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周非常平静。二爪的情报网没有获得更新的消息,她唯一肯定的就是那个神秘的法师曾经见过佩姬。宁天堂也没再查出来新线索,反倒是原来的线索全部中断。黑石会和西神教都没再次露出马脚,整个下八区都异常安静。
与这种安静相反地是,二爪裁缝铺变得热闹起来。奈斐和宁天堂的少爷牧唐摇身一变,成了裁缝铺里的长工。按照牧唐的说法,就连石头弟弟垒子也算是裁缝铺的一员了,垒子每天都无怨无悔地压着那些皱褶的衣服,一丝不苟,纹丝不动。
每天上午,牧唐负责看店,二爪教奈斐一些裁缝的基础。而下午,裁缝店就关门歇业,二爪不忙的时候会来点播奈斐和牧唐关于魔法的疑问。晚上则是奈斐教牧唐演奏竖琴的时间。
二爪不为人师也是有意为之,首先她的主要任务是筹备潜入奈亚城堡的计划;其次她本身就不是当老师的料。她把自己所擅长的裁缝教给奈斐并不难,但是要她把自己不太擅长的魔法由浅入深地灌输给一个孩子,这可把她难住了。二爪索性就做一个甩手掌柜,让奈斐和牧唐自学魔法,自己为他们答疑解惑。
好在奈斐曾经在宫廷受过各种教育,那个在塔楼上的灰袍智者冉诺更是全奈亚最好的老师。奈斐把自己记忆中那些属于博学者冉诺大师的教育思想发挥出来,非常认真地研习那本《论魔法师的自我修养》。
无论奈斐每天有多忙,他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读书。二爪裁缝铺曾经是一家书店,这里的书架落了厚厚一层灰,二爪从没想过在下八区正儿八经地开裁缝铺,自然是懒得去收拾那些书。她也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两个忘年之交,更未想过有一天一个小朋友会在那些书中找到人生的方向。
某日奈斐在二爪的书架上拿起了一本《森林吟游诗集》。这是第一个书架上他唯一还没读过的书。奈斐翻到最前面的一页,读起来:
吟游诗人都是有才华之人,他们的出身或高贵或低贱。他们根据自己的阅历、他人的描述以及异想天开的故事脚本编造出吟游诗歌。他们会被邀请到农舍、街区、豪宅甚至城堡里进行弹唱。身份各异的人们围坐在他周围,放下各自的工作,成了一名听众。
大陆上有许多种类的吟游诗人。有只为皇宫贵族提供服务的宫廷吟游诗人;有专为教会传播信仰的传教吟游诗人;但更多的都是流浪吟游诗人,他们居无定所,他们边走边唱。
本书记录了一种特殊的吟游诗人,他们自称为森林吟游诗人。他们与自然为友,与动物为友、与植物为友。森林吟游诗人一年中有七八个月在森林中度过,他们观察动物、植物,把见闻编成寓言故事和诗歌,然后在大陆上传唱。
奈斐继续阅读,第一首诗的名字很温馨:
小蝌蚪找妈妈
……
奈斐读了一遍这首所谓的森林吟游诗,不禁感叹,这诗也太扯淡了吧。
这首诗的大概内容是,一只小蝌蚪在水里游,看到其他动物都有自己的妈妈,可是自己没有,于是他就问其他动物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最后他自己在找妈妈的过程中进化成了癞蛤蟆。
奈斐心想,蝌蚪才不会想这么多呢,而且吟游诗人怎么知道蝌蚪在找妈妈,蝌蚪和鱼类都说同一种语言吗?它们怎么交流呢?这只蝌蚪真是万幸,没有被其他生物吃掉!
