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庐。
名字挺有高手风范,但经哥们儿实地一考察,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几间破破烂烂的草房,与清公馆相比直有云泥之别。更重要的是,剑庐里一把剑都没有。我琢磨着叫草庐可能会更适合一些。
“这是昔年老衲苦修之地,”百草轻声道,“老衲在此苦修一十七年,方才悟通无剑通明之道,唉,可也不知是福是祸!”他推开柴扉木门,示意我孤身进入。宣了一声佛号,接道:“老友,贵客已至!”
但听主室草房内有个极其苍老的声音说道:“方少请进,老夫已候你多时了!”
我微一迟疑,却听五万开杠问道:“大师,我们同来的伙伴呢?”
百草合什道:“居士稍安勿躁,贵友皆为尊客,老衲岂敢得罪?”
五万开杠直接了当地道:“素闻大师乃天下四大宗师之一,武某一向敬仰。如今得见,实属万幸。徜若大师不弃,恳请大师能不吝赐教,武某心中自当感激不尽。”
武林之中,寻仇不叫寻仇,美其名曰叫报恩。譬如在人手下吃了亏,日后觉得武功大成亦或帮手够了,便会上门掐架,说些一抽之恩不敢或忘今日特来报答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混江湖嘛,跟黑社会里的小混混没什么区别,也就打得好看点,扮扮酷而已。彼此见了面,场面话一交待,该怎么掐还怎么掐,这就叫做品味。徜若跟地痞无赖似地先破口大骂一场再开始泼酱油酸醋,倍儿丢面子。若是再用点石灰硫酸啥地,就算打赢了,脸也丢尽了。
五万开杠这番话说的甚是客气,但要与百草交手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百草先是一愣,继而说道:“老衲习武,不过为强身健体,虽有小成,但难入大家法眼,是万万不敢与居士动手的。”
五万开杠虽好武成痴,看上去有点不靠谱,但脑袋终究没有进水。闻言说道:“武某曾与那什么什么风对过一掌,什么宗师之徒,依我瞧来,却也不过如此。”
我心中大赞,我就说这厮脑袋没进水嘛,瞧瞧多聪明呀,都会用激将法了。武林中人,面子大于一切。不过估计百草不会上这套,丫的要是一耸就上,那这宗师也忒便宜了。
果不其然,百草微微一笑,道:“居士说得甚是,老衲文不成武不就,徒儿资质鲁钝,自然不是居士敌手。”
五万开杠正欲再说,百草抢道:“居士请随老衲前来!”言罢,一步跨出,似缓实疾。看似平平常常的一步,人却已在两丈开外。
五万开杠大惊,随即垂头丧气地道:“我输了,轻功我不及你,咱们比内力、掌法好了,枪法也成啊!”
我眼瞧着两人逐渐远去,这才缓步向前。既然九皇子和老七等人联起手来骗我,那再装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总得叫他们知道知道,老子也留有后手,想把老子当内蒙小羔羊涮,不送个锅底不行。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这些不是理由。让我又伤心又愤怒的是,萧板板也是其中的棋子之一,我对她那么好……她却瞒了我这么久。被漂亮姑娘出卖哥们儿也比较容易接受,古有至理明言,愈是美丽的花朵毒性就愈大,再说哥们儿吃亏上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习惯了。可萧板板……
门开处,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盘坐于一张蒲团之上,嗯,不是***,是草质的。萧板板跪在一张茶几后面,正自添续茶水。见我走了进来,浑身一颤,咬了嘴唇,好大一会儿才道:“你的腿……”她声音颤抖,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忽然间喜笑满面,道:“你腿好啦!”
我能感觉得到,是真的关心。但我还是转过头去,那老者闭着双眼,慈眉善目,头发披散垂于肩头,白衣一尘不染。那模样,特像白袍巫师甘道夫,就缺手里一拐杖。也有可能是卖给赵本山了。
“这是我师傅,”萧板板的声音低下来,“文候。”
“纹猴?米老鼠纹吗?”我大咧咧地在茶几边坐下来,顺手举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跟着“啊哟”痛呼出声。
“刚倒的,还很烫!”萧板板脸红红地道。
“早说啊!”我冲她怒目而视,“这么会打开水,你许三多啊?”
