人影。当下大怒道:“咱们偷了她的马,她还敢打人,居然这般蛮横无理,走,去阉了她!”
黄裳张口结舌,直到转到客栈南面方才说道:“小兄弟,这……”他叹了口气,接道:“偷鸡摸狗,君子不为也!”
我狠狠点头,正色道:“我不是君子,我也不爱当君子。谁惹我,我杀谁。”
黄裳皱眉,又叹:“如此这般,可就有些不大讲理了!”
“是啊,”我淡淡说道,“就算没人惹我,只要我心情不好,也会杀几个人解解闷儿。我从来都不讲理,我只讲拳头,我的拳头硬,他们就活该被我欺负,他们的拳头硬,那我活该被他们打死,爱生活,爱拉芳,就是这么简单!”
黄裳脸色一紧,眼中闪过一道怒色,大声道:“小兄弟逆天而行,便不怕遭报应么?”
“不怕,”我抬眼望天,悠悠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它死了很久了!”
黄裳怔立,亦是抬头向上瞧去,雪虽已停了,天空中却仍是阴云如铅,死气沉沉。他一言不发,脸带怒容,若有所思。
我和倪歌迈入客栈内东面大通铺,一眼便瞧见鲁路和完颜成倒在地上惨叫着打滚儿,一名白衣女子伸出右足,狠狠的踢了又踢,口中骂道:“偷马贼,小贼,恁地胆大,敢动姑奶奶的东西,徜若不教训教训你,日后长大,那还得了?”果篮子眼中含泪,扯着那白衣女子一只胳膊,不住叫道:“姐姐,别打了,别打了……”旁边立着一个雪白衣衫的青年,相貌极俊,皱着眉头,佩剑悬于腰间,正自轻声劝慰:“月妹,别再打了,这小小孩儿,只怕抵受不住……”其余客人均缩在一边,不敢上前,眼中均有忿然之色。其中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捂着左脸,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但想必是吃了那白衣女子的苦头,是以也并不敢再行劝解。
那白衣女子怒道:“战哥,瞧瞧,你瞧瞧,这小贼都承认偷了咱们的马匹,却还死不认错,我可打屈他们了么?”
那青年道:“看来这两个小孩子性子都倔,你也出过气啦,马匹也找回来了,何必再与他们为难?”
那白衣女子怒气冲冲,接道:“我倒不是为了马儿,只是争口气罢了,就不信他们不认错!”口中说着,脚下愈发踢得狠了,鲁路和完颜成只是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住发出惨呼。
果篮子偶一回头,瞧见我立在客栈门边,眼中一喜,急忙抹了抹泪,奔了过来,叫道:“大哥!”
我点了点头,见黄裳立在客栈外面,皱着眉正将一切瞧得清清楚楚,当下向他一笑,说道:“你瞧,徜若我兄弟打得过她,她还敢这般横么?”
那白衣女子霍然回头,喝道:“小王八蛋,你说什么?”她一张瓜子脸面,肌肤雪白,五官精致,瞧着也颇有几分颜色,只是在大怒之下,竟有着几分狰狞。
我拍了拍果篮子的手,淡淡问道:“打够了么?”
那白衣女子复又转过身去,连连又踢数脚,回头说道:“姑奶奶今儿个就是打不够,你待如何?”
我搔了搔头,微笑道:“本来我想杀了你的,只不过看你这般横,还是让你多吃些苦头罢!”那女子怒极反笑,“呛啷”一声拔出剑来,朝我一挺,咬牙道:“小贼,你活够了么,敢跟姑奶奶这般说话?”
“啊哟,是剑呐?”我大作小丑模样,侧头向果篮子说道:“大哥给你变个戏法,你且瞧好了!”言罢,屈指一弹,右手食指剑气“哧”地激出,于无影无形之中正中剑身,只听得“叮“的一声清响,那剑身登时断为两截。
眼前一晃,那青年已然挡在她前面,拱手道:“小兄弟……”
我打断他的说话,冷冷地道:“怕了么?”
那白衣女子手中执着半柄断剑,忽地一咬牙,推开那青年,怒道:“姑奶奶怕你什么……”
我疾跃而至,右手向上推出,内力到处,含盖方圆,那女子动弹不得,左手反转过来,照着她脸上“砰砰啪啪”连抽了数十下,虽然未运内力,却已打的她嘴角溢血。那青年伸手欲拦,但我右手一翻一转,握住他手腕,力道牵引,轻轻一掷,自我头顶越过,送他离开,客栈之外,丫无声黑白……
徜若不是见他刚才在旁劝解,哥们儿这下怎还放得过他?这一下动作迅速,却只使了一层力。黄裳见他飞到,横里伸掌一拦,那青年身子在空中打了个转,跟着便稳稳地站在地上。
我退开数步,轻声道:“起来罢,早跟你们说甭玩麻将,甭玩扑克牌,甭赢我的钱,你们就是不听,不用心练功,这下可吃了苦头罢?”又向那女子笑道:“这下怕了么?”