吟游诗人写出这种狗血的诗到底是为什么呢?——歌颂母爱的伟大?貌似不像。——赞扬小蝌蚪的勇气?无知应该不算勇气吧。——水生小动物相亲相爱一家人?越想越离谱。
奈斐最终揣摸到了这个吟游诗人的意图,他是想把蝌蚪演变成癞蛤蟆的过程用一个故事表现出来。只不过这杜撰的成分太多了,进化本身却不太引读者或听众的注意了。
奈斐又翻看了这本书的其他故事,看到了许多类似的诗。有些诗明显是在说教,真实性大打折扣。奈斐看得很是无语,据他所知森林中一定有很多纯粹的东西值得歌颂。可是这些吟游诗人为了取悦听众,就假借动植物的名义来讲道理,这简直就是对动植物的不尊重。
可是奈斐哪里知道,他对于森林生物的知识来自各种书籍、来自博学者冉诺大师的记忆,来自己小时候母后讲得那些真正的森林故事!而吟游诗人的听众们大多没有这些知识,更不可能去过森林,简而言之,听众们对于他们没有接触过的世界是茫然而好奇的,当吟游诗人弹唱这些诗歌的时候,他们只能接受,完全没有怀疑的资本。再说了,大家都是听个乐子,谁又当真呢。
奈斐突然想到施特曼琴师,口吃的他无法继承诗圣大人的衣钵,只能在竖琴演奏上越走越远。施特曼对自己的评价是:一个卓尔不凡的听众。奈斐愤愤地想到,难道自己会是和那些分辨不出诗歌好坏的愚昧听众一样吗?其实奈斐还是高估了自己,他如今身处贫民窟,地位还不如那些愚昧的听众,因为吟游诗人根本不会来到下八区这种地方。
奈斐哼了一声,当个听众吗?我才不要呢!一个想法在奈斐的脑中初现雏形,既然自己不能弹琴,那么就不弹琴好啦,就像施特曼不能唱诗就不唱。自己反其道而行之,不弹琴,只唱诗,自己写吟游诗,自己编唱,既然牧唐有弹琴的天赋,那么就让他为自己伴奏好啦!
奈斐想到自己理想居然与精神不太正常的牧唐捆绑在一起,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有了理想就很满足,奈斐干劲十足地拿起羽毛笔在二爪的记账本后面写起诗来。
他先把自己磨汤匙时候哼哼的一段话回忆起来,加了一个看起来很文艺的题目《汤匙明月光》。接着又把自己哼哼过的其他顺口溜一一记录下来。
他反复念着这几首所谓的诗,觉得不太适合唱给其他人听,这太难引起共鸣了,别人才不关心这些事情呢!
奈斐第一次觉得自己生活得很匮乏,于是他开始了疯狂地读书。把二爪裁缝铺几个书架上的书一本接一本地翻出来阅读!
奈斐自从遭受了古堡中的变故就记忆异于常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几天之内,他读完三个书架上百余本书籍。奈斐发现自己的大脑就是个无底洞,无论多少知识多少信息都能装进去,而且装得很快。更为奇妙的是,当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总能准确回忆起自己所了解的信息。
开始时,他只是按部就班地读书。接下来他就开始边想边读,带着已有的认知去看待一本新书。最后的两天他只要极短的时间就能记住一本书的全部内容,而且是非常系统地分解重构。即打破书中文字记录的顺序和叙述方式,使有用信息之间关联并重新排序,最终将其融入奈斐特有的思维殿堂。奈斐想到了这个词“思维殿堂”,这是美妙的比喻,这更是脑中所想事物的高效集合,同时,奈斐惊讶意识到,这个思维殿堂是真实存在的!
脑中所想亦是真实存在?奈斐还无法弄清楚这其中的辩证关系,可是他已经浑然不觉地推开了一扇门,他以前只是看到了这扇门,现在他推开了这扇门——天才之门。
奈斐当然不会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天才,他只是觉得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了,看待事物的方式不一样了。他以前就拥有“天光云影”般的超凡记忆,如今又开发了这所谓的“思维殿堂”。现在,他甚至能看到事情逆序的变化,这是一种强大的脑补能力,从结果看到过程,然后预见结果带来的后续影响。
奈斐第一次的正确推演是关于烟花街的断尾巴流浪猫的!他发现这只姜黄色肥猫越来越懒,经常一整天都不不出现在奈斐的视野中!后来他又从一些细节推断出这只猫是怀孕了,而且很快就要生小猫咪了。
这一天早上二爪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她刚才听奈斐笃定地说:“快去看看你那只断尾巴肥猫朋友吧,她好像要生小猫了!”
