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朝,每个行省设立一个巡抚总揽全省军政,这是常制,但唯独江西例外。
有时候江西也和其他行省一样朝廷设一个巡抚,总揽全省军政;有时候则加设赣南巡抚,主管江西南部军政,而江西北部才是由江西巡抚来管理,每当这个时候,江西实际上就等于有两个巡抚。
自明朝中叶以来,赣南巡抚设了又罢,罢了又设,已反复多次。之所以出现有别于其它行省的“一省两巡抚”,主要是因为赣南民情复杂;
赣南境内有峒民等各个民族杂居,还有洪武朝就从广西调防赣南的狼兵后裔,所以赣南民风极为彪悍,百姓好勇斗狠,加上赣南山多地少,土地兼并严重,下层百姓与上层地主之间的矛盾极为尖锐,导致赣南常有悍匪啸聚,揭竿叛乱。
这种情况下,朝廷就不得不根据实际需要,在赣南加设一个巡抚,以便统一事权,及时处理各种变乱。
但一省两巡抚,这无疑加大了朝廷的开支,而且导致机构重叠,于是乎,节敛的崇祯皇帝干脆罢去江西巡抚,把江西北部并入安庆巡抚的管辖范围之内。
换句话也就是说,现在南昌城里没有巡抚,江西按察使林清和与布政使王守素名义上是听令于安庆巡抚。
三司厅内,秦牧问起何亮到南昌后有什么进展,何亮神态一整,徐徐答道:“大人,王守素与林清和本来掌有一省施和司法权,朝廷让他们听令于他省巡抚,这本就殊为不妥,王守素与林清和等江西官员难免有些抵触,如今蒙轲将军进驻九江,等于是把南昌与安庆之间拦腰斩断了。安庆巡抚未免有些鞭长莫及。”
秦牧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当初他派蒙轲进占九江,一是考虑到直接抢占南昌可能会引起王守素等人的强烈反弹,二来九江是江西北面门户,这个门户必须关上。
回过头来,关上了九江这个门户,南昌就城了瓮中之鳖,王守素等人想翻起什么浪就得先掂量一下了。
当然,秦牧也知道,堡垒往往最容易从内部打破,若是南昌不能理顺,那就难保瓮中之鳖会不会成为心腹之患了,对此他当然极为重视,这才急招何亮回来说明。
何亮接着说道:“王守素和林清和手上没有兵权,加上原来巡按御史马明远之事,大人手上还握有他们俩人的把柄,不难游说,属下到南昌后,几番接触下来,点明了利害,王守素与林清和倒是愿意配合大人。倒是江西都指挥使周宁不好应付,此人与嘉定伯周奎同族,加上他手上握有两三千人马,掌管南昌城防,属下两度设宴,周宁却是以公务繁忙为由,不与理睬,后来属下请王守素出面,他才出面应付一下,言语之间颇为傲慢,想让他听令行事只怕不易。”
秦牧轻轻颔了颔首,这一点他已有所预料,嘉定伯周奎是崇祯的周皇后的亲生父亲,堂堂国丈。周宁与之同族,两者的关系自然不一搬,有周奎在背后撑腰,周宁自是有恃无恐,态度傲慢些也属正常。
“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何亮先是老实请罪,然后起身一揖说道,“但周宁也并非没有弱点,此人生姓傲慢,待手下兵将很刻薄,吃空饷,放高利贷,层层盘剥,手下兵将敢怒不敢言,尤其是和都指挥佥事李吉阳之间闹得极僵,势如水火。李吉阳背后虽然没什么靠山,但很得军中将士拥戴,是以还勉强能与周宁抗衡,只是李吉阳此人生姓耿介,不事奉迎,要说服他为大人效力也有些难度,目前属下正准备设一个局,让他断了退路,然后再出手相助,希望以此能把他拉拢过来,再通过他慢慢架空周宁。”
田一亩这时插嘴道:“若是王守素和林清和肯配合,在我看来要收拾周宁倒也不必如何费神,大人虽然管不着周宁,但别忘了蒙轲将军如今可是江西总兵,正是周宁的顶头上司,这里外一配合,让蒙轲将军找个由头,把周宁调到九江去”
何亮不等田一亩便摇头说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周宁身为江西都指挥使,南昌防务又是他职责内的事,蒙轲将军虽是他的顶头上司,但要调动他名义上还得有安庆巡抚的调令才行。周宁必定以此为由,推托不往。而大人又交待不能来硬的,以免掀起太大的波澜,影响到整个江西的稳定。再者朝廷恐怕也不愿看到大人顺利把整个江西纳入怀中,若是硬行对周宁下手,朝廷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殊难预料。”
田一亩接着说道:“当初圣上同时封马将军和蒙将军侯爵,有一桃杀三士之意,咱们现何不将计就计,让蒙将军和大人在表面上闹僵,这样一来,朝廷极有可以全力支持蒙将军,到时咱们再找个机会,让蒙将军一举吃掉周宁,造成既成事实,朝廷要倚重蒙将军分化大人的势力,必不会过多追究蒙将军,如此一来,大事可定矣。”
司马安则说道:“此计有利有弊,若按此计施行,虽然不难吞并周宁,但如今人人皆知蒙轲将军是大人左膀右臂,让蒙轲将军与大人闹僵,难免引发内部震荡,如今咱们正急需休养生息,一但内部震荡过甚,便得不偿失了。”
秦牧想了想表态道:“司马先生所虑甚有见地,还是辛苦何先生再往南昌,慢慢布置吧,周宁一时拿不下也不要紧,但王守素和林清和一定要掌握住,这样咱们就等于把江西北部的行政与司法也掌握住了。至于周宁这支人马,多防着点就是。本官要提醒各位的是,处理这样的事情时,大家的目光不要只局限于咱们这一亩三分地上,天下大势的变动,必定会产生很多连锁反应,许多看似难以解决的问题,外部因素一发生了变动,内部的问题往往也就能迎刃而解,所以,凡事要着眼全局。”
“属下等谨遵大人训示。”
“行了,过两天便是除夕了,司马先生,将士们的赏赐都如数发放下去了吗?”秦牧对此事很重视,他目前手下总计有十五万人马,为了笼络军心,过年的时候,每位士兵额外赏银二两,各级军官依级递加,另外还有给军中过年的酒肉等物,总计花费不下于五十万两。
花费虽然不少,但军队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本,没有他们一切无从谈起,因此秦牧在军队方面是不会吝啬花钱的;
其实历朝历代,在年节或是郊祀大礼时,都会给军队一些赏赐的,只是没有秦牧这么全面,这么丰厚而已。
司马安起身郑重地答道:“大人放心,此事属下已经着人妥当办理了,赏银前两曰就已全部发放下去,过年的酒肉到除夕前也一定能办妥。”
“好。”秦牧点点头,转首对何亮说道:“何先生看来要多多辛苦一下了,南昌是目前变数最大的地方,何先生还得尽快赶往南昌坐镇,南昌方面本官就全权托付给您了。”
何亮连忙起身施礼:“大人对属下寄此厚望,是属下的荣幸,属下自当兢兢业业,岂敢言苦?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这就赶往南昌。”
何亮心中其实比秦牧还急,当初秦牧给他和诸葛敏三人分派任务,有考验三人之意,现在他的任务完成得并不是很理想,秦牧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的口气能听出并不是很满意,何亮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只想尽快赶回南昌,把局面掌控好。
“没别的了,有劳何先生了。”
秦牧亲自把何亮送出了赣州北门,这才回头对一众属僚笑道:“好了,各位也辛苦了大半年,劳苦功高,这两天都歇歇,好好过个年吧。”
“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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