倪歌和果篮子上前将鲁路、完颜成扶起,但见他二人鼻青脸肿,一身污泥,表情痛楚不堪。我心中一怒,这白衣女子好生狠毒,对两个孩子竟也下这般重手,看来我这数十记耳光,打的倒更是一点不枉了!
那白衣女子的一张脸登时红肿起来,与适才的雪肤玉颜一比,便如陡然间吃胖了一圈儿。她眼中泪水流下,忽然一声大叫,便持着半柄断剑冲了过来。
我微微一笑,待到冲到面前,左手握住她臂膀使她无法再动,右手连挥,“啪啪啪”又是数十下,笑问:“还不怕?”
那白衣女子的一张脸此时肿得老高,站在屋外的那青年蓦地里冲了进来,将她一把扶住,低声说道:“月妹,你怎么样?”那女子戾气全无,怔怔的不发一言,眼光凶狠,盯着我不放。
“哦,看来你还是不怕!”我跨出一步,直将那青年吓了一大跳,急步扶着那名女子后退。正欲出手,却听黄裳说道:“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三思而后行,莫要逼得她太紧罢!”
我转过身来,走出客栈。道:“既然黄大哥说情,今儿个便饶了你们罢,快快滚出客栈,莫要在我眼前晃悠,否则一瞧见我兄弟惨状,小爷便忍不住杀心大起。”转眼瞧见鲁路与完颜成二人惨兮兮地模样,情不自禁的冷哼一声。
那青年不敢耽搁,半拖半抱的将那女子拉出客栈,行了十数步,忽地转过身来,沉声道:“在下姓陆名战,且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我姓方,”我一脸漠然,尽力将装B功夫使得登峰造极,浑然一副绝世高手模样,淡淡地道:“江湖中人称‘小方飞刀’的便是!”
陆战一阵茫然,显然从未听说过。他微一迟疑,又道:“月妹家与我陆家世代交好,徜若今日就此离去,便是她家人不怪,只怕我父亲亦是容我不得,在下不才,愿与方兄弟切蹉两招,生死无论,方兄弟尽可下手。”这话说的豪气干云,大义凛然。他顿了一顿,向着黄裳行了一礼,说道:“适才多蒙前辈出手相助,徜若在下没有识错,前辈是正气门的儒侠黄裳黄大侠罢?”
黄裳微微颌首,奇道:“你识得我?”
陆战道:“八年前在江南孔雀山庄,在下有幸远远的瞧了黄大侠几次,心中甚为仰慕,因此便记得了。”
黄裳皱眉思索,自言自语道:“江南……江南……”他面上忽然闪过一片痛苦之色,随即隐去,过了片刻,说道:“你是江南陆家庄陆玉虎的儿子罢?”
陆战点头道:“是,在下与这位方小兄弟一战,徜若不幸身死,只盼黄大侠能护送我月妹回去,她父亲乃是苏州长剑门的王至常叔父。”言罢,将那名白衣女子半放于地,斜倚在客栈置放干柴的木桩之上。昂首大步前来。
黄裳向我看了一眼,摇头道:“你父陆玉虎与我虽只一面之缘,但也算是同道中人,你不是他对手,这便去罢!日后若有机会,我向你父亲解说便是。”
陆战摇了摇头,道:“此次月妹随我来这冰冻之地,欲想一求那传说中的《大梦天书》,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事却也不用提了。月妹虽然任性,但行走在外,在下亦当时时照看,若是任她受人欺负而不帮手,在下心中却也说不过去。只盼前辈能替我善后,便当感激不尽!”
黄裳长叹一声,道:“也罢,你爱找死,便由得你去!莫怪我不提醒你,方兄弟虽然年幼,但一身内力世所罕见,莫说是你,便是我,却也未必是他一合之敌!”