二爪对奈斐的话完全信任。她非常担忧,这只猫很老了,很可能这窝猫就是她的最后一批孩子。二爪不知道这个朋友还能活几年,她想去看看她。不是什么猫哭老鼠,而是老鼠陪着猫度过最困难的时期。
二爪回来的时候一脸担忧,手里多了一个小布包。奈斐和牧唐连忙围过去,发现二爪手里的居然是一只小奶猫,看起来也就出生了一两天。
“你,你怎么把她的孩子偷回来了!”奈斐指着二爪的鼻子,“你还说你们是朋友呢!”奈斐体会过离开家人的感觉,当然不愿意看到小奶猫被人类拿来当宠物,这是不人道的——也许应该叫不兽道?
“你嚷什么!”二爪急躁地说道:“我是那种人吗!我、我、我就是看它快死了,拿回来嘛。”
二爪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二爪刚才变成老鼠去和断尾交流,断尾这一窝生了四只小猫,其他三只都很健壮,很正常。可是就这一只非常弱小,它真的是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这不是最奇怪的,这几只猫出生有几天了,其他三只猫都能睁开眼了,可是这一只确始终闭着眼吃奶,虽然比出生时的状况好些,却仍然是一只发育不良的猫。就在这时断尾叫了一声,小猫也跟着叫,这只发育不良的猫也叫。可是这一叫就坏事儿了,其他三只小猫都微弱地喵了一声,可是这只猫却啾了一声,而且声音居然不小!这下断尾吓到了,心想自己怎么生了个怪物!
二爪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小猫趴着要去吃奶,可是断尾认定了这只小猫是个怪物,根本不让他吃奶。二爪劝也劝不好,看着小猫太可怜,就把这只小猫带了回来。
奈斐和牧唐感觉新奇,用手指逗了逗猫,果然猫啾地叫了一声。
“哈哈太好玩了,这只猫真有意思!”奈斐爱不释手地摸着这只猫。人类都有猎奇的心理,也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这一点就连小大人奈斐也不例外。许多小孩子都希望有宠物,一只会啾的猫绝对够独特!
“这只猫叫什么呢?”牧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抱起了石头弟弟“垒子”。
奈斐若有所思,半晌,他学着小奶毛奇怪的叫声,啾、啾。然后用奶声奶气的童声唱起来:
啾,是你的哭
啾,是你的笑
啾,是你在叫
啾,是你在闹
你是喵,可你不喵
你不喵,喵妈妈就不要
你是啾,因为你只会啾
你会啾,所以你的名字叫啾啾
二爪和牧唐都愣在原地,二爪惊讶地说:“没想到你还能即兴演唱,已经达到吟游诗人的水准了!”
二爪仿佛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不,你比某些吟游诗人还有才!”
奈斐听到二爪的赞扬,害羞地挠了挠头。说道:“我还真的挺喜欢像吟游诗人那样写故事,唱歌。”
牧唐着急地说道:“喂,你不跟我们混黑帮了吗?我们家老头子很看好你的!”
奈斐心里还真的没有把混黑帮也当成职业,只是当成了一个社会层级……
奈斐知道牧北和棺材板对自己的认可和赏识,可是他始终还是想离开这里。而且自己这么小,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奈斐小心翼翼地问:“不可以又混黑帮,又当吟游诗人吗?”
奈斐话音刚落,牧唐就用脑袋撞着垒子,一副懊悔的模样,“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也可以一边弹琴、一边当魔法师、一边和老头子学做饭、再一边当黑帮老大啊!”
奈斐一脸黑线地看着兴奋的牧唐,实在不忍打击他。可他心中还是不禁暗诽,您这同时做四件事,而且完全没联系,究竟是要闹哪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