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看电视的时候,顾尔歌连打了几个喷嚏,施宇拿着小毯子给她披着,“不会着凉了吧?”
顾尔歌说,“应该不会。”
施宇化了一袋感冒冲剂给她喝,又放了一盆热水过来让她泡脚。
顾尔歌看他忙里忙外,“怎么感觉你今天特不对劲?”
施宇说,“哪里不对劲?”
顾尔歌皱眉道,“你一整天好似都在讨好我。”
施宇把她的脚放进盆里,说,“这不是讨好你,我这是爱你!”
顾尔歌觉得他捉摸不透,没回话。
电视上新闻联播正好说到“中国人民银行即将降低金融机构存、贷款利率”,施宇说,“对你们股市有利。”
顾尔歌点头,“对各个行业都有影响。高利率导致高储蓄,降低利率刺激内需,促进国内消费和投资的提升。”
施宇说,“手上的股票要做调整?”
顾尔歌说,“暂时没什么调整的,大盘上涨是趋势。”她又说,“下个月国务院就会出‘关于同意开展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的批复’了,杜见君已经做了预判,买进了几支股。”
施宇问,“怎么说?预判的跟你一样?”
顾尔歌笑,“不给你说。”
施宇也不问了,等到时间差不多,就让她擦了脚去床上睡。顾尔歌翻了一个白眼,“拜托你,看看时间,还没到8点,睡个屁啊!”
施宇端水去倒,“那不睡,看会儿电视。”
回来抱着她看电视,还专门给她穿了双厚袜子,拿了个厚毯子包住她的脚,放在他的腿上。
顾尔歌看着他说,“明天我们去看看外婆吧。”她对他今天的伤心耿耿于怀。
施宇说好。
第二天两人出门的时候太阳都出来了,顾尔歌看暖洋洋的,打底的衣服就穿了一件薄的。
她把鲜花放在墓前,跪着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外婆,我来看您了。”
施宇也跪在了旁边,“外婆,今年终于找到小歌了,跟她一起来看您。”
没有她的日子,他每年都会来看两三次何慧,每次都跟她说,他很想尔歌,可是找不到她。单独来了那么多次,这次终于跟她一起了!
顾尔歌说,“今后会经常来看您的,把去年前年的都补上。”
两人又在墓前说了自己的近况、说一大家子的近况,让她不要担心。
何慧葬在了外公的旁边,所以看了外婆,他们也给外公扫了墓。顾尔歌想起之前每年过年跟外婆一起来扫墓,没想到如今外婆也成了墓中人,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施宇揽着她,柔声安慰着。
顾尔歌哭了一会儿,推他,“你先走吧,我跟外婆说会儿话。”
看施宇走远了些,她跪在何慧墓前低声说,“外婆,对不起,这两年都没有来看您。我生病了,我不敢让您知道,我怕您骂我。爸妈来看您,您肯定瞧出来他们憔悴了些,都是为了我。”
“施宇昨天哭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说他梦见您埋怨他,没有好好照顾我。外婆,不是的,他有好好对我,不怪他。是我没了勇气,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再跟他在一起。如果我们最后分开了,也请您不要怪他,是我的意思。”
“还有,九月死了,是自杀的。我一直很好奇您死之前跟九月说了什么,我问她,她不肯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您在的时候经常夸她,希望您在下面能够再次遇到她,也记得夸夸她。”
“我很好,每天都很乖,也经常想您……”
说到这儿,她哭了出来,哭得伤心,最后只顾着哭,话都说不出来了。
施宇在一边看她跪在了地上许久,后面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哭,最后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看她哭得都喘不过气了,他顺着她的背,“宝,别哭了。”
顾尔歌抱住他,哭道,“我想外婆!”
施宇回抱她,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安慰道,“那我们以后经常来看外婆好不好?”