陆战浑身剧震,眼中复又露出怀疑神色,沉默片刻,却道:“虽如此,在下仍愿一战!”他神情坚定,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气势。
此时我已探查过鲁路和完颜成二人的伤势,他们看似伤得极重,不过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内脏,心下怒火也消淡了些,更何况陆战与黄裳眼瞧着攀出交情,而黄裳于我有救命之恩,哥们儿脸皮再厚,却也不好就此伤了他。他也知道这《大梦天书》,瞧他言语之意,仿佛此书会在这宁古塔属地出现,哥们儿一死一生,跨越两个空间,其中之奇怪处,说不定便要自这《大梦天书》中得来,自当留他一条性命,言语试问一番。
挺身迈出两步,陆战立于三丈之外,眼睛炯炯有神,握紧了拳头,神色丝毫不惧,只是并未拔出剑来。我微一沉吟,心下已有了计较,向着客栈南面一指,问道:“你瞧这株大树若何?”
陆战一愣,并不回答。黄裳仰头看了两眼,踱近两步,说道:“北方天冷,树木不堪太高,这株树虽只碗口粗细,想必也有十年光阴了罢!”
我缓缓走至近前,抚摸着斑驳树身,轻声道:“斯有内息,环转不绝,心既为之,充然莫沛……”沛字说完,右手五指齐齐插入树干,只露出掌背。手掌缩回,树身上却已多了五个小小的圆孔。黄裳与陆战尽皆动容,讶然之余,似不能信。
这一段乃是《长生诀》之中的文字,意思便是说当内力大成,于身体之中随心控制,心到意到,天地人三才合一,自然便浑然一体,莫可抵御……黄裳内力虽浅,却在关键时刻助我不再感冒,并且内力更上一层楼,蓦然间似乎已瞧破天地间的一丝奥秘造化,怎不叫人心中感激?
过了良久,他二人仍未回过神来。我咳嗽数声,问道:“陆兄觉得如何?”
陆战一揖到地,说道:“在下拜服,再不敢自作螳臂挡车之举,这就告辞,多……多谢方小兄弟对我月妹手下留情。”
我受了他这一礼,淡淡说道:“你知道便好,不客气地说,在下最是护短,惹我兄弟者,虽远必诛之。在下行事任意之至,最恶世俗礼法,一个理字,在我眼中分文不值。徜若不是黄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苦口相劝,今日你这月妹虽百死亦莫能赎。”
陆战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是。”
我一转话题,问道:“那《大梦天书》怎会在这宁古塔之地出现?”
黄裳亦是大奇,说道:“我这一年多来都在这极北之地行走往返,怎地一点也不知晓?”
陆战说道:“数月之前,逍遥派……”他说到这里,言语稍顿,黄裳却是面色大变,只听陆战接道,“……逍遥派突然自相残杀,并且逃出一名老者,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凶人---风月子,这人虽然逃出,但受伤匪轻。临死之前传下话来,说是二百年前逍遥派创派祖师红枫道长一死,其所修练的《大梦天书》遗失,是以逍遥派由兴旺转为衰败,但就在前些日子,其下一名寻常弟子竟于无意中闯入逍遥派后山的玲珑玉镜,得窥天机,说那《大梦天书》的藏身之处在红枫道长所作的一首诗词中,并传下一组暗语。风月子死时,正好有大风镖局的二十多名镖师在,众人记了这组暗语,找到红枫道长的诗词,一加验证,结果相同,竟得到‘天书冰峰,大藏不出。”八个字,《南荒经。山野志》中载:天下之大,却唯有宁古塔再往北近千里,方有一座大雪山,山顶诸峰当中,有一峰称之为冰峰,因此在下……”他脸色一红,俯身抱起兀自呆呆发愣的那名白衣女子,便即转身而行。
黄裳叫道:“且慢!”
陆战回首道:“前辈有何吩咐?”
黄裳沉吟道:“那两匹马,你们还牵走了罢,明儿个我与方小兄弟要赶往宁古塔,用不着了。”他朝我又看了一眼,接道,“好自为之罢!”
陆战看了看我,又朝怀中那名白衣女子看了两眼,摇了摇头,道:“多承黄大侠好意,不过此地向南,路途多有乡镇,在下自能带了月妹回家。”
黄裳叹道:“也罢,徜若见了你父,便说青衣黄裳向他问好!”
那陆战身子一晃,转过身来,深深躬腰,说道:“多谢黄大侠!”黄裳挥了挥手,陆战默默,转身去了。
黄裳笑道:“方兄弟给了黄某几分薄面,留手不杀,在下甚为感激!”
我一笑,说道:“黄大哥说哪里话来,我这人行事偏激,自个儿也晓得,不过这性子却改不了啦!爱我者,加倍还之,恨我者,加倍讨之……嗯,我在马路边,撞倒一青年,把他交到JC叔叔手里边,叔叔拿了钱,才判我三年,我高兴地地说了声,叔叔再见!”
黄裳哑然,不明所以。良久方道:“小兄弟每多惊人之语,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