“你应该听说过我的罢!”文候道,他眼睛仍未张开来。
“听说过,”我耸耸肩,“你是龙朝帝国的文候,却跑到大滇玩儿,还跟百草交上了朋友,是无间道么?不过依百草之精明智慧,你应该很难瞒得过他。”
“是我让九皇子带你来大滇的。”文候徐徐说道,“除了你,老夫想不出别的法子推倒圣元帝。”
“啊?”我极为吃惊,忙问:“你要造反?”
文候倏地睁开双眼,复又变得黯淡。沉默片刻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好你个大逆不道背叛祖国的老贼!”我大骂。心里面憋着一口气,就丫是罪魁祸首。整整涮了我三年,任谁也要郁闷万分。更何况,其中还包括我最不以为然却又最为在意的萧板板。
萧板板脸一黑,“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怒道:“不准你这么说我师傅!”
我看她由喜转怒,额头上一根青筋乍隐乍现,知道这厮怒极。当下叹了口气,道:“好你个敢作敢为叛国投敌的大好男儿,铁血真汉子!”
文候默然,闭上双眼入定。我胸口一股怒火冲来冲去,但看着萧板板喜忧参半的板砖脸,却又发作不出。往日一幕幕浮上心头,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在豪饮狂书的夜晚……凭心而论,我其实应该谢谢他们,徜若不是有他们前后照应,只怕在那牢房里,已给那姓崔的死太监搞挂了!我之所以会生气,或许全是因为萧板板。这厮的演技当真一流,整整三年未露出丝毫破绽,虽然有时候哥们儿心下也不免犯疑,可谁能想得到她竟是文候的亲传弟子?
堪堪过了一柱香功夫,已近午时。哥们儿早上没有吃饭,此时不免有些饿了。萧板板与我接触日久,自然知道我的习惯。入内端出一盘点心,狠狠往茶几上一放,道:“有一件事,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要跟你怎么说。”
“那就不用说了,我很小气,不会原谅你!”我见萧板板神情落寞,心下一阵不忍,急忙转移话题道:“你师傅这是修仙呢?我好像在**功里见过这姿势……”
萧板板一笑,道:“小刀,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骇然色变,手一抖,半块点心掉落于地。舌尖一痛,蹙眉道:“我现在不想跟你开玩笑,你丫瞒了我三年,这帐我还没跟你算呐?”我边说边吐出一口唾沫,里面果然含着几道血丝。
“你想听马列主义毛择东思想呢,还是想听三个代表八荣八耻?”萧板板很阴险地笑,“要不我给你背一段儿?”
……庐山瀑布汗!!!我开动脑筋极力思索,虽然哥们儿比较大嘴巴,可我记得没跟丫说过这种骗死人不偿命地段子啊!
“你穿越来地?”我皆力震慑心神,试探着问她。
萧板板眨眨眼睛,捂嘴笑道:“你猜!”
“我不猜,”我都快哭了。哥们儿这又抄射鸟英雄传又抄红楼梦地,还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结果……这……这就跟做贼时给人当场拿住双手一样,我都差一点儿脸红了。
“你他妈快说你都知道些什么,要不然我就干了你!”我发誓这一次我是认真了,丫知道这么多,老子得想办法灭口啊!可是看到她的板砖脸,我又大是不舍和心痛。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抽……
“你干个试试!”萧板板嗔道。她随即脸红,哼道:“堂堂恶人帮一帮之主,不过是个徒逞口舌之快牙尖嘴利的轻薄之徒!”
这一句话出口,如果说适才哥们儿是震惊的话,那现在就是巨震惊ING!她,她居然清楚知道我的前世?灭口,一定要灭口,吃完这几块点心就灭了丫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