顾尔歌用力地点点头。
此时已经没了阳光,变成了阴天,山上还有冷风一阵阵地吹,施宇怕她着凉,抱她起来。由于跪得太久,她只能靠着他勉强站直,跟外公外婆告别。
走了两步,施宇就背起了她。
顾尔歌趴在他背上,在悲伤的情绪里还没走出来,时不时地吸鼻涕。
施宇看不到她的脸,只能拍拍她的屁股,“别再哭了。哭得这样伤心,以后怎么带你来?”
顾尔歌圈住他的脖子,问他,“你经常来看外婆吗?”
施宇说,“嗯,跟外婆告状,说你藏起来了让我找不到。”
尔歌哦了一声。
施宇说,“你还记得最后那天答应了外婆什么吗?”
外婆说让他们相互扶持、相互理解、相伴一生,让施宇不要让顾尔歌受委屈,让尔歌不要太懂事要懂得偶尔示弱撒娇。
没有听到她的回话,施宇继续说,“我会成为你的依靠,会努力做得更好,你也从现在开始学会依赖我吧。”
顾尔歌用脸贴着他的后背,沉默无言。
好巧不巧,下山半途中,车子抛锚了,顾尔歌坐在副驾驶笑,“就这样依赖你吗?车子没油了都不知道去加。”
施宇:“……”
他把危险警告牌摆放在车的后方,又打救援电话,完了带着顾尔歌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半山腰的风凛冽得很,施宇站在风来的方向给她挡风。顾尔歌看山上的树,指了个方向,“你看那棵树上有雪。”
施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确实有一点点。芜城很少下雪,也只有在山上才能看到一点点了。
刚开始,尔歌还稀奇地东张西望,问这棵树是什么,那棵树是什么,施宇还牵着她沿着路边来回走。后来只看她被冷风吹得鼻涕都流了出来,要给她穿他的外套,她不让,他就敞开外套让她抱着他,好让他用外套裹住她。
顾尔歌给他扣上外套,“别得瑟了,我还没有那么娇弱。你生病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施宇看她嘴唇都冷得泛紫,又打了个电话催促。
果然,回到家的时候她就开始头痛,晚上还发了烧,迷迷糊糊地跟施宇说她不去医院。施宇喂她吃了退烧药,给她盖了两床被子,又端来一盆冷水,给她敷湿毛巾降温。
她不停地说呓语,具体听不清楚,说得最多的字是“痛”。
后半夜去摸她的背心,全是汗,给她量了一次体温,烧终于退了下来。他撤开了一床被子,端来一盆热水给她擦身体换衣服。撩开她上衣的时候,他愣在当场!
他小心地去触碰她的伤痕,刚一碰上,他就像触电一样惊地缩回了手,复而深吸一口气,再尝试去摸。她的锁骨以下全是长短不齐、深浅不一的疤痕,才摸了两条伤疤,他就不敢再继续了。咬着牙,给她擦汗,一边心疼一边流泪。
他想象不到她当时有多痛,但肯定比他现在痛百倍、千倍!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个疯子朝徐樛木的尸体开了两枪,如果是他,他恨不得让徐樛木死无全尸、挫骨扬灰!
此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她为什么不让他碰她,明白她为什么身体虚弱,明白她口里的“痛”是真的痛。
他想起之前她问他小腿伤疤的事,她肯定以为他介意,其实他不介意,就算现在她这样,他也丝毫不嫌弃,他更多的是心疼和怜惜。
换了衣服他鼓起勇气去撩她的裤腿,果不其然,两条腿上也满是伤痕。
他终于控制不住,抱住床上的她大哭起来。
而顾尔歌昏昏沉沉,一直以为这哭声来自自己……
她回忆起了外婆临死的时候,一家人围在她的病床边,她嘱咐顾衍好好照顾小歌和阿醉,也让他照顾满野。
然后拉过尔歌的手放在施宇手上,对施宇说,“外婆把她托付给你了。”
施宇红着眼眶说道,“放心吧,外婆,我会照顾好她的。”
何慧吃力地笑了一下,“好好的,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小歌她就是太懂事了,很多事都是自己受委屈。”
施宇说,“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何慧拉着顾尔歌说,“你啊,要乖乖的,别太逞强。有这么一大家人在,有些事就算你示弱也不会真的吃亏。”
顾尔歌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
何慧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未雨绸缪、思虑周全是好事,但外婆希望你知道,没有事事如意,无需太苛求完美。”
顾尔歌还是点头。
何慧看她哭得伤心,想伸手去摸她的头,手一抬,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顾尔歌连忙跪在床边把头枕在她手边,让何慧能直接摸到,何慧就轻轻地摸了两下她的头,嘴里喃喃道,“小歌乖……”
此情此景,一家人都无声哽咽。
最后何慧朝满楼抬手,满楼立马上前握住她的手。
何慧说,“我一直都把你当儿子,想看你成家,想看你走出来。你啊,不要再原地踏步了,除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有谁肯往回看呢!”
满楼没有回答。
何慧对他说,“叫我一声妈吧,让妈走得安心!”
满楼颤着声音喊了一声,“妈……”
何慧说,“小满啊,要幸福啊~妈希望你幸福!”
满楼流着泪,点头答应。
何慧歇了会儿,对大家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跟九月说。”
九月没想到外婆会跟自己单独相处,忐忑不安地看向顾尔歌,尔歌对何慧说,“外婆,我跟九月一起。”
何慧的语气严厉了些,断断续续地说,“我一个将死之人……你还怕我……怕我欺负了她去?”
尔歌不敢应话,跟着众人出去了。
大家站在病房外,顾尔歌埋在施宇胸前大哭,何如醉也靠着顾衍默默抹泪,满楼独自倚在墙上,眼眶通红。
不知道两人最后说了什么,她只记得九月开门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但当时的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见门打开,大家一起拥了进去。
何慧走的时候,一手拉着尔歌,一手拉着何如醉,话是对她们说的,但眼睛却看着另一个方向,她说,“这一辈子我别无他憾,没有等到小歌结婚的那天,我很抱歉……”
顾尔歌哭得更大声了,不停地喊外婆。
何慧的声音越来越小,“原谅外婆没有遵守诺言……”
尔歌用力地摇头,痛哭流涕道,“没事的外婆,我不怪你!”
何慧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捏了捏两人的手,“都要好好的……要幸福……要……”
越到后面越小声,直到整个病房被“嘀——”的一声充斥着……
顾尔歌和何如醉放声大哭了起来……
施宇哭完,释放完情绪,探身去看她,只见她泪水打湿了鬓角。他心里难受,不知道她为何而哭,心疼地吻去了她的泪水。因为出汗太多,她身体本来就虚,这下更虚弱了,觉得她呼吸都轻了几分。看她嘴唇干燥,又喂她喝了半杯水。
过了5点,她的体温回归正常,施宇才放心地趴在她床边闭眼小憩。
本来准备眯一会儿,但不小心睡着了,睡梦中一下子被惊醒,抬头去看顾尔歌,毫不设防地撞进了她的目光里。
她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平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施宇凑上前伸手探额,再次确定她已经完全退烧,才放心地坐回了凳子上。
顾尔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施宇倒没有感觉什么不自在,贴心地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没有回话。
他又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还是沉默。
施宇也没有说话了,一室无言,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顾尔歌张了张口,发现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来,施宇立即给她端了一杯水过来。
她就着杯子一饮而尽,垂眼看到自己的睡衣,语气波澜不惊,“你帮我换的睡衣?”
施宇把杯子放到一边,不敢回话。
顾尔歌激动道,“你看到了是不是?”
他还是不说话。
她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施宇要去扶她,又被她推开,她冲他大喊,“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窥探我的秘密!
施宇想去抱她,她不让他靠近,把手边能拿到的东西都往他身上扔了过去!先是玩偶、然后是书、最后是水杯,他不躲闪,